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往事

    4714年10月28日上午8:30，上华市精神康复中心给左一玄打电话过来，说桑若微的病情严重了，让左一玄抽时间过去看一下。

    左一玄接到电话后，放下手头上所有的事情，第一时间就买了黎安飞上华最近的飞机票，中午一点半就到了康复中心。上华市的这个康复中心是和精神病院合并在一起的，一年的费用是三十万，还不是最贵的，桑若微已经在这里住了七年了。

    七年前，正是左一玄的家乡颜城县爆发‘出血综合征’的那一年。

    桑若微是当时的记者。

    三十四年前，凤家成立的翎天集团在颜城县开了一个大型化工厂，这个化工厂养活了颜城县五分之一的人，为颜城县提供了约三万人的就业岗位，左一玄的妈妈蒋蓉也是这个化工厂的职工。

    颜城县所在的淳州市是岱州最为贫穷的一个地级市，岱州虽然靠近东部沿海，经济发达，但淳州市位于岱州的内陆部分，地理位置上比岱州其他地级市靠近君坦的首都咸京。淳州市一不靠海，二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风景区，三是矿产资源不丰富，是出了名的‘鬼见愁’。自建国以来，来此任职的官员无数，没有一个能把淳州市的经济搞起来，往往是建一批厂子倒一批，开一家公司关一家门。

    淳州市穷归穷，但是生在了岱州，混不到贫困市的名额，议政厅也没法对这个市有太多精准的扶持，就只能这么半死不活地苟着，直到等来了翎天的化工厂。

    对翎天来说，淳州简直就是为它们化工厂而生的地市，靠近咸京交通便利，人口众多但是消费水平低，因此员工工资也低于其他地市，离最近的海港也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方便它们的货物出海远销其他国家。

    翎天建厂的时候再三思考，把化工厂建到了淳州最穷的颜城县，县里的消费水平更低，还能再压缩一下成本。

    但是哪怕这样，翎天的化工厂在颜城县也还是很抢手，三十四年前，化工厂开出的工资是一个月六百，这个金额在大城市没法看，但在小城市足够维持一家四五个人一个月的开销了。要知道当年左一玄的爸爸左志兴在坂夏市的饭店里，一个月也才二百，更别提坂夏比淳州更靠近咸京。

    虽然饭店给左志兴开的工资不高，但坂夏的消费水平可不低，他在那边租房子一个月就一百，还是那种城中村的棚户隔间，离着垃圾场很近，一到夏天苍蝇蚊子就嗡嗡地围着人转，买了蚊帐点了蚊香也无济于事。

    左志兴十八岁高中毕业就跟同村人来到了坂夏打工，在这个破旧的饭店里一干就是四年，他想着学门手艺回乡下开个小吃铺子也好。只是他的工资实在是跟坂夏的消费水平不匹配，攒不下几个钱不说，家里还隔三差五就写信催他寄钱，说没钱吃饭了。

    后来左志兴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就回了老家颜城县，托人在一个门市上找了工作。那时不像现在，遍地都是企业，到哪都能找到工作，当年的颜城县还是以种地为生，孩子又多，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是经常有的事情。

    左一玄的奶奶何雯雅一生育有九个孩子，六子三女，左志兴排行老末，但是身为幺子的左志兴并没有引起何雯雅的过多关注，反而是考上了大学的老四和三个女儿最受宠，左志兴往家寄回来的钱大部分都让何雯雅给了这四个孩子。

    六年后，左志兴在相了无数次的亲后，同蒋蓉结婚，两个人在隔壁县的一个家具厂工作，后来左一玄四岁的时候，左志兴出轨，跟他的初恋季秋兰跑了，蒋蓉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左一玄回到了颜城县老家。

    左家和蒋家都不富裕，而且子嗣众多，加起来一共十六个孩子，根本就没钱让所有的孩子都结上婚，所以左志兴和蒋蓉结婚的时候两家就简单办了几桌酒席。左家都没有给左志兴盖个房子，哪怕是土坯房，蒋蓉婚后只能跟左志兴在家具厂的宿舍里凑活住，左一玄就是在这种家徒四壁的环境下出生的。

    左志兴跑了之后，蒋蓉被人介绍到了化工厂上班，那已经是十九年前的事情了，化工厂的岗位已经扩招到了六万，工资涨到了三千五，还给交职工社保，就是工作很累，一天要上十二个小时，没有休班，不过蒋蓉没有任何抱怨，她需要这个工作来养活左一玄。

    悲剧就是七年前发生的，由于化工厂常年随意放排污水，导致颜城县近半的土地都被污染了，八月的时候颜城县爆发了‘出血综合征’，半个月内，死了将近三十万人。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传染性的疾病，做了很多防护性的工作，结果后来发现这就是很多年前雾城爆发的‘出血综合征’，根本无药可救。左一玄眼睁睁看着包括他母亲在内的很多人都死了，就连他自己也得了这种病，濒临死亡的边缘，只是强烈的求生欲望将他拉了回来，他不仅没死还感知到了寒石泪结晶的存在，拥有了空间异能。

    以凤家为首的地方县警和军队迅速控制了整个颜城县，防止事态扩大，桑若微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了颜城县的遭遇，特地同其他记者从咸京赶来报道。

    可惜桑若微还是太年轻了，他们一行人没办法和整个凤家对抗，记者团还没走出颜城就被县警拦了下来，关进了小黑屋，遭遇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左一玄见到她的时候，整个记者团就只有她活了下来，而且她的精神也已经崩溃了。

    其实桑若微等人只是江家的棋子，如果只有颜城县的人死亡，江家的人不好插手介入，但是桑若微他们就不一样了，年轻的记者为了报道真想而遭遇非人折磨，江家就是打着这个旗号把这个事情扩大化，从而联合安家把凤家拉下来，宋怀宁本人也因此终止了总统生涯。两年后，蔺渠烟上位，以四十七岁的年纪成了君坦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统。

    桑若微后来被家里人接走了，只是她终生只能待在康复中心，再也不能从事记者这个职业了，而左一玄在收到凤家给的四百万赔偿后，第一时间就给桑若微家里打了一百万过去。

    左一玄是当时唯一一个皮下出血后还活着的人类，凤家本来想弄死他，这样就可以抹杀一切。是当时颜城县的县长沈煜跟凤家说，左一玄就算是侥幸没死也活不了几年了，江家本来就盯得紧，凤家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桑若微的病房外站满了她的家人，本来她的身体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能多活七年完全是因为左一玄和桑家的人出钱将她送到了这个康复中心。

    康复中心的主任在给左一玄讲述桑若微的身体状况，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哪怕左一玄两个月前刚给康复中心打了五百万，医生们也无能为力了，桑若微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直非常差，哪怕受到了良好的治疗也仅仅是延续了七年的寿命而已。

    “是我没用，要是我早点赚到钱，她就能接受更好的治疗，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左一玄通过病房的窗户看着正在睡觉的桑若微，一时难以接受。

    “这不怪你，孩子，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这么多年来要不是你一直给康复中心打钱，我们也坚持不了这么久。”桑母拍了拍左一玄的肩膀，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左一玄的真实身份，但也大概能猜到，自己女儿就是因为那件事才变成了这样，左一玄估计就是当年的幸存者。

    桑家虽然是上华市本地人，但一年三十万的费用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高了，多亏左一玄承担了大部分的费用，桑家才没放弃对这个女儿的治疗。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左一玄转身询问桑若微的主治医师。

    “庄先生，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我们已经让国内顶尖的医生都给桑小姐会诊过了，但是桑小姐的身体真的回天乏术了。”这种情况齐医生也很难受，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们也会拼尽全力抢救病人，况且桑家和这位庄先生也不是承担不起治疗费用，只能说桑若微的身体条件太差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明白了，谢谢。”左一玄的声音沙哑，眼眶微红，被迫接受这个消息，就像七年前他被迫看见那些人在他面前死亡一样，绝望地哀嚎声仿佛又在他耳边回荡，他和七年前一样废物，他依然救不了任何人。

    左一玄在病房走廊的长椅上静坐到天黑，往事历历在目，他像是个过客一般，什么都抓不住，什么也都留不住。

    六点半的时候，洛竹北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左一玄才发觉已经天黑了。

    挂了洛竹北的电话，左一玄又给弋子虚发了一段消息，让他取消明天青盟州到黎安的机票，左一玄说自己临时有事不在黎安，等过两天去青盟州找他，顺便在蓝泡沫上给他转账五千块，当做退票的补偿。

    上华市不愧是君坦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摩天大厦高耸入云，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绚丽夺目，左一玄无所事事地走在中央大街上，与这座人声鼎沸的闹市格格不入。

    其实他来过这座城市很多次了，每一次都以不同的容貌不同的身份进入，不仅仅是为了探望桑若微，还为了掌握凤家的动向。哦对了，上华市的cbd，中翎广场就是凤家的，广场上那座80层高的中翎大厦，也是凤家的。这座大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左一玄，它是用三十万人的骸骨堆起来的金字塔。

    左一玄随便找了家面馆对付一下晚餐，面馆对面就是富丽堂皇的中翎大厦，来这里吃饭的人都很默契的玩着各自的手机，只有他像是谍战片里的特务一样紧盯着对面的大厦。

    华a88888，一个意想不到的车牌号出现在了左一玄的视野中，然后迅速拐弯钻进广场，被人来人往的海潮淹没。左一玄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也顾不上刚吃两口的素面，追了过去。

    那是凤家的车牌，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查，左一玄对于凤家的一针一线恐怕要比凤家自己都熟悉，他不会认错的。进了中翎广场，左一玄找了间厕所，把自己的笔记本从空间里拿出来，然后开始通过广场的无线网络入侵附近的监控系统，果然在一个夜总会门口看到了凤家的车。那是五分钟前的视频，从豪车里走下来的人是凤枭桐，翎天集团董事凤南行的次子，周围一圈都是保镖。

    身边没有其他凤家的人，估计就是凤枭桐自己出来消遣找乐的，随后左一玄就看到凤枭桐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进了楼上的一间包厢，左一玄记住了包厢号便将自己隐匿起来，也进了那间夜总会。

    左一玄在走廊等了好久才跟着工作人员进入了凤枭桐的那间包厢，他虽然隐匿了但并不会穿墙之术，在不能确认里面具体情况的时候，他不能乱动。

    包厢很大，里面有二十多个人，男女都有，凤枭桐旁边的几个男的，都是跟他家境相仿的公子哥，经常跟他一起出入这些场合。

    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跟凤枭桐还是蛮相配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向来不知人间疾苦，亦不用为了填饱肚子而奔波。左一玄前半生的痛苦，来源于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而他后半生的痛苦则是被凤家强加上去的，他被‘出血综合症’变成了一个怪物，成了一个永远不能见天日的阴暗老鼠。

    他躲在包厢的角落，看着眼前疯狂的人类在吸食叶子药就觉得好笑，三十万人的骸骨堆砌出来的金山银山，就这样被凤枭桐拿来挥霍，拿来寻找快感。

    去死吧！

    而左一玄也正是这样做的，看着眼前因为吸食叶子药而神志不清的众人，他鬼使神差地捂住了凤枭桐的口鼻，让凤枭桐不能呼吸。陷入癫狂状态的凤枭桐根本没力气反抗，他已经沉浸在这个自己构造的世界了，临近窒息的他反而从中获得了更大的快感，在失去脉搏跳动的前几秒才挣扎了几下。

    看着仇人之子这么快在自己手下没了呼吸，左一玄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身边群魔乱舞的其他人，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

    随后左一玄踹倒了凤枭桐身边的一个公子哥，然后扒了他的衣服，换好后按响了包厢的紧急按钮，对赶来的服务人员说凤枭桐出事了，夜总会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立马就有人将车开过来和左一玄一起把凤枭桐送进医院，陪同的还有凤枭桐的保镖。

    左一玄在车上就把那十来个保镖给解决了，然后他威胁司机，让司机开着车去最近的垃圾填埋场。司机就是夜总会一个工作人员，哪见过这那么大的阵仗，还以为是有人来找凤家寻仇的，当即吓得连车都不会开了，后来左一玄把司机给敲晕了，连同保镖一起给扔到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