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
元恪给孟瑜赐婚后不久,又下旨将普贤的妹妹文殊赐婚给辅政大臣之一的广阳王元嘉世子元渊。他的两纸婚书,不仅笼络了王氏,又借普贤妹妹笼络住了广阳王家族。
府中在紧张地为孟瑜出嫁的事情忙活。孟瑜似乎也意识到出嫁后自己与我和彦和相处的时间会很少,便每日都要陪我俩一起用餐。
这日午餐过后,我带孟瑜去了库房,那里放的是我嫁给彦和时父母给我准备的嫁妆,从首饰、摆件、锦缎到生活用品一一皆有。听母亲说,早年家中清贫,后来随着父亲官职上升,加上陛下、太后多有赏赐,家中条件才逐渐好转。但是,因为父亲一向对贫寒士人和族人多有接济,故而家中钱财比起其他高官显贵,还是要逊色一点。然而,为了我的出嫁,他们还是给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我把库房的几个箱子全部打开,指着那些首饰和摆件对孟瑜说道:“孟瑜,这是当年我嫁给你父亲时,你外祖父、外祖母为我准备的嫁妆。锦缎、生活用品,都不是什么珍奇之物,我与你父亲给你另外备的都有。这几个箱子里的是珍贵首饰和摆件,你挑些喜欢的带走。”
我知道,潘妃当年嫁给彦和时,并没有很拿得出手的嫁妆。孟瑜成亲是彭城王府的第一件喜事,必须要体面操办。
“娘,这是你的嫁妆,给我不太合适吧?你该以后留给三妹、四妹。”
见孟瑜如此说,我笑了,说道:“傻孩子,你我虽非亲生母女,但在我心中,你并不比你三妹、四妹差什么。我这些嫁妆,原都是要给你们姐妹四人的,你是长姐,又最先出嫁,自然要你挑。”
我的嫁妆中,除了金银首饰、各种玉器,还有当年先帝、太后赏赐的外国进贡的精美器具,包括蓝色琉璃碗盏、西域玛瑙杯等罕见之物。成婚后,彦和挑了些喜欢的摆件摆放在我们卧室和书房,其他的就都在这里了。
不过,孟瑜只挑了很少一部分金银饰品,见状,我又说道:“孟瑜,你不要这么见外,我的就是你们的。这些嫁妆,你们四姐妹一人一份,你需要挑够四分之一的。”
孟瑜不知为何就哭了起来:“娘,你跟爹成婚后,我才终于又感受到什么是母爱。我生母去世时,我只有六岁,如今我已对她记忆模糊,可是因为你,我从来没觉得失去生母有何缺憾。”
彦和这三个孩子自幼失去母亲,早些年过得很不容易。想到这里,我说道:“你母亲福薄,不能陪你父亲到现在。若是如今她还在,我们两个,想来也能相处得很好。”
“娘,你对我们实在太好了,即使是生母,也不一定做到这样。”孟瑜选过嫁妆后,这样说道。
如果我嫁的人不是彦和,我依旧会对夫君的异生之子尽到身为嫡母的全部责任,但不会事事上心,更不会视如己出。
想到这里,我笑着对她说道:“我对你们好,你们最应该感谢的是你们父亲。你们父亲爱我,他俘获了我的心,我才会爱屋及乌。所以,婚后记得多回来看看他。”
三月底,孟瑜出嫁前夕,我特地去她房间陪着她度过了她少女时代的最后一晚,就如当年我和彦和成亲前一晚,我母亲陪我时一样。我告诉她成亲当晚会发生的事,她和她的丈夫之间会发生怎样亲密的关系,以及她应该如何做。听我讲完那些,孟瑜的表情与我当年一样羞涩,她极速的心跳声,我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
讲完那些,我拿出为孟瑜准备的盒子,里面有我亲手绣的一对并蒂莲手帕,还有两只红玉雕琢的石榴。我打开盒子,指着里面的手帕,对孟瑜说道:“孟瑜,你大婚的一切事宜都有侍从操持,我没什么可担心的。这对并蒂莲手帕是我亲手所绣,绣工可能不太好,但是我的一番心意。我希望你能和王诵一辈子和和美美的,就像我跟你父亲一样。”
她凝神望我,而后跪下,郑重地朝我叩了三个头:“谢谢娘。”
我扶起她,抚了抚她的手,继续说道:“这两个红玉石榴,是我和你父亲共同送你的礼物。洛阳风俗,夫妇成亲之时,在婚房中放上几个石榴,取石榴房中多子之意。当年,我和你父亲成亲是在九月,他曾亲自备了两个白马寺的红石榴。如今不是石榴成熟季节,故而,我们特地为你准备了这两个红玉石榴。”
回想起当年我成亲之事,我脸庞上又不自觉地漾上了甜甜的笑意。而孟瑜,依旧是一番娇羞的模样,她细语道:“是。”
我颔首,而后又郑重地对她说道:“孟瑜,你得记住,婚后要做一个好妻子,敬重丈夫,料理家事。不过,娘也要告诉你,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你父亲是魏国举国上下都爱戴的彭城王,你母亲是名重魏国的李司空之女。我知道王诵他不会也不敢,但是,万一他敢给你气受,敢欺负你,你千万不能也不需要忍着。你要告诉爹娘,爹娘自然会为你做主,为你出这口气。咱们彭城王府的孩子,不欺负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负。”
一番话后,我倒赶在孟瑜之前落了泪。这些年,我一直亲自抚养孟瑜,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在精神和物质上,我对她,都做到了视如己出。我们在年岁上虽像姐妹,但她从我与彦和成亲后,就一直像对彦和那样对我。如今,看着自己亲手养了这么大的女儿要出嫁了,心中竟然有一丝酸楚。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为何我父亲很喜欢彦和,但却在我成亲那天不太开心。
孟瑜成亲离开府时,正是黄昏。她离开后,彦和落寞地站在正厅,一脸难以言说的情绪。这整整一天,他看起来都不开心。我知道,那是一种亲眼看着自己养大的女儿从今以后有了其他男人疼爱的欣喜与落寞,那是与我昨晚上一模一样的情绪。
我看看他,钻到他怀中,问他:“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这样被别的男人骗走了,你是不是也难过了?”
“我这心情还真挺难以言说的。虽说今日孟瑜大婚,我应该高兴,但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他慨然道,“当年我们成亲时,我还很纳闷,岳父一向喜欢我,怎么会在我亲迎时情绪失落。如今,我算是明白了。”
我亦落寞道:“莫说你是孟瑜的亲生父亲,就连我,跟她这八年相处下来,我都舍不得她出嫁。”
他抱紧了我,又说道:“我岂能不知道你也不舍得她?昨晚你从孟瑜房间回去,那眼角的泪痕可没有瞒过我。孟瑜这孩子,自幼就十分懂事。她母亲去世得早,那些年我又忙,没怎么管过他们三个。对她,我自认为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那些年,身为长姐,她也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却将子直和仲瑛照顾得十分周到。若非咱们两个婚后,你对他们姐弟爱护有加,我啊,只怕愧疚会更多。”
彦和一番感慨后,我仰头,朝他得意地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娶我赚到了?”
他刮了刮我的鼻尖,笑道:“我听说你亲自给孟瑜绣了一对并蒂莲手帕作为大婚贺礼。你怎么这么偏心?给孟瑜都不给我!我可是你夫君,不会还比不上我女儿吧?”
“你怎么知道你没有?”我继续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你快给我。”他叫道。
我飞快地从他怀中钻出一溜烟跑了出去:“你追上我,我就给你。”
我跑回房间,很久之后,彦和还没有过来。我心中犹疑地跑到门口张望,却刚好对上他的眼睛。
“你想吓死我啊!”我埋怨他道。
他上前,捏捏我的脸,说道:“给我吧。”
我从袖中掏出两块手帕递给他一块道:“喏,给你。”
“鸳鸯戏水!”他大惊,“怎么不是并蒂莲?”
“鸳鸯戏水岂不是更好?”我朝他得意一笑,“我是长辈,面对孩子们得保持矜持,给孟瑜夫妇的当然不能绣鸳鸯戏水了,但咱们两个就不一样了嘛。”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我元勰当真是人生赢家。”他慨叹道。
我一笑,又贴在他胸前。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如此平淡却不失美好的生活,我才是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