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妃
正始三年新年元旦,于皇后平安生下了元恪的嫡长子。孩子出生没几日,元恪就因为初为人父的欣喜下旨大赦了天下,并给皇子命名为元昌。
昌儿是元恪的嫡长子,是无可置疑的未来太子。只是,想到魏国子贵母死的祖制,我还是不由得为于皇后担心。我知道先帝在世时就有意废除子贵母死的祖制,但他并未公开说起过要废除这条祖制。于皇后是一国之母,虽然大概率不会像一般妃子一样生下长子后被赐死,但我还是担心元恪会因为不合理的子贵母死制度在册立太子时赐死于皇后。只是,元恪会如何做,还需要他自己决定。即使有那么一天,我也希望那一天会来得晚一些。
进宫看望于皇后前,彦和取出了当年先帝送给我们的玉蝉交给我:“媛华,把当年皇兄送我们的玉蝉送给昌儿吧。”
“为何?”这是先帝临终前送给我们的,说是给我俩的世子的。劭儿出生后,因为这玉蝉是先帝所赐,我们并未让劭儿随身佩戴,而是依旧收在盒子里。
“陛下得子晚,这枚玉蝉曾保佑过皇兄,也定然可以保佑陛下的孩子,就当是为了皇兄吧。”
他这番说辞让我动容,这是他的心愿,我自然要帮他达成。进宫后,我按照彦和的意思,把玉蝉给了于皇后:“娘娘,这枚玉蝉送你,就当是我送小皇子的贺礼了。”
“叔母,这玉蝉是?”于皇后有点疑惑不解。这枚玉蝉不算珍贵,她也从未见过,疑惑是情理之中。
在于皇后身边的元恪似乎知道这枚玉蝉:“这似乎是父皇生前的贴身之物,朕印象中见过。”
我点点头,说道:“陛下说得不错。太和二十三年春天,先帝抱病南伐前曾召我入宫相见,那天,他送了我这枚玉蝉。这枚玉蝉是先帝的母亲献文思皇后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说,他遗憾看不到我和殿下的孩子出生,就当是提前送给彭城王府世子的贺礼。陛下和皇后喜得皇子,我与殿下都很为你们高兴,殿下觉得这枚玉蝉送给小皇子最好。”
见状,于皇后连连推辞道:“这玉蝉如此贵重,叔母应该留给劭儿,本宫不能收。”
元恪亦推辞道:“这是父皇送劭儿的,朕的昌儿怎么能收?”
我笑笑,把玉蝉握在于皇后掌心:“娘娘与陛下成亲多年,生下皇子实属不易。先帝曾在这枚玉蝉的护佑下,一路成长为大魏最伟大的君主。这枚玉蝉曾保佑过先帝,也一定可以保佑小皇子。我希望,小皇子可以在先帝的保佑下,可以在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陪伴下,健康成长,平安喜乐。”
得知我们心意,于皇后再三表示了对我的谢意,元恪亦未再推辞,说道:“六叔和叔母厚礼,朕改日一定亲自上门致谢。”
几日后,元恪亲临彭城王府,此时,我正在书房陪彦和读书。我们两人得知消息前去接驾时,彭城王府众人皆已在门外候着了,包括此时尚在王府的我三弟延孝、五妹稚妃、六妹稚华。
“这三位是?”我与彦和拜见完元恪后,元恪注意到了延孝、稚妃和稚华,指着他们问我道。
“这是我三弟延孝,今年十七岁;这是我五妹稚妃,今年十四岁;这是我六妹稚华,今年九岁。”
说完,我朝他们使了个眼色。延孝再次向元恪行礼:“李延孝见过陛下。”稚妃也向元恪行礼:“小女李稚妃见过陛下。”稚华虽年幼,但亦在我的示意下向元恪行了礼:“小女李稚华见过陛下。”
“延孝长得像司空,稚妃和稚华长得像叔母。乍一看,还以为稚妃是叔母年轻时。”
元恪这样说后,彦和亦笑道:“陛下说得是,稚妃的确跟媛华长得像,若非媛华年长她十岁,怕是像双生姊妹。稚华和楚华年龄相仿,虽是姨甥,但看起来就像是姐妹两个。”
稚妃与我容貌相似,彦和也说过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我当年。元恪从未见过稚华。至于延孝和稚妃,他只在楚华百日宴和劭儿满月宴上见过还是小孩子的他们,时隔多年,他自然不记得。现在,他如此感慨,可能是想到了我们十四五岁时。想到这里,我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元恪此次驾临彭城王府,是如他所言,亲自上门致谢的。他亲自给孩子们一人送了一件礼物,说是皇子降生与我们同乐。
元恪在彭城王府呆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离开了,走之前,元恪摒开众人,问我和彦和道:“不知稚妃如今可许配人家?”
元恪这话,只让我心中觉得不妙,此时他问稚妃是否许配人家意欲何为?难道是他看上了稚妃,想要纳稚妃入宫?
我捉摸不透元恪的心思,只得说道:“稚妃的年岁的确可以考虑议亲了,只是我也数日不曾回娘家,不知我大哥是否有安排。”
“朕知道了。”他简单说完便离开了。
元恪离开后,彦和说道:“媛华,陛下看起来似乎对稚妃有点儿意思。”
彦和的话让我心中更没底了,我问他:“何以见得?”
“陛下不认识稚妃见到了问一下很正常,但是他询问稚妃是否婚配,实在有点嫌疑了。”
彦和的解释有理有据,我深知元恪后宫的复杂性,并不愿稚妃进宫蹚这趟浑水。
我担忧道:“陛下后宫什么情况,我们都清楚。虽说于皇后还算大度,不怎么为难嫔妃,但高贵嫔并不是个善茬。陛下因为生母早逝,对高氏极为信赖,对高贵嫔也颇为宠信。稚妃若进宫,哪里有她的立足之地。”
“陛下后宫不是好去处,稚妃是你亲妹妹,你和延寔要为她早做打算。不然来日,怕是后悔莫及。”
婚后,彦和对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很好,对延孝、稚妃、稚华更是像对亲生子女一般。他看出元恪的心思,少不了为稚妃忧虑。
我不敢耽误,赶紧找到稚妃,问她道:“稚妃,如今大哥可有给你许配人家?”
“还没定呢。大哥说,崔光大人家的孩子似乎有合适的。”稚妃这样说道。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
“这……姐姐你知道的,我平时接触的人少,最熟悉的男孩子就是子直。”
子直?对啊,子直今年也十六岁了,他的年龄也可以议亲了。若是子直和稚妃两情相悦,他们倒也是配的。子直是元恪的亲堂弟,这样,即使元恪对稚妃有想法,也绝对无可奈何。
“那你喜欢子直吗?”我问稚妃道。
稚妃见我这样问,乐了:“姐姐,你今天好生奇怪,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了?虽然子直比我大,但他要管我叫姨母的,我怎么会喜欢他?”
我向她解释道:“陛下今天走之前问我你是否婚配,我和你姐夫心中都很怕,我们怕他会对你有心思纳你入宫。”
见我如此说,稚妃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当即说道:“姐姐,三姐当年进宫六年,一个孩子都没生,人过得也不幸福;现在她和姐夫恩爱非常,儿女双全。这么强烈的对比,就足够说明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家有前车之鉴,我是不可能进宫的。”
稚妃所言皆是实情。三姐自与卢公子婚后,每每我见到她,她脸上洋溢的都是幸福的甜蜜。如今,他们儿女双全,生活安乐,的确与昔日大不相同。
我有些忧虑,说道:“万一陛下亲自下诏让你进宫呢?”
“高肇那个坏人的侄女儿在宫里,李彪的女儿也在宫里,我怎么可能会跟这两个女人共事一夫?陛下若执意不顾我的心意,那我进宫后就只能日日诅咒他了。”
稚妃自小性子刚烈,见她如此说,我赶忙捂住她的嘴:“你别瞎说,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姐姐、姐夫,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走,我要赶紧回家催大哥给我定亲。以后我再也不来你们家了,我可不敢再被陛下碰到了。”
与元恪偶然相逢并得知其中的危机,稚妃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便收拾东西回了李家。
此时是正月下旬,不到一个月,我便得到大哥书信,他已正式将稚妃许配给了侍中崔光家的三公子崔勖,婚期定在五月底。至此,我为稚妃忧虑的心才完全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