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犀牛
等他察觉到时，电话已经挂断。他看了一眼时间，终是回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是一位男士，英式英语，口音纯正：“hi maverick”
“hello jett”
（为方便读者阅读，以下对话直接翻译成中文。）
“最近好吗？怎么没有你的消息了。”
“谢谢关心，我最近很好。”
“你的生活安排的如何，工作还顺利吗？”
“正在有序开展中……”说完，贺霄补了一句：“我充满希望。”
jett在电话那头笑的格外爽朗，他说：“这样最好。保持好的心情，你会越来越好的。”
“嗯。”
“有遇到你的甜心女孩吗？”
贺霄将书合上，诚实回答道：“遇见了，还一起吃了午餐。”
“哇哦。”jett似乎听见了一个很好的消息：“那你们一定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
“仅仅是吃了午餐而已，而且……还是她付的钱。”
“不不不，maverick，你有些不够绅士了，这样你的甜心女孩不会爱上你。”
贺霄微仰在沙发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我会找机会回请的。”
“这样才对，知道你现在很贫穷，不过不能对女孩小气。”
“知道。”
“maverick，我喜欢你的聪明。那你应该知道我最后要叮嘱你什么吧？”
“嗯。”
挂完电话，他起身，绕着这80平的房子走了几圈。而后去卫生间洗澡，换洗了衣物，一切流程结束后，那杯滚烫的热水变的微凉，他从床头柜翻出几枚白色的药丸，和水吞下。
端午节到来，商场里都是各式各样的礼盒，令人眼花缭乱。
冉竹推着推车，张秀然和蒋万兴在生鲜区挑选。
“小竹啊。”张秀然看见她在发呆，唤道。
“师母。”她走过去，挽住张秀然的胳膊。
“你看这些够不够？”
张秀然正挑选了两条新鲜的海鲈鱼，一些海胆和海水蟹。
“够了，差不多就行。您别买那么多，我父母他们两个人也吃不了。”
张秀然拍拍她的手背：“他们吃不吃得完是他们的事，但是我们得买。”
旁边的蒋万兴将海鲜提起来，放进她手中的推车里。
超市里熙熙攘攘，人们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待从超市结完账，在地下车库时，蒋万兴将礼盒和海鲜放进她车里的后备箱：“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开车慢点。”
冉竹不愿：“我先送你们回去。”
张秀然替她撩了撩发：“送什么送，这么近，我们走回去就行。你多久没回家了？你爸爸妈妈肯定也想你了，快去吧。”
她其实也不知道她父母究竟想不想她，应该也是想的吧，但是上一次接到家里的电话还是一个月前了。
她没有多想，跟他们道别，驱车离开。高速上车辆很多，五个小时的车程，她开了将近八个小时。到家里时，他们已经吃完饭。
冉高捷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冉竹母亲张丽在厨房洗碗。
她打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小竹？”张丽率先发现，她兴奋的跑过去，将两只沾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妈，我回来了。你们吃过饭了吗？”
张丽接过冉竹手上大大小小的礼品，连忙道：“吃了吃了，刚吃完。你怎么回来不提前说呢，这孩子，等着，我给你下碗面。”
冉高捷走过来，用两根手指翻了翻她提回来的礼盒，脸上的笑变的有些晦暗不明：“这怎么都是些海鲜啊，我们不爱吃。没给我买两条好烟？”
冉竹将鞋换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没有。”
“哎……”他走过来，坐在冉竹身旁，点起一根烟。
“我们家大忙人终于舍得回来了。”说着，他吐出一口烟雾，呼唤着厨房里的媳妇：“张丽，你也不给你闺女倒杯水。”
张丽骂骂咧咧的从厨房走出来：“只是我一个人的闺女？你个当爹的是干嘛的？”
冉高捷笑：“嗨！说这些。”
冉竹受不了烟味，她几乎要窒息在这里。
她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少抽点烟？”
“你爸我啊，戒什么都行，就是戒不了烟。”
“那你就去楼道，不要在家里抽，我不想闻你的二手烟。”
冉高捷嗤笑一声：“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多事，果然翅膀硬了，敢对你爹我指手画脚了。”
张丽把水杯放在冉竹跟前，看见她铁青着脸，打圆场道：“好了小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这德行，别理他。”
冉竹看见眼前的纸杯，里面飘浮着几根暗绿色的茶叶。水很烫，她吹了很久才喝到一口。
冉高捷将电视声音开的很大，他已经抽完一根烟。客厅很小，窗户密闭，烟雾在里面迷了路似的绕。她起身站在沙发上，一只脚搭在贵妃位上的窗台，借着力将窗户打开。
“哎——开窗户干嘛？空调还开着呢。”
冉竹跳下，冷冰冰道：“臭死了，你闻不到吗？”
她回了房间，原来想对他们说的话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房间里的摆设和她离开时相差不大，面上一层很薄的灰。
她躺在床上，拿出手机，给蒋万兴报了平安。又打开微信，收到许多群发的祝福，各式各样的表情加颜文字，她每个都认真看了。
吃完面以后，她将碗收走拿到厨房。张丽走过来一把夺过，驱赶道：“你不管，出去休息会儿。”
她没再推让，笑着说：“谢谢妈。”
张丽将碗放进水池，看见冉竹的背影，有些鼻酸。
她这个女儿，哪里都很好。孝顺懂事，脾气温和，但唯一的一点就是心太软。
她甚至不希望冉竹再回到这个家。
第二天一大早，冉竹就被冉高捷在卫生间洗漱的声音吵醒。他在卫生间里干哕了很久才出来，等她走进去时一地的水渍，马桶里还耷拉着黄色浓痰。
她面无表情的按下冲水键，重新将卫生间清洁了一遍。正刷着牙时，张丽戴着防晒口罩，手里拿着电动车的头盔。
“小竹，我去买点菜。”
冉竹将口里的泡沫冲掉，擦了擦脸，探出头：“等会儿，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你在家休息吧。”
冉竹摇头，走出卫生间进入自己的房间。打开衣柜，里面都是一些旧衣服，没有什么质感和款式，胜在轻便舒服。她随意套了件短袖，下身一条浅色牛仔裤，等张丽再见到她时，她已顺手扎好了一个低马尾。
“走吧。”
下楼时，遇到邻居刘阿姨，她也准备去买菜。许是没有防晒的原因，她的整张脸透着红黑的光。
“哟，冉竹回来啦！”
“刘阿姨好。”冉竹礼貌地问好。
“哎好好好。”转头对张丽说：“闺女回来了，这下你开心了吧。”
张丽笑，她往下走着：“开心，咋不开心。”
“我是真羡慕你，闺女这么有出息。冉竹，你还陪你妈去买菜啊？”
“嗯。”冉竹应声，她走在最前面。
“真是好孩子。”刘阿姨赞不绝口。
冉竹回想以前，其实这个刘阿姨不是这样评价她的。
她小时候木讷，胆小，说话也不漂亮，不怎么得长辈和邻居的喜欢。大家提起她时只会说：“老冉家那个姑娘啊，是个老实的孩子。”
老实这个词，就意味着好欺负；意味着可以割舍和忍让自己的利益和苦楚。
她讨厌这个词。
现在冉高捷总是说她：“长大了，翅膀硬了。”
“很自私，脾气大得很。”
“挣点钱了不起。”
她听着舒服多了。
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农贸市场，但是卫生条件好了很多。水泥地平滑整洁，地上不再是乱堆乱放的烂菜叶。
张丽挑拣着豆角，一边往塑料袋里装着，装完后递给摊主。
“四块二毛。”
“四块得了。”张丽往外数着纸币。
摊主笑眯眯地拒绝：“那不行，小本生意，咱本来也不挣钱。”
“每次来你这都不便宜。”
摊主只笑，把塑料袋递过来，冉竹接过去拎在手里。
张丽想拿过去自己拎，没抢过她。
她跟在冉竹的身后，觉得女儿的肩膀无比坚实。
张丽买了很多菜，还有许多的排骨和猪蹄。到了家里时，冉高捷难得的在家闲着，他还是一样抽着烟，喝着茶，看着电视。
两个女人掂着一堆将近二十斤的肉类和菜，都有些脱力。
“发财了？买这么多肉。”冉高捷阴阳怪气道。
张丽没理他，和冉竹一起把肉拎到了厨房。生活不是坐在那里就会拥有一切，她熟练的将菜刀在磨刀石上磨了磨，开始将肉分成小块。
冉高捷走进来，瞅了一眼，问：“什么时候吃饭？饿死了。”
冉竹实在是憋不住了，她压下火苗：“你看不到在忙吗？”
他笑，踱着步走了。
很普通平淡的一天，她几乎是在家里度过的。到了晚上她吃过晚餐，骑着电动车去了她常去的那条江边。
江边还有几辆轮船停泊在那里。
儿时的她喜欢观察着天上的飞机，路上的汽车以及江边的轮船。她拥有无穷的想象力和对未来的期待，她期待成为一名真正的大人，然后乘坐这些交通工具，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后来，她也的确拥有了这种能力，但是却没有当初的憧憬。
江边有些凉，蚊子前仆后继的附在她的腿上吸血，她拍死了一只又一只。
这时，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