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画像
紫禁城的一角坐立着奉先殿。
在这座祭祀先人的宫殿中,常年的香烟袅袅,今日却踏入了两位不速之客。
流筝把竹月和兰香等人留在殿外,独自一人踏入了佛音寂寂的奉先堂。
左面的墙壁上悬挂着列代爱新觉罗氏先祖的画像,其中自然也包括他们的妻子。
先帝身边伴着的正是被追封为孝献皇后董鄂氏皇贵妃。
还真是深情,只可惜斯人早逝,真情在人间,尤其是帝王家是留不住的。
而当今的万岁爷画像自然不在这上面,那早逝的仁孝皇后也还悬挂在右侧,一个人,孤零零的。
殿中香烟升腾,殿外微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很自然地为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做了遮掩。
任是流筝如何谨慎,也没想到一根细窄的柱子后面还藏着一个人。
流筝从放在桌案上的清香中捻起三根,放在蜡烛上点燃,等到燃好了,再插到画像前。
她静静地注视了画像中端庄的玉敏几息,第一句话便是嫌弃这画像:
“这是谁画的,玉敏啊,你还不如揽镜自照,你的画工可比这强多了,这幅画,一点都不像你。”
她本意是调侃,可越是言说,便越是哽咽。
流筝并没有跪下,她又不是个傻子,这里人影都没一个,跪什么跪。
只是站着太累了,全身都挺着也很难受,流筝索性坐在了地上,把自己脚上的花盆底鞋也扒拉下来。
“你瞧这是什么破鞋子,整个这么高的跟,我是穿了六年还是不习惯,还是你运气好。”
看着香炉中孤孤单单的三根香烟,流筝觉得她和玉敏的人生好可笑,她指着画像嘲笑:
“玉敏,你看,你这不就是就是人死如灯灭,平日里连香都没人给你上的。”
流筝摇摇头,似是嘲讽:“你看这香炉多干净,可见你对人不好,都无人来看你。”
躲在盘龙柱之后的人影有些晃动,似乎想要出来,却听那人转了话风。
“罢了,我要是如你这般,大抵也是一样,咱们谁也不说谁。”
“玉敏啊,本来今日应当带酒来与你同醉一场,对吧,今日也算是我出嫁的日子对不对,应该喝···”
“但是吧···那个男人晚间要来啊,喝了不好解释,我就对不住了,以茶代酒,我带了你最爱的茉莉花茶,这点现在可没人知道了,人人都说你最爱的是碧螺春呢。”
流筝从拎进来的食盒中拿出茶壶和两个茶盏,豪迈的满上了。
她翘起嘴唇,得意地对画像中女子举杯:
“你看吧,还是我最了解你。你从小就念叨其他的茶都苦,只有以茉莉制茶才香甜生津,这可是我亲自摘得花,制成茶叶,你闻,这多香!”
流筝说罢,只是看着浓郁的茶汤发愣一会儿,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我替你尝尝算了,好喝,清甜的味道,难怪你喜欢。”
可是她望着另一碗满满的茶,心中涌出无限的怅然若失。
“你说皇后之位有什么用,累的要死,还打扰我睡觉,我才发现欸,不当皇后,我也可以喝茶,也可以做我自己,玉敏,你怎么想的···”
流筝喝的是茶,可是人却好像已经醉了。
“算了,问也是白问,我知道你最喜欢的不是皇后这个尊位,而是康熙的妻子对吧,只有皇后才能和他生同衾,死同穴。”
流筝毫不留情地骂她:“我早就想当面骂了,你真能,你还把一个帝王,当成那些话本子里的深情书生呢,哦,他倒是男主,可你不是女主啊!”
“你在天上看到没有啊,你爱的那个男人在你走后过得多好,他三宫六院围着转,早就把你忘了,你下辈子找男人要把眼睛睁大了,别再瞎了!”
流筝忽然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配骂玉敏:“算了,你走了,可是我还活着,有时候看着那男人就烦,可是还得对付着,罢了,会好起来的。”
她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一饮而尽:“本宫怕什么,很快···很快就把他甩了,今日不行,还得利用着。我马上给他选秀,让他没时间再理我。”
流筝在玉敏面前倒是可以畅所欲言:“到时候不用侍寝了,多好,我不生孩子,我就想骑马,玉敏,你说,要不我住到围场去算了!”
流筝摇摇头,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疯了。
“好了,我的事都说完了,照例,说点太子的事,我想你在的话,肯定会严格要求他吧。
所以还是给他找了师傅,不早不晚,三周岁刚好,怎么样,其实我还挺贴心的,对吧?”
流筝问出这些话也并不是求一个回答,只是像讲故事一样说给玉敏听。
说完后,流筝再次穿上高底的鞋,轻拍衣裳的褶皱,用一只手撑地站了起来:
“走了啊,以后应该就不常来了,因为过往三年里我发现我只爱对你诉苦,你就一直认为我过得不好就是了。”
她转身决绝,再也不回头,背对着画像摆动可以自由移动的那只手,这次是真的不再见了。
三年过去了,她也该放下所有的怅惘了,即使是再浓的情感,也有被时间冲淡的一天。
是时候和以前的故事划开了,在这座紫禁城中,新的故事还要上演。
从此之后,便是她的时代,流筝要尽兴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