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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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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定初刻,四邻街坊都已熄灯,唯独周家还亮着烛火,暗夜之中颇为好认。沈一白暗暗潜入周家巷子,未曾留意远远一人悄悄收起了手中杀猪刀,百无聊赖地挽了个花,伸了个懒腰,闪身回屋去了。

    沈一白趴上空无一人的隔壁院墙往里张望,西次间内月娘正在给无忧轻轻打扇,无忧迷迷糊糊嘟囔:“给我抓抓脊梁好么?”

    东厢房内,岁安正在灯下,一手捧着一本王执中先生的《针灸资生经》,一手拿着银针对着一张经脉图念念有词,梅溪催了她几次洗漱歇息,依然手不释卷。

    沈一白翻入院内,拈起一颗石子,“扑”地一声打在窗前挂着的驱蚊香包上。

    岁安闻声抬头,见是他,正要出声招呼,却见他伸出食指示意噤声,忙走出东厢,轻声询问:“兄长为何惫夜来此?不是要上考场了吗?”

    沈一白将左臂示于佳人前,低低叹息:“我受伤了,小医仙给我包扎一下可好?”

    岁安应了便要招呼他进正堂,他一把拉住:“不好打扰你家里人休息,我们去隔壁院好说话。”

    岁安忙回屋拿了些绢帛烧酒小刀,并金疮药和蜡烛,两人翻进隔壁空院落,点亮蜡烛。

    刚才不曾细看,坐定才发现沈一白形容狼狈,一身的麦芒渣子,除了胳膊上的伤口,身上尚有多处麦芒割出的细小红痕。

    岁安倒吸一口凉气,忙将小刀在灯上烧红,点点他的手臂:“劳烦将衣服除去。”

    沈一白抬眸,歪头询问:“一定要除去吗?”

    “对。”

    “可你我毕竟男女有别……”

    岁安略偏了偏头,专注在烤刀片上:“七哥且放心,我也诊治过不少病者,只管治病救人,不论什么礼教大防。七哥饱读圣贤书,想必一定能理解诗经之三字奥义了?”

    沈一白知她总有些出人意料之语,便不自觉嘴角带上笑意,温言道:“我却不知,阿禾且说来听听。”

    岁安举着刀子转过身来看他:“啊哈!一言以蔽之,思无邪耳矣!”

    沈一白朗声大笑,只觉一晚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哈哈哈哈,好一个思无邪!”

    岁安慌忙来捂他的嘴:“且低声些!”又指指他的胳膊,“快除掉,止血去污要紧!”

    沈一白不再扭捏,除去夜行衣,由一把脱去单薄的夏衣。

    岁安拿个绢帛的工夫,一个错眼不见,对方就已然光了上身。岁安吓得跳了起来,红了脸道:“七哥!只褪下胳膊即可!”

    沈一白好整以暇望着岁安的红脸,奇道:“刚才有位奇女子让我多读诗经,体味诗经奥义思无邪,怎地转眼间就脸红起来了?”

    岁安不好说本意让他褪胳膊衣衫不意他整个褪下去了,只好嘴硬道:“我……我脸红什么,似这等躯体,我早望的似马棚风一般……”

    “既如此,那就来吧!倒要劳烦阿禾稍后替我择下衣衫上的麦芒,着实刺挠异常。”

    岁安准备妥当,上手清理伤口。

    沈一白神色不变,只眉头紧锁显露一二分忍痛之态。暗暗决心将岁安所见一帮躯干通通比过,于是挺胸收腹,将一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肌肉绷出。

    岁安“啧”了一声:“放松放松,别使劲儿,小心血一会儿再流出来。”

    沈一白也想放松,但岁安每每靠近呵气如兰,撩拨的他心痒难耐,不由得喉头发干,薄汗尽出,于是想了个话头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听说,周先生近日在替你寻觅婆家?”

    “是啊,我的一干玩伴俱都已相看定了。”岁安手下不停。

    “怎未知会为兄一声?为兄也好参谋则个。”

    岁安挑眉,不甚在意地笑道:“多谢七哥提醒,届时自然要将婚期禀明母亲大人,人可以不到,礼金你赖也赖不掉,哈哈!”

    “妹妹可有中意之人?”

    “未有呢!一切等我爹爹做主。”

    “我观妹妹自己就有主意,只怕周先生做不了你的主吧?”

    “兄长这话从何说起?”岁安包扎完毕,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用手抚了抚,满意非常。于是拿起沈一白的外袍在灯下认真择起麦芒来。

    沈一白却想起晚间追兵曾说得一句“婆娘还要择麦芒”,与此情此景暗合,不由得微微出神,眸光拢着岁安,放柔了声音:“妹妹的几个人选,为兄稍稍替你打听了下。开药铺那个,不学无术,全无主见,一切都靠他爹给撑着;粮仓的掌事,只怕再过不久便要因贪污粮饷获罪;谢家的小公子,嘴巴极会说,醉春红的常客;城外庄子的那个秀才,家中姬妾丫鬟无数。

    况且这些人知晓是你要相看,铆足了劲儿在外装光,内里烂成什么样子了,尚还拼命遮掩。妹妹守得善心,容貌姝丽,实乃当世明珠,不该蒙尘,更不应该着落在此等人家。”

    岁安又惊又窘,一腔心事被人看了个通透,脸上涨红一片,手和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沈一白循循善诱:“这些实非良人,妹妹眼光着实有差,不若待为兄为你选吧。”

    岁安讷讷半晌,胡乱谢了这半路来的兄长,好容易想起一事来,忙岔开话题来问道:“还未曾问过七哥为何如此模样?”

    沈一白把玩着岁安刚才切割腐肉的精致小刀,寻思了一刻,慢慢道:“去了一趟丰府。”

    “丰府?”

    岁安停下手中动作,颇为诧异:“又是丰府?”

    “怎么?最近那纨绔可又来扰你?”

    岁安诉说如何丰府久无女眷最近突然自己幼时好友被无媒无聘纳入府中,还遭受丰鸿折磨。

    沈一白想起府中所见女眷低语,还有那老不羞竟有断袖之癖,不好跟岁安讲这些龌龊之事,于是没接话茬。

    岁安继续说到自家弟弟去丰府居然发现地下大片空洞,沈一白方才“啊”的一声,抚掌笑道:“原来如此。”

    暗想剿匪的军饷不日即到,预料丰鸿必有动作,现下又知这地下一宗事体,得去一趟楚王府。

    忽然院墙扑通一声,掉下来个物什发出“哎哟”一声,却原来是本应熟睡的周延。

    周延爬将起来,一瘸一拐走至他俩跟前,龇牙咧嘴道:“我说姐姐,你怎么深夜不睡,和沈七哥在这里花前月下?”

    岁安过去将弟弟一顿爆锤,沈一白趁机将衣服穿上。

    周延讨饶:“是我看错了,原来是沈七哥受伤了,不过我是关心姐姐的安危啊!”

    沈一白转过几个念头,只觉人人皆知自己在襄阳府备考,这个时节再出现在楚王府中怕引起丰鸿的怀疑,本就已打草惊蛇,若再去惹得丰鸿对楚王府有所防备,岂不坏了李格非的大事。

    于是拣些能说的说与姐弟二人,要她们最近莫要招惹丰府的人。

    随后修书一封,让周延明日悄悄带去,自己连夜回襄阳,各自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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