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城渡劫
枪声乍响，短而急促。
在黑夜中传遍近半个县城，只是一刹那，大量倭兵汇聚，向旁边那小院围去。
“走！”
院子中，本还想继续搜查的几名倭兵，草草扫了贺强一眼，也提枪出门。
“叔叔，是我们家在响诶，他们在放炮仗吗？”马奎挠了挠自己脑袋，他没想明白，这还没过年，怎么提前放鞭炮了。
“我也要去玩！”他又想爬上墙头，却被贺强一把强硬扯了下来。
“不许动，不然我给你娘说你不听话，让她揍你！”
贺强看着面前那一堵低矮的围墙，那随便一人就能攀过去的院墙，终究只是一声叹息。
“八嘎！”
“你个白痴，一个妓女为什么要收留我，凭什么敢收留我！”
面前，岛田一郎眼神中是压不住的怒火。
三天的封城，三天的努力，今晚上设计的引蛇出洞的计划，全被这蠢女人打破！
他们接到情报，南街一带有抗联的阴沟老鼠躲在这里。
为了引蛇出洞。
他乔装打扮成抗联之人，其余人在后面对他进行追杀，想的就是那群老鼠打开门放他进去，暴露位置让他们一网打尽。
而现在呢？
蛇没有引出来，反倒是引出了一只鸡，怎么不让他恼怒！
“呵呵，岛田君，你出来得太早了，谁也没有规定抗联的人不能是一个妓女。”另一名倭国军官，脚踏皮靴，套着双白手套从外面踱步进来。
“中村君！”岛田一郎点头致礼，又开口道：“也许抗联的人会是一名妓女，但藏我的地方，绝不会是一个厕所！”
他用手指向那处肮脏散发着臭味的茅厕。
里面除了一个粪坑外，并没有任何能够藏身的地方。
难道等敌人搜进来了，他直接一头埋进粪坑来躲避搜查吗？
这种地方，怎么能藏人，凭什么觉得他能因此躲过搜捕！
如若抗联的人是这种货色，拿什么跟他们帝国抵抗，早已被他们绞杀殆尽！
中村正雄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茅厕一眼，也沉默了下去。
“多好的计划啊，封城三天，几十人的行动，全被这蠢女人破坏了，混蛋！”
夜晚。
响起了第二声枪响。
那趴在孩子身上啼哭了许久的女声，也跟着消失了。
这群倭兵。
来得快。
去得也快。
贺强站在院中，能听到吹哨子集合的声音，能听到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到了后来，胡同里重新归于黑暗，再也没有火把的亮光了，一片寂静。
一直等到快要接近天亮。
贺强才撒手，让马奎回家，如果现在那个地方也能称作为‘家’的话。
很快，隔壁院子中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马奎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弟弟，哪怕再愣，眼泪也大颗大颗止不住落下，手中最珍贵的奶糖掉了一地。
贺强是从正门走进的院子，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小院，院门没关，大敞着，庭院中满是狼藉，地上还有无数凌乱的脚印。
走进房间，马奎抓着妇人的衣角还在推搡，或许，他觉得娘亲没死，只是睡沉了。
啪！
突然间，一个巴掌声在屋内响起，连贺强都被吓得一激灵。
马奎捂着自己半张脸，没感觉痛，眼睛里是巨大的喜悦，“娘，娘，我就知道你没事！”
妇人口中含血又容光焕发，一脚把自家傻儿子踢到了旁边，看向贺强：“小兄弟，我活不长了，有事要给你说。”
贺强看出了她此时的状态不对，不敢耽搁，连忙半跪在地上，“您说。”
“那抗联的是小鬼子假扮的，那是群王八蛋，你们以后别上了他的当。”
贺强心中一凛，赶忙点头。
“以后奎娃子认你做干爹，马奎，叫爹！”
马奎看着贺强，不敢忤逆他娘：“爹。”
贺强眼皮跳了跳，还是应了下来。
“最后一件事，带奎娃子去找他亲爹，他爹叫马邦德，那个短命的，在在”
没来得及说出地名，脖子中传来阵阵艰难嗬气的声音，头一偏，彻底没了呼吸。
“娘！”
马奎目眦欲裂，抱着他娘又在摇个不停，只是这次，却怎么也唤不醒了。
门外，院子中，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一大批人，都是附近的街坊邻居。
男女老少都有，表情不一，其中大多妇女都是追着骂过妇人的，此刻却也擦泪，表情黯淡说不出什么话来。
“秦四爷？”
贺强有些意外，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名不该属于这里的人。
两人明明约定今日九时出发，怎么提前这么多时候来了？
秦四爷站在人群中第二排，朝贺强微微点头，随即目光移开，像是不认识一般。
“你们中，有谁是做白事的吗？”贺强起身，走出屋内对着院中人群道。
他把给马奎的那十个大洋取了回来，又添了十个，“人死为大，怎么也得让这娘俩入土为安。”
“给他们挑两副好棺材，一起葬了，剩下的钱就当劳苦费，有人接吗？”
人群中一老人站了出来，说只收十个大洋。
这老人是街角白事铺的，平常话少，办事牢靠，靠白事养活了两个好大儿。
“老人家，十个大洋够吗？可不能让你折了本。”
老人摇头，他棺材本已经有了，挣点亏点对他哪有区别。
至于后人
三年前参军，死完了。
“按规矩来说，要烧倒头纸、报丧、入殓、吊唁、破土、摔老盆，就是现在这世道，后生，这些我都要省了，你有意见没？”
贺强自是没意见，能入土为安，在这世道就是最大的幸运。
又接着，借来一板车，马奎一个人拉着他娘、亲弟弟，去了白事铺，四磕八拜，扶着两人躺进了棺材。
做完这一切，还来不及用餐，时间已经到了九点。
“马奎，我们该走了。”贺强在旁边道。
妇人渡劫，没过去，人走了。
现在，该他自己了！
马奎抹了把眼泪，亦步亦趋的跟在贺强身后，他现在不叫贺强叔叔了，叫爹。
贺强，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胡同口，果然，秦四爷带着七八号人，已经早早候在了那里。
见到有两人前来，秦四爷仿佛并没感到意外，他指了指身后的黄包车，恰好也正是两架。
“上车吧，要是此行顺利，能提前半小时到，还能在车站喝碗馄饨。”
“要不顺利”
他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要真不顺利，就只能喊那老头多存两口棺材，凑吧凑吧到时候还能一起下葬，一家四口，保证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