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肃
亦在这年秋季,王肃病逝于淮南,年仅三十八岁。景明元年十月,王肃和彦和被先后征召回洛阳,此后,彦和被留在洛阳,王肃则被任命为扬州刺史,亲镇淮南。
王肃死后,元恪追赠王肃为侍中、司空,谥号“宣简”,给东园秘器、朝服一袭、钱三十万、帛一千匹、布五百匹、蜡三百斤,还亲自将王肃墓地选在覆舟山父亲墓地附近,并派侍御史一人监护丧事,又派人抚恤王肃遗孤。
根据王肃遗愿,王肃的丧礼是由王肃的前妻谢夫人亲自操持的。陈留长公主虽然喜欢王肃,甚至阻碍过王肃接纳谢夫人入府,但她终究没有违背王肃的遗愿,甚至在王肃下葬后,主动向元恪提出自己回公主府居住,将王肃延贤里的宅邸还给谢夫人和她的三个孩子。
十月底王肃下葬时,我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因为怀孕,我并未随彦和出席王肃的葬礼。王肃葬礼结束后,想到昔日和谢夫人的相遇,我便亲自去了王家吊唁。
王宅正厅上摆放着王肃的灵位,谢夫人一袭素衣在灵前长跪。
“夫人。”见她十分专注,许久,我才叫她。
她回首,看到是我,继而起身道:“妾见过彭城王妃。”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礼。随后,我与她又一同祭拜了王肃。把香插到香炉中,我才朝谢夫人说道:“前几日王司空葬礼媛华未能参加,还望夫人见谅。”
她只是浅浅地动了动唇角,说道:“王妃身怀有孕,本就该在府中好好休养。当日殿下亲自为亡夫送葬,今日王妃又亲自前来吊唁亡夫,这份心意,未亡人感同身受。”
彦和和王肃相识已有八年。他们互相欣赏对方,也爱互开对方的玩笑。可如今,王肃放荡不羁开玩笑的样子,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想起彦和和王肃的过往,我说道:“自太和十七年王司空北来,和彦和一同共事八年,与我父亲也同朝五年,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送他一程。”
“多谢王妃。”她敛衽向我致谢道。
我安慰她道:“王司空虽去,但大家是不会忘记他对魏国的贡献的,还望夫人可以早日走出夫君亡故之痛。我想,这不仅是大家的期望,也是王司空的遗愿。”
“我明白。恭懿在病危前,曾从淮南来过信件,我带着孩子们去淮南见了他最后一面。这些年的爱与恨,在他临终之前,全都一笑泯之了。我们的孩子还未成年,我身负重任,无可推脱,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她淡然的一番话后,又继续说道:“当年,我恨他为了家仇抛弃我们母子,甚至在到魏国后都没有想着接我们母子北来。若非我得知他依旧活着的消息,心有不甘带孩子们前来找他,也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他不接你们前来,一方面可能是以为你们已经遇害了。另一方面,或许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还可以回到南国。王司空可能并不是自己不想,也许只是诸多考虑下不得不这样做。”想了想,我这样安慰她道。
王肃北来这些年,虽然为魏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但他私心却是想借魏国之力攻打南齐,为自己的父兄报仇。况且,前年他还有疑似谋叛南归的罪名。杀他父兄的齐武帝萧赜已经去世,继任的齐国君主并没有追究往事之意。这种状况下,重返故国,并非不能理解。
我简单地说完,她又道:“我又何尝不明白。所以,这些年,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我没有好好珍惜那些美好的日子。现在他去了,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般爱我了。”
谢夫人语毕,我没有询问她的任何过往。因为从她的话语中,我大约可以猜出,她曾经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王肃妻妾并非只有谢夫人一人,谢夫人为王肃生有两女一子,王肃在江南另有侧室所生一子,并未随谢夫人北上。而这背后,或许亦是一段外人难以知晓的故事。
我离开前,她亲自送我到正厅外,说道:“无论是当初还是今日,妾都由衷地感谢王妃。”
我只是朝她淡然笑笑,未再言语。这个世上,生存本就不易,何况是一个带着孩子只身寻夫的弱女子,我和彦和当年所做,不过是顺手罢了。
正厅外,我见到了王肃的大女儿,她刚到这里,便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个礼:“普贤见过王妃。”
我一瞬间的犹豫后,不可思议道:“你还记得我?”若非此时她出现在王家,我不一定能认出她就是那年我见过一次的王肃长女王普贤。
她浅浅地一笑:“记得。那年冬天,我随母亲见过王妃,是王妃和殿下帮了母亲。这份恩情,我一直都记得。”
我摇摇头:“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
“于王妃和殿下是举手之劳,但于母亲和普贤而言,却是比天地高厚的恩情。”
我和缓一笑,未再多言。随后,普贤代谢夫人亲自送我到府门口。离开前,我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柔弱温婉的女孩子,朝她道:“好好孝顺你母亲,她带着你们姐弟几人到洛阳不容易。”
她点头,又向我致谢后,直至看着我的马车离开,她才回府。那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弱柳扶风的女孩子有朝一日会成为元恪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