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梦境（二）
罗意浓虽活了两世，但也从未涉足过朝堂，不免觉得有些新奇。
议政的地方总是庄严一些，原本还有些声音，在陆庭昭步入殿内后，大臣们都噤了声。
罗意浓也见到了那位皇帝，只是皇帝看起来很不好，病入膏肓的样子。
再看一眼下头那太子，竟真是从前的靖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她还看到了自己的二哥。
下朝之后，她想跟着二哥回去看看，可不知道为什么，魂儿竟不能离开陆庭昭太远，只能又跟在了他身边，回了陆府。
她瞧见了好多事儿。
李潇芸一直和岑雪仪作对，陆庭昭就把李国公府给拉下马。
岑雪仪以为，陆庭昭终于站在了她这一边。
连罗意浓都这么以为。
皇帝重病了，太子要逼宫，陆庭昭就推了年仅十三岁的睿王出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直接废了太子。
睿王成了太子，太子妃岑雪仪暴毙在狱中。
陆庭昭成为了辅政大臣，权势滔天。
后来，他又救出了谢子清。
谢子清上阵杀敌的本事到底是真的，把人扔在边境驻守，永不归京就好。
群臣反对，但陆庭昭扛着压力保下了他。
前往边境的前一天，二人终于见了面。
罗意浓的魂儿跟在陆庭昭身边已经十年，他身上的清风霁月都好似在自己死的那一日消失殆尽，奸臣的骂名背负也毫不在意。
“没想到是你保了我。”
谢子清懒散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最恨我。”
“是。”
陆庭昭手中玩着一块翠石，嘴角的笑意很残忍：“放心，你在那边也不会好过的。”
谢子清的神色却突然暗淡下去：“我当年没有想过杀她。”
陆庭昭没有说话。
谢子清似乎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她死了，我比你难过。”
罗意浓觉得自己的魂儿有些分裂。
“好好守着你的边境。”
陆庭昭丢下这句话，大步离开了地牢。
罗意浓跟着他回了陆府，又看到了那个被囚禁在院子里的岑雪仪。
原本骄傲水灵的少女，被蹉跎成了一个鬼气森森的怨妇。
“陆庭昭！我居然信错了你！”
她抓着陆庭昭的衣襟又打又骂，陆庭昭高大的身形岿然不动。
等她打骂累了，才一手钳着她的下巴，毫不留情地将她扔在地上。
“你让我把你当成她，我照做了。”
陆庭昭在石凳上坐下：“我何曾骗你了？”
岑雪仪趴在地上，又哭又笑。
她以为凭着这张和罗意浓极其相似的脸，总能让陆庭昭对自己产生执念，助她扶摇直上。
没想到……
一切都是假的！
原本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没了，她如今不过是陆庭昭囚禁在后院的一个生物而已。
又过了十年。
新帝也长大了，可陆庭昭手中的权势过盛，终究让新帝心生忌惮。
他要废了这位一手扶着他上位的辅政大臣。
但陆庭昭根基稳固，并未伤到他的筋骨。
再过了十年，陆庭昭也老了。
鼎盛的权势让他感到了无边无际的孤独。
他就这样抱着她的牌位，日日睡在书房里。
在他六十五岁这一年，于睡梦中溘然长逝。
他的左手紧紧抱着怀中的牌位，右手握着一枚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翠石。
皇帝已经又换了一位，他站在陆庭昭的灵前，久久地沉默。
身后的宫人劝他回去休息，他却摇摇头。
“三朝元老，人人都说你是奸臣，但朕知道，你不是。”
罗意浓听了，很庆幸。
有人懂他。
这三十余年，她就陪在他身边，怎么也能看懂他的心思。
心狠手辣不假，干政也不假，但那是因为帝王年幼，手段懦弱，他不干政，朝堂就乱了。
又有一个人来了。
罗意浓也没想到，竟是谢子清。
他居然还没死？
谢子清给陆庭昭上了香，良久的沉默过后，忽而大笑几声：
“走吧，去和皇上讨罚。”
他在边关，就能活。
但人一旦归京，就必死无疑，这是他和陆庭昭不用言说的默契。
……
大夫们额上冷汗涔涔，陆大少奶奶一直昏迷不醒，只能勉强喂下去一些水，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都不能让她退热。
陆庭昭的脸色阴沉的可怖，自己不过是主考春闱，怎么人就突然间病倒了？
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陆庭昭顾不上自己休息，日日陪在她身边。
终于，第四天的时候，罗意浓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身上又热又黏，眼皮也感觉有千斤重。
“水……”
一开口，罗意浓就有些后悔。
这嗓子怎么难听成这样了？
又干哑又尖的。
“马上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好像有个人飞快地给她倒了杯水，扶着她的脑袋给她喂下去。
罗意浓还是很迷糊，喝了水后复又沉沉地睡去。
陆庭昭探了探她的额头，比早上的温度低了一些，心头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去。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罗意浓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在看到自己眼前这张脸的时候吓了一跳。
“怎么了？”
陆庭昭看她醒来还很高兴，结果立马就看她受惊的表情，着急地握住了她的手：
“哪里不舒服？”
罗意浓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了焦急的表情，终于松了口气，扯着嗓子哑声说：“饿。”
陆庭昭连忙命人传饭，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来。
罗意浓刚才一睁眼，肉眼可见地看到陆庭昭削瘦的脸庞，吓得她以为还在梦中。
这梦来的诡异，刚醒来的瞬间还以为自己还沉溺在梦里。
谁让陆庭昭瘦成了这样啊！
罗意浓盯着陆庭昭的脸，心里的钝痛再度袭来。
梦中的那个场景很真实，仿佛就发生在上一世。
在梦里，他一生过的孤苦孤寂，但外人看着，他却得到了世上的一切。
玩弄权势问鼎元老，无人能是他的对手。
可她却忘不了他高大的身影跪在自己灵前，毫无生气地烧着纸钱的样子。
她丝毫不怀疑，他那个时候真的想过去死。
陆庭昭替她弄好了饭菜，顾着她身子还虚，直接摆了一张桌案上来，等弄好了，就看到她一脸悲悯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