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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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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陈清湛的记忆里,母亲从未抱怨过宫里的算计或是府中的琐事,也极少在他面前哭泣。他轻轻地拍着齐王妃的背,就像小时候母亲哄他一般。

    待齐王妃渐渐缓过来,坐起身子,拿帕子擦了脸,陈清湛才问道:“母妃,太后同你说了什么?”

    齐王妃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转过头去。

    车里空间小,陈清湛走到齐王妃面前,半跪下来抬头看着她。“她同你说了什么?”

    齐王妃又叹息一声,终于说道:“怎么会有人算计自己的女儿,怎么会有人算计自己的发妻?”

    “我从未想过母后会怀疑你暗通皇子、会忌惮你父王的兵力,也从未想过你父王会对我……对我……”齐王妃心中悲痛,说不出来,“湛儿,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信谁。”

    “母妃信得过我吗?”陈清湛道。

    “我……”孩子们小时候都和父母亲近,可长大后却渐渐有了距离。

    陈清湛之前确实不想自己的母亲面对至亲的尔虞我诈,但如今张太后却先一步动了手。他道:“当初太后让我们入京,是为了牵制父王,但我们还是过来了,因为这是表忠。太后想让我尚康宁公主,就是想把我留在京都。母妃当真不知道吗?母妃是知道的吧,母妃只是不愿相信,太后真会这样做。”

    齐王妃苦笑道:“我早该信你的话。”

    “母妃方才说太后怀疑我暗中联络皇子,这事关系到恒州齐王一脉存亡。太后说过的话,还请母妃全部转述于我。”

    齐王妃将太后知道二皇子和陈清湛见过的事,和陛下想要削弱齐王兵力,皇后和太后想趁此为外戚谋利的事尽数说了。

    陈清湛听罢,沉默片刻道:“母妃,我们在京都可能待不了多久了,但恒州军甲胄的来源我必须查清楚。母妃就待在澄晏园里谁都不必见,此事查清后我一定立刻带母妃回恒州。随他京都怎么暗潮汹涌,我们都再也不会来了。”

    车马行至澄晏园,陈清湛起身去扶齐王妃下车,齐王妃却按住他的手,问道:“湛儿,你为何没有弟妹,齐王府为何世代单传?”

    陈清湛身形一僵。

    齐王妃声音颤抖:“你知道?”

    “父王对不起您。”陈清湛垂下眼眸,这是齐王一脉和朝廷的博弈,可代价不该由齐王府女眷承担。

    齐王妃潸然泪下道:“湛儿,就当是母妃求你,即便真有那么一日,也不要对至亲动手。”

    “母妃,我不是父王,更不是太后。”陈清湛道,“母妃记不记得我十二岁生辰那天,父王、母妃、阿姐在大漠为我庆生。”

    齐王妃缓缓抬起头来看他,天光从他掀起的车帘缝隙中照入,少年正凝眸出神。

    他道:“无边黄沙,漫天星辰,篝火、老树、欢歌,那是我这十七年来最快乐的时光。”

    把齐王妃送回梅凌院,陈清湛就去兰芳院静静等着,杲皇知道了此事定会派人调查,想必不久就会有人过来请他这个当事人去说详细经过。

    只是没想到李怀己会亲自来请。

    陈清湛不解,李怀己能过来,就说明他已经收到了信,告过了御状,那送信的陆微言怎么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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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微言正躲在永宁坊的一个拐角处,远远地看着昨天那家院子。二丫正坐在板凳上择菜,天气冷,她的小脸小手都冻得通红。陆微言实在无法相信这么个可爱懂事的小丫头会骗自己。

    “娘娘,要叫她过来问话吗?”白薇最擅察言观色,一下就明白了陆微言心中所想。

    陆微言回过神来,道:“她娘不好对付,我想和这小丫头单独谈谈。”

    白薇了然,极细地“喵”了一声。

    她学了几声后,小姑娘果然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瞧,刚转过墙角,就看到了陆微言白薇挽秋她们三个。

    “姐姐!”小丫头激动地对陆微言叫道。

    陆微言忙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小声道:“嘘,姐姐今天偷偷溜出来看你,可不能让别人发现了。”说罢还让挽秋给她塞了块酥糖。

    小丫头吃着糖点了点头。

    陆微言蹲下身来,扶着小丫头的肩膀,笑问道:“你和姐姐说实话,昨天有没有人跟你说让你带那个哥哥来你家?”

    “啊?没有。”小丫头连连摇头。

    陆微言盯着小丫头的眼睛:“真的没有?”

    “没有,骗你是小狗。”

    小丫头神色如常,陆微言摇了摇头,可能真的是他们想错了。

    小丫头眨眨眼,问道:“姐姐,哥哥他怎么了?今天好像还有人问过哥哥呢。”

    “谁?”陆微言心又提了起来。

    “一群官爷。”小丫头说道,“今天早上我还没睡醒,就来了一群官爷把我和我娘带去问话,问我们昨天有没有看到一群黑衣人追哥哥,还问我我哥哥是不是我哥哥。”

    陆微言好不容易理清了她口中的几个“哥哥”,另一个猜想就浮现出来,“你哥哥叫什么?”

    “梁文远。”

    果不其然。其他人不知道,陆微言却再清楚不过梁文远有猫腻,她问道:“你娘说你哥哥在读书,他在哪里读书?”

    “国子监。”小丫头道,“我哥哥是国子监的监生。”

    国子监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学府,难怪她娘提起她哥哥时那么自豪。

    陆微言知道了这个,便有了下一步的方向,穆丰寅说自己在国子监任职,或许可以向他打听打听梁文远最近接触了什么人。

    与小丫头别过后,白薇提醒道:“娘娘,不早了。”

    陆微言看了看天色,估摸着陈清湛也该回去了,便准备着回去跟他商量今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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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太后已经知道了我们昨日见过?”李怀己皱眉,“这就奇怪了,太后若是有证据,直接告诉父皇,我今日便不可能顺利接手这个案子了。”

    陈清湛道:“太后关注大理寺这次的案子是情理之中,可她连衙门抓了什么人都能一清二楚,就很奇怪了。”

    “说起太后,昨日你托我去查的事有眉目了。”

    陈清湛没想到他查得这么快。

    “冬月初十那天,太后宫里的姑姑曾出宫采买,我的人看到她除了逛西街,还去了永宁坊。”

    永宁坊,正是昨日陈清湛被黑衣人围追的地方。

    李怀己又道:“永宁坊住的都是些穷苦人家,有不少人送女儿入宫做宫女,具体是哪一家我还要再查查。不过,因为宫中采买一般是初一和十五,所以从冬月初三你们成婚到冬月十三宫宴,只有这一个宫的姑姑出去过。”

    陈清湛静了片刻,道:“太后为了把我困在京都,真是费尽周折了。”

    于皇室而言,婚姻永远都是筹码。

    李怀己道:“昨日之事正好发生在永宁坊,假扮恒州军的人我会查,太后那边我也会继续查。”

    “找个理由查查京都衙门。”陈清湛道。

    二人正说着,房门便被推开。

    因院子里的人今日都跟着陆微言,所以也没人通报,陆微言直直闯了进来。她看到李怀己后,又忙转身准备离开。

    陈清湛笑道:“过来,躲什么。”

    “谁躲了?”

    白薇和挽秋退下,陆微言毫不客气地走到两人跟前。

    李怀己笑道:“阿湛专门让我帮忙查你宫宴落水之事,我方才正在跟他汇报进度。”

    陆微言奇怪地瞧着他们两个。

    陈清湛瞪了李怀己一眼,见他毫无改口之意,便道:“只知道很可能是太后所为,但具体怎样尚未查清。我们刚才在讨论昨日的事,你知道什么一并说说吧。”

    陆微言把今天去了永宁坊的事说了,又道:“我觉得这事得去黑市查一查。”

    幕后之人要陷害的人是皇子和诸侯王世子,他的身份可能也不一般。地位高的人越是忌讳死者,那人必然是专门请了盗墓贼,盗墓者盗墓就是为了赚钱,想必拿白虎牌时还会顺走一些别的什么来卖。正经当铺一般不会收这些东西,那么这些东西应该是会流向黑市。

    陈清湛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始终不愿去想自己姐姐的墓穴,是以避开了这个法子。如今李怀己可以光明正大地查这个案子,而陈清滢随葬物件李怀己最清楚不过,有他在,只要那人敢把东西摆出来,他们就能认出来。

    “京都的黑市就在永宁坊附近,因为离城中心远,宵禁管得松,有一些人在寅时末出来摆摊,天刚亮就收摊,久而久之就成了固定的黑市。”陆微言道。几年前她因为好奇还去偷瞧过,被陆明煦捉回去一顿胖揍。

    李怀己道:“这么说我们可能已经错过了一两日,明日凌晨必须得去一趟了。”

    三人约好了时间,李怀己便道了别。

    梅凌院侍女来报,齐王妃自宫里回来后粒米未进,陈清湛又忙去探望,白薇随行跟着。

    等陈清湛回来收拾妥帖后,再进里屋,陆微言已经摊开自己的被子霸占了大半张床,丝毫不留余地。

    “你这胳膊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陆微言坐在床边道。

    “嘶——”陈清湛神情夸张,“好痛。”

    陆微言:“……”

    陈清湛有理有据:“明日还要早起,今晚我得睡舒服些。”

    陆微言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要让的意思。她已经换好了衣裳,长发垂落,夹着杜若芬芳,脸颊在灯下晶莹红润,却摆着一副门神的表情……

    陈清湛走到床边,在她身侧坐下,低声道:“你之前给我做了什么吃的来着?”

    陆微言心跳漏了一拍,热气蹭地腾上了脸。

    陈清湛不依不饶:“糯米莲藕?”

    陆微言再也稳不住了,一把掀起被子蒙住脑袋:“我没有!”

    她自欺欺人,却连自己都骗不过,陈清湛轻推了她一把,道:“往里睡。”

    陆微言一点不挪,还在被子里踢腾起来,奈何蒙着脑袋乱踢怎么都踢不到人。

    陈清湛从床尾绕过她上去,睡到了内侧。

    感受到自己前功尽弃的陆微言终于老实了,探出脑袋,裹紧被子,别过头去,一声不吭。

    “过来。”陈清湛道,“我想同你说些话。”

    陆微言朝床边蹭了蹭。

    陈清湛往这边挪了挪。

    陆微言又朝床边蹭了蹭。

    陈清湛再挪。

    陆微言一下蹭空,险些磕到地时,忽然被人揽入怀中。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一瞬的恍惚。陈清湛平日里有分寸,即便是翩跹楼下、影湖池边,他抱她时,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把脸离得这么近。若不是陆微言坠下时头微微后仰,几乎能触碰到他的鼻尖。

    屋里灯光黯淡,可陆微言还是看到陈清湛眉头一皱。她连忙一手支地一手撑床往上翻,直到她再次躺好,陈清湛才松了手。陆微言侧头看去,方才陈清湛揽住自己的果然是昨日受伤的右臂。

    即便是小伤,创口迸裂想必还是很疼的。陆微言一动不敢动,直直地躺着看着他。

    “你可真是来折腾我的。”陈清湛笑道,“不和你说了,睡吧。”

    他说罢,就当真乖乖地躺了回去,仿佛一点也没拉扯到伤口。

    陆微言过了许久才有困意,快要睡着时,她才隐约听到有人说:“我有时会想,拉你趟这浑水,到底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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