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殿选
大清近二十年来的第一次选秀便是定在了康熙十七年三月廿一，当日黄莺啼鸣，暖日当喧，东风翩然，落英缤纷。
耀眼的晨光中，神武门前满蒙八旗中十五岁至十九岁的纤纤少女亭亭而立，较之御花园中含苞待放的鲜嫩花瓣更加动人。
流筝乘着明黄尊贵的凤辇经过体元殿前，少女们整齐规矩地行跪拜大礼。
谁家要参选的女子自然都是好好学过宫中规矩的，唯有一人本就生得高挑，修长的脖颈仍高高扬着不肯折弯。
在一众娇弱少女中自是十分的显眼了。
竹月宁静的眉目一凛，却还是忍着未有斥责。
流筝微微挑起帘子望了一眼，面色不悲不喜，太皇太后的嫡亲侄孙女，博尔济吉特·慧儿。
前世没有她的干扰，太皇太后和康熙的关系并非如此的剑拔弩张。
是以她也顺利地入宫，封为了慧妃，只可惜太过天真，很容易就被害死了，太皇太后还好伤心了一阵。
只是宫里谁都有可能下手，流筝怀疑八九不离十，是董氏不留痕迹做的。
今生这姑娘不必进宫，一条命倒是不用担心了。
流筝微微打了个哈欠，昨夜康熙又是歇在了永寿宫，劳得她又要伺候男人。
她眼眸一深，若仅仅只是侍寝就罢了，更引起流筝注意的是，康熙在床第之间不止是更卖力了，还又提起皇嗣的事。
虽则是被她敷衍了过去，然而屡次三番的搪塞，难免被康熙察觉到不对劲。
流筝难受地揉了揉酸涩的眉心，昨晚念着这件事，睡得也不安稳，迟早要想个法子一劳永逸。
车架很快行过了大片的秀女面前，她们才起身继续等候召见。
秀女采选于各地的官员府邸之中，然而几日内，便隐隐以身份最为尊贵的二人为中心，形成了圈子。
两族身着不同的服饰，更加显得泾渭分明。
蒙古女子自然都是围绕着慧儿巴结，而剩下的满族出身的贵女则是都心服于户部侍郎之女郭络罗·宁秀。
“阿秀，你看那赫舍里氏，一天到晚尽是黏着科尔沁的粗俗女子，又是阿谀奉承，又是亲自做点心，别人才赏她些好脸。”
小赫舍里氏身为满族贵女，却混迹在蒙古秀女那一头，自然引起了旁人的闲言碎语。
宁秀娟眉微皱，就算是看不惯对方的行为，但是也不能背后说人。
“行了，别说闲话了，辰时将到，咱们耐心准备着殿选就成，不必管她的闲事。”
这边便倏地静了下来，人人都心平气和地平复着情绪，力求表现最完美的一面。
而蒙古秀女则是更加豪放些，统统围着慧儿好一通奉承。
“可见慧儿姐姐可真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孙女呢，这气度和仪态，可真是旁人学也学不来的呢！”
“那是自然，慧儿姐姐那是必定要入选的，选秀不过是个流程，想来姐姐入宫便能封得高位···”
身旁几人将慧儿逗得直笑，虽知道她们是奉承，但也大大地满足了慧儿的虚荣心。
她眼皮一转，盯上了久久未曾说话的小赫舍里氏，直白地发问：“你怎么不说话？可是有什么高见？”
“高见”这个词是慧儿新学来的，她潜意识中很喜欢这样文绉绉，咬文嚼字的感觉，近日便总是这样蹩脚说话。
小赫舍里氏听得眼角一抽，她不说话当然是那些话说不得。
难道说你仪态还不如一个宫女，容貌只是清秀，肤色更不白皙，开口说话便能自曝其短，除了身份一无所长？
这样的真话自然是不能出口。
小赫舍里氏虽是气愤极了这样粗俗的丫头能够有太皇太后保驾护航，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描画精致的唇边绽开真诚的笑容：“也不能说是什么高见，不过是想着姐姐全身上下都是闪光点，妹妹还真不知道该从何夸起了。”
蒙古女子少有识文断字的，太皇太后也是嫁进了清宫后，为了打发时间才学着练字读书。
而慧儿从小更是只爱在草原上策马，哪里懂这样的明嘲暗讽。
小赫舍里氏这一番话才真是高妙，暗含的讽刺意味，慧儿是一点没听出来，只是以为她真是这般想的，一时间喜笑颜开。
“好好好，你们瞧她这张嘴甜的。”
小赫舍里氏忍住自己脸上郁怒的神色，她最厌恶的就是别人把她当成个玩意儿对待，偏偏慧儿总是在她的底线上乱踩。
她脸上一片被夸奖的喜悦，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立志早晚有一天要以庶女之身登临高位。
让现在这些不拿正眼看她的人都等着瞧，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万岁爷有令，传秀女觐见。”
这下才真是鸦雀无声了，蒙古秀女们也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衣冠，倒是显得另一边仪态端庄，更有大家气度。
秀女们分批被传入大殿，此次选秀参选人数众多，万岁爷年轻气盛，独揽大权，自然多有女子想要进宫侍奉。
若是能够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便是光耀门楣，一生的荣华都享不尽了。
然而到底还是欢喜者少数，失望者众多。
因着是先选满族之女，很快便轮到了郭络罗·宁秀，她虽然直率爽朗，却也不失小节，此时表现得沉稳得体，在同一批的十名秀女中可谓是脱颖而出。
康熙本就定好了三官保之女，便也和善地让她抬起头来。
而宁秀其实心中也微有惊讶，上首三人最中央自然是万岁爷，而左右分别坐着的是太皇太后和皇后，懿妃。
宁秀视线最先扫过的是坐在最侧边的懿妃，她瓜子脸尖尖，细眉淡眼，身材单薄，是精巧的长相，倒是颇相似江南女子。
紧随其后是皇后，这位继后给人的冲击力是很强的，桃花眸透亮而瑰丽，肌肤虽然也十分白皙，却是晶莹润泽的泛着光泽。
长眉望山，红唇微点，稍有妆点，便是人间绝色。
偏偏眉目疏朗，内秀蕴含，显出她端庄娴静，明艳不可方物。
宁秀暗暗屏息，这样的美人，实则是人间不常有之，恍若神女下凡，叫人生不出嫉妒之意。
上首几人则是将宁秀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楚，懿妃掩面咳嗽了几声，这郭络罗氏，竟然也是个明媚艳丽的长相。
佟佳·初瑶下意识往流筝面上瞟去，这不正是和阿筝撞了类型，眼前这跪着的秀女虽则比不过皇后眉眼间尊贵之气，却也是自有其飞扬自在。
康熙微微愣神，沉醉在那棱角相似的桃花眼之中。
想来···阿筝方进宫时也是这般的神采飞扬，转盼流光。
眼见康熙的不同态度，太皇太后才正眼扫了眼宁秀。
太皇太后先是一愣，再是心中一喜。
今时的体元殿，像极了七年前的寿康宫，那是太皇太后第一次见到流筝。
而这郭络罗氏抬眸流转间，加之相似的一双眼，和十六七岁时的皇后竟是像了五分。
她便顿时对这陌生的秀女好感倍增，太皇太后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一个容貌同类型，家世也不弱，甚至年纪比皇后小七岁的贵女，这不正是皇后的克星！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快意，抢先开了口：“这人品相貌还真是出众，合该进宫为妃，皇帝皇后，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