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朝议继后
岁月鹜过，山陵浸远。时光流转，三年匆匆而过，前不久，宫中诸人终于得以除服，仁孝皇后的孝期才算过完了。
难以预料地，出孝第一个月，便有许多热衷于给皇帝找正宫的朝臣们纷纷上奏，请求皇帝立后。
康熙冷笑着把又一封如此的奏折摔在宽大的桌案上，点了明珠上前，让他看这历经三朝的老臣是如何的催促。
明珠拿起来一看，也就是大差不差的一通论述，什么国母的重要性，必须立后安稳朝政，安定后宫，与三年前并无差别。
只是有一点不同，因为现下出了孝期的缘故，各位大臣都不约而同地在折子的最末尾推举了自己心中的人选。
这么些天，朝野上下因为这件事成了一团乱，议论纷纷，全无心思放在大清的政务上。
明珠脸上苦笑，把奏折放了回去，心想这也是应该的，朝廷党派林立，各家都有自己亲近或者依附的对象，自然是你有你的说法，我有我的说法。
康熙睨着他的神情，似是在诉着心中的烦恼，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说到底，推上来的人选也就是那三个，昭贵妃钮祜禄氏，懿妃佟佳氏，还有一个···呵，仁孝皇后的庶妹，小赫舍里氏。”
明珠点点头，这三家势力最大，又都和后宫有联系，也难怪万岁爷头疼。
昭贵妃资历最老，掌管后宫大权，钮祜禄氏自三年前复起，在武官中势力巨大，几乎全朝的将领都上折请立昭贵妃。
文官中也有不少和遏必隆交好的，几乎都是历经三朝的老臣，分量重。
而懿妃也已入宫三年了，而且是万岁爷的嫡亲表妹，其母族深沐皇恩，佟国维可是有着“佟半朝”之称。
佟佳氏一族振臂一挥，真是朝野上下上至二品，下至九品，就连芝麻粒大小的官都在吆喝着懿妃娘娘的名号。
最后的小赫舍里氏，所有人都不了解，但是却是赫舍里氏推出的新人，这些年借着太子的威望，索额图手中也有不少筹码，这次全拿出来为她造势。
不过明珠不看好这位，万岁爷应当不会再立姨妹为后，尤其她还是个庶女，论资历，论亲近，论万岁爷的喜好，怎么也排不上，除非，万岁爷是考虑了太子的处境。
可是其实，万岁爷对生母早逝的太子虽疼爱，但是却不是那么明显，太子养在毓秀宫，和万岁爷见得也不多。
康熙却不放过一向会说话的明珠：“你说说看，朕应该如何？”
明珠一下子跪下了，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这···万岁爷，奴才如何敢啊？”
明珠哭丧着脸，心中都要烦死了，怎么偏偏就是他被问这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其实明珠也想得通，其实万岁爷找他来说话，还不是因为他叶赫那拉氏与这三族都没有利益关系，唯一亲近的人选就是明珠的远房堂妹，宫里的那拉庶妃。
不过那拉氏全族都知道就那拉氏那个脾气，那个家世，推也是推不上去的，就连她父亲都不敢提推女儿当皇后的事，太荒唐了。
所以在这场激烈的政治博弈中，明珠才得以置身事外，但是这也不代表他就能回答了。
康熙目光沉沉缀在他身上，威压十足，他缓缓追问：“那你是如何选妻子的呢？”
明珠总不能一直逃避，但是他可以转移康熙的注意力：、
“臣的夫人是臣的母亲为臣定下的，正是世俗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与夫人门当户对，举案齐眉···不如万岁爷请教太皇太后。”
康熙是没有父母了，但是他还有教导他长大的皇祖母，明珠只想赶紧把康熙撵去寿康宫。
不去也行，总之，别为难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臣子了，他的夫人还不能丧夫，儿子还不能丧父啊！
康熙点点头，太皇太后的意见就算了，全无真心，只有利益的牵扯。
他继续询问明珠细节：“你认为妻子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明珠索性说起了掏心掏肺的真心话，康熙聪明锐利，他和这位爷实在是打不了哈哈：
“臣少时以为，臣应当会娶一位美丽的，两情相悦的女子成婚，后来发现成婚是需要门当户对的，而大家族的女孩大多都是端庄内敛的，她们从小学习如何管家，如何做好一个主母。”
明珠微微有些红了脸，对着万岁爷说了从未宣之于口的肺腑之言：
“其实臣一开始和夫人实在是无话可谈，她的所知不过都是家中琐碎的事，一辈子所见的天空都是四四方方的，臣自然觉得她不懂我，不理解我的抱负，我们只是被迫在一起相敬如宾的。
可是···有一天，我忽然病了，烧了整整三夜，虽然看不到，但是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很多，也感受到了很多···其实当时有人说我不管用了，被我那从来温柔贤淑的妻子骂走了，那是她第一次没了规矩。”
明珠说到动情处，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是在御前答对，仿佛只是在对着一个朋友，或者说一个可以倾诉秘密的树桩，吐露出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愧疚。
“当我一睁开眼，就看到夫人那双熬的通红的双眼，她憔悴的很，可是我觉得她真好看，什么女子都比不上她。
所以在那之后，我遣散了府里的姬妾，一心只和夫人过日子，很快我们有了孩子，每日我看着她和孩子，心里就已经觉得满足。”
明珠抬起眼，看着面前这位赏识他的圣上，再也没有拿出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那一张牌，而是在朋友有困难时，真诚地朋友说出自己的人生体会：
“臣以为，妻子一定要选对你好的，人品好的，一旦选了她，那就要对她好，她不一定要懂你，但是她爱你。”
说完，明珠鞠了个礼，便自己退下了，只留康熙一人在乾清宫中思索。
康熙内心是有触动的，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原本只是试探一下叶赫那拉氏的异常举动，却没想到明珠说了这么一大通感情经，也是打了康熙一个措手不及。
康熙微笑着摇摇头，他从不关心臣下的情感问题，看明珠风流的长相还真是不知道他只娶一妻，说的故事连他都有所羡慕了。
不过···他也不差。
康熙转头询问方才听完了全程的梁九功：“你觉得呢？”
梁九功刚才在心里幸灾乐祸，今日不只是他遭老罪了，立马就轮到他。
但是梁总管还是不一样，这么多年了，如果还没习惯万岁爷这样的突如其来的话，那···他就白干了。
梁九功安安稳稳地说：“奴才无妻无子，但私以为明珠大人所言有理。”
康熙点点头，不轻易放过他：“那你觉得朕的后宫哪位最爱朕？”
梁九功心中腹诽康熙今日真会为难人，一边依旧是四平八稳呢地回答：“昭贵妃娘娘和懿妃娘娘当属对万岁爷最体贴。”
梁九功心说，谁还不知道您啊，这两年，就永寿宫和承乾宫换着去，您最爱这两位，何况您是万岁爷，哪位对您不体贴？
康熙点点头，昭贵妃和懿妃都好，但是继后只能有一位，他还需要再考虑一二。
恰好此时，兵部的官员上奏请进行木兰秋狝，原本三年前订好了在初秋时分，是因为仁孝皇后的崩逝才暂停了计划。
计划重启倒也合理，康熙稍加思索便在折子上批阅了一个“准”。
所幸木兰秋狝时不便朝议，唯有重要的折子才能送到御前朱批，康熙正好可以借此逃避一下热衷于参和立后之事的朝臣们。
“明日你便宣旨，朕要在一旬后进行秋狝，立后之事不必再议，众爱卿的好意朕心领了，会对这三位继后的候选人加以考察。”
梁九功应诺，心里也不知道康熙在犹豫什么，他竟然三年了还没看清自己的心！
·······
后宫之中，永寿宫第一个收到了这个消息。
这三年，掌握着后宫大权，流筝已经将耳目撒的遍地开花，能比寿康宫先一步得到乾清宫的消息，就足以证明她的手段。
“娘娘，万岁爷当年不是向您许诺了继后之位吗？为何如今出尔反尔？”兰香很是气愤，替娘娘不平。
流筝从满桌案牍中抬起头来，越发娇艳成熟的脸上显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万岁爷只是在本宫面前这么许诺，你就没想过，他可能在承乾宫也是这么许给懿妃的？同样都是妾妃，我也只比她高了一级罢了。”
没有说出口的话是，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流筝绽出一个嘲讽的笑，微微摇了摇头，觉得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埋怨男人上，还不如抓紧时间把宫务全批完，尚且还能享受一个空闲的午间。
今日康熙下令一旬后秋狝，又给流筝增加了许多的工作量。
“可是···可是懿妃身子弱，自己都管不好，几乎不插手宫务，这三年不都是娘娘的功劳？”兰香有些不解流筝为何把功劳拱手相让一半给懿妃。
竹月无奈地笑了，她循循善诱，引得兰香去理解：
“所以啊，懿妃成不了继后，她的身体别说是诞育皇嗣，就连掌宫都不行，难道万岁爷立承乾宫为后，然后宫权还放在咱们娘娘手上？”
兰香瞪大了眼反驳：“那怎么可能，所以···”
流筝一边埋头批阅，顺嘴接上：“所以，我们现在就是要坐的住，”
流筝暗处的桃花眼光亮，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竹月，阿玛可有回信？”
“娘娘，前日老爷送信入宫，说已经办好了，还有···请娘娘保重凤体，务必以己身为重。”
流筝起身斜睨着远处日光下金光闪闪的坤宁宫，这一局，她只会赢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