第23章 同生
城市的昌盛，只不过是一瞬间的绚烂。
当我再次驻足，回望那曾经高伟的城墙时，上边早已布满墨绿的藤蔓，破败不堪。
我和满穗一步步走进城去。
满地狼藉，残垣断壁。
风的声音呼啸，仿佛化作悲鸣，为此刻的惨剧祈祷。
目睹尸横遍野，越过草木含悲，满穗的眼神中充斥着同情与不解。
——为什么会如此？
我的脑中浮现出当时花兽倾城的画面，呐过逃亡者撕心裂肺的哀嚎，可瞬息之间又被眼前的场景打断了。
零星的幸存者收拾着残局，他们在清理花与人的残体。
不过靠近发现，他们是同我们一样后到的人。
在集中处理的尸堆里，暴露着各式各样的躯体——
或皮肤扎满花籽引人不适，或被藤蔓扭作一团惨不忍睹，或脑袋卡在大花的喉咙里身首异处……各种稀奇怪异的死法争先恐后地闯入我的眼眶。
而在旁边，也有抱着亲人哭泣，对着花兽的残体泄愤，面对尸体丧失理智的人。
如果我和满穗当时没出城，或执意回去，是不是也会成为他们其一呢？
惆怅紧随着不安，又切实体会到来之不易的好运而将心放宽……
——我们如有神助。
周遭不断传来咒骂声、悲鸣声、呕吐声……各种声音叠在一起，混合着难闻的气息，让我情不自禁想要远离。
“良爷……”
满穗颤颤地开口，她的目光驻留在附近一个扑倒在地的女娃上。
被黑发人当作兵器的女娃正熟睡着。
她一手握剑，一手紧紧抓住“主人的手”。
“……”
熟悉的画面……
身体不自觉僵硬，脚步不受控制地停滞。
眼见此景，一股恶寒迈上我的心间。
满穗立刻拉住我的手——
“良爷？你怎么了？良！……”
我察觉到什么突然顿了一下。
她似乎很后悔让我看到这个画面。
……
心脏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举起的手也止不住颤抖。
“……”
最后，如有鬼神引导般。
我翻过了看上去正在昏睡的小女孩的身体。
——面临的却是背后“舞动”着的一大片蛆虫的嘲弄。
……
“良爷……我们走吧。”
我怔怔地看着满穗。
“嗯，走吧。”
我们继续往里走，昔日的喧闹更替为别样的风景展现在我们眼前。
万人空巷如今已是真的“空巷”，偶尔会碰到寥寥几个人愣在家门前，或是有气无力地收拾家中的残局。
……
看着地上的尸体，悄然间一阵风吹至我的面庞。
我的内心涌上一种熟悉的感觉。
［狼会啃食未被吃完的尸体。］
注视着残破不堪的身躯，莫名的冲动燃在心里，痒在手上。
我弯下身，打算搜刮一下地上的尸体。
这是一具黑发人的尸体。
死因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穿透了心脏，一击毙命。
他的“小步兵”不知去向，只留得独自一人暴尸街头。
翻开他的腰包，我取出了一块黑色的东西。
“……这是？”
我和满穗同时看着手中稀罕的物品。
像一个小盒子，捧在手心正好。
但无论我怎么掰，也打不开这个盒子。
能透过黑色的琉璃片隐约看到自己的面容，这难不成是镜子？
不过作为镜子也不够格，根本看不清。
……怪物品。
我将收获的“羊毛”放入口袋，也算是填补了好久未捕猎的空缺。
“良爷，你拿这个做什么？”
对于我身为狼的习惯，满穗瞪大眼表示不解。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的就是这个，想必她是不会理解的。
我没正面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往前走。
“良爷，拿着这种东西，小心下一个‘穗’会来找你……”
身后传来调侃的话语，还夹杂着部分恐吓的意味。
呵呵。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还轮不到她来教我。
我摆摆手，没把满穗的话当回事。
满穗小跑着跟上来，我听到了她的叹气声。
嘁……
区区一个小崽子，也想束缚我？
——咕——咕——
……
不知是谁的肚子扬长着声抗议，打破了我与满穗之间的沉寂。
我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肚中似乎有一潭不平静的水，一直在翻腾。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翻腾的呢？差不多忘了。
大致是从捆绑风铃的时候……
在山上，没有她，我们就解决不了肚子的问题。
现在看到这副寂寥的场景，我终于算是明白她为什么兜里一分钱没有，却能搞到这么多食物了。
家家户户逃难的逃难，死去的死去，带不走的财物就放在室内。
而酒楼和菜馆更甚，饭菜就叠在桌上，无人去吃无人去享。
虽说放了几天已经凉的彻底，但对即将成为饿殍的人来说与天上掉馅饼无异。
“那，我们去帮他们解决了？”
“走吧！”
我们进入酒楼，寻找可以下肚的食物。
有些菜避免不了招虫变质，但总有一些干粮可以长期保存。
我和满穗就奔波在各桌饭菜间，想拿就拿，想吃就吃，管它山珍海味、大鱼大肉……
我喝了点小酒，满穗饮了些糖水。
一切能吃的东西我们都尝了个遍，还背了不少在包裹里。
最后，我和满穗心满意足地踏出酒楼。
此刻，一阵风吹过我们的头顶，带着爽快的气息。
……
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观察我们。
但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
吃饱喝足，备有余粮——人生在世，没什么好多想的。
我和满穗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客栈。
那里还放着她的新衣服。
……
——[远处的屋檐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注视着穗与良]
——[她的手中携着食物，一头银发随风飘动。]
——[而后，她甩过桀骜的气质，瞬息间消失在了风中]
……
回到客栈，内部不出意料地空无一人。
房间内没有像别的建筑一样有花兽侵袭的痕迹，甚至是一整个客栈仿佛都被什么护佑着而安然无恙。
正合我们的意。
上了二楼，我打开门，满穗先我一步跨入。
她打开柜子，拿出了之前买的新衣服。
依旧是那条水蓝色长裙，系着白色纱带。
满穗两手拣起衣服，明亮的目光让没有生气的衣服都散发出勃勃生机。
‘珠联璧合，美人配宝纱’……？
或许并不是。
是因为它穿在满穗身上，所以它是宝纱。
“良爷，别看着了，我要换衣服了……”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满穗突然小声提醒到我。
她的小脸滋生红润，眼睛瞥到一边。
……
“谁要看你那细胳膊细腿啊……”
我没好气地吐槽道，内心却打算尊重她的想法。
我背过身，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
话说，她为什么回来就想要换衣服？
之前不乐意，现在怎么又要换了？
是看到了别人的悲剧，所以才不自觉想让自己过的好一些吗？
不，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但是我想不到……
“——良爷，换好了。”
得到穗的肯定，我转过了头。
……
……
……
在祥光的温柔抚触下，一位宛如春日花芽般的小姑娘轻轻迎入了视线。
她身着一条水蓝色的长裙，裙摆随风轻轻摇曳，如同湖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带着一种梦幻般的纯净与优雅。
裙子的面料轻盈而柔软，贴合着小女孩玲珑有致的身材，仿佛是大自然为她量身定做的礼物。
胸口两边镶嵌着黄白的栀子花边，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着精细的工艺与无尽的温柔。
腰间，一条洁白的纱带轻轻束起，如同天空中的一抹白云，轻盈而飘逸。
纱带的两端垂落在裙摆两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如同仙子的飘带，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
她的头发巧妙地束在两侧，垂至耳旁，显得她天真无邪。
她的眼睛深邃而明亮，如同璀璨的星辰，透着对世界的从容与期望。
她站在房间内，却如同花仙子降临人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她微笑着，露出两个小梨涡，更显得她可爱迷人。
端庄不失优雅，宛若大家闺秀。
不过与前一刻不同的是，此时她的眼神中多添了几分妩媚。
正是这几分妩媚，让她与之前判若两人。
现在的她不是满穗，而是“穗”。
而后，“穗”轻轻开口，她从容悠长地对我说出两个字——
“良爷。”
……
……
……
番外:
约莫七日后。
我再度拿出了那黑色的“盒子”。
我本想随手丢了它，却又不舍得扔掉，如今想当掉它也无处可当了。
偶然把玩的时候，我触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
在这“黑盒子”中间，有一个圆圆的东西。
我尝试着将其按下去，骤然间——
一道亮光照射了出来，惊的我差点将其丢掉。
还好穗及时按住我的手。
她赋予我继续研究“黑盒子”的勇气。
而后，在随之出来的发着五彩亮光的画面上，我看见上面清晰地印着一排大字。
“——‘儿童节快乐’……穗……？”
我对着穗，轻声念道上面的内容，同时叫到她的名字，打算问她对此有什么想法。
但穗只是摇摇头。
她吹着手上我给她买的小风车，脸上洋溢着小孩子般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