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暮景第章
圣羽城内最大的悬赏楼里,一张金帖挂在楼里的最高处,一跃成为悬赏中赏金最高的榜单。
没有人物的画像,只写着,此人一身墨黑色的长衫,背个书篓,身侧腰间挂着一杆毛笔,手上总是拿着一本竹卷,约莫十九、二十岁。
没有说明此人所犯何事,只有对此人的描写。
十月金酒一饮尽,半两黄酒愁三尺。
“驾!”
“驾!”
“驾!”
官道上,三位少年策马扬鞭,竞相追逐。一匹马前蹄高高掠起,一袭红衣超过两人。
浅白色的衣影拉起缰绳,一声笑喝,另一人却与两人不同,喝着酒、扇着扇子,无不逍遥快活。
三人正是三天前从洛城离开,一路东去的周落秋、夏千殇、顾云泽三人。
忽然夏千殇拉住缰绳,马匹慢了下来,周落秋追上他,连忙拉住缰绳,仅差一尺,两人就撞上了。
“喂,夏千殇你干嘛突然慢下来!”周落秋有些微怒。
夏千殇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他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城池。
“我们去看看吧,都风餐露宿三天了。”顾云泽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后面出现。
两人点了点头,停在那城门下。
“桑榆城。”
顾云泽看着那三个字,“落日悬桑榆,光景有顿亏。”三人牵着马进了城。
“诶诶,你听说了吗,城西的赵地主家死人了!”
“唉,这一次是赵地主家啊,上一次好像是李富家,说来也是惨啊,这李富一家三口一夜之间全死了。”
“对对对,还有姚家的那丫头,也是,真是可惜了…”
三人刚入城就听到两名中年男子边走边说,周落秋连忙拦住两人,开口问道:“两位老哥,你们这桑榆城死了很多人?”
那两人见周落秋手里拿着剑,身后的红衣还拿着一柄枪,连忙道:“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两天死的不少。”
唢呐声响起,几人回头一看,百来人身披白布麻衣,队伍的前头还有手提竹篮撒着黄纸的人,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口棺材。
“两位老哥,这是谁家的?”周落秋回头正要问道,却看见已经跑了的两人,跑的很快。周落秋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是城西赵地主家的夫人,昨天晚上,在房间里自杀的。”
一旁的小摊,一个老人坐在那里吃着馄饨。
顾云泽翻身过去,拿开板凳坐在一旁,“老人家,你说是自杀?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看到了?”
那老头抬起头,一双眼睛出现在顾云泽的视线内,那是一双白色的瞳眸,是义眼,眼前的老头是个瞎子。
他笑道:“小友,真会说笑,你觉得我看的见吗?”老头呵呵一笑,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摸索着拿起身边的拐棍,走了,走前还不忘说了句:“三位小友是第一次来桑榆城吧,既然是第一次来,如果只是想要找个落脚的地,我劝几位还是天黑前早些出城吧!”
顾云泽站起身来,有些疑惑:“老人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只是朝着后面摇了摇头,走进人群中,就找不了。
“看来这桑榆城不简单啊!”
顾云泽扇着扇子走回到夏千殇和周落秋身边。
“什么意思?”夏千殇身边赵地主家的出殡队伍刚从他身边经过。
“明明是个瞎子,而且我是一个人过去的,他却道出了我们三个人,况且一转眼的功夫,我竟然看丢了。”顾云泽摇了摇头,感到无奈,自己一个扶摇直天居然看不住一个瞎了的老头。“还有啊,周落秋你身上的盘缠也没了。”顾云泽忽然说道。
周落秋还摇着手,嘴上说着不可能,可是手上却朝着身上摸去,居然周落秋一愣。
“不会真丢了吧?”夏千殇看着他的样子将信将疑的问道。
周落秋耸着个脸,有些不高兴了:“是刚刚那两个老哥!”他很生气,他刚进城,钱没了,这要是洛城,他非得把人找到,揍他个十天八天的。
周落秋垂头丧气道:“现在怎么办,咱们没钱了,连客栈都住不了,更别提这城里的酒楼了。”夏千殇一甩龙月,枪尾直接打在周落秋的屁股上。
“你干嘛!”周落秋怒道。
“你说说你,非要去搭话,搭的我们现在要睡大街了。”夏千殇抱着枪,站在一旁。
顾云泽摇了摇头,忽然看到城门前的榜庄,踏步走了过去。
“顾少主,你干嘛?”周落秋看到顾云泽往回走。
“顾少主?”顾云泽摸了摸下巴,“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喊了,不过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他走到榜庄前,看着上面的榜单,周落秋和夏千殇也走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夏千殇也好奇的问道。
顾云泽手中的折扇指了指榜庄上中间的那张榜单,与其他的相比,是新贴的,应该不出一天。
夏千殇凑近了些,“这是?”
顾云泽指了指走远了出殡队伍。
“你是说他们?”夏千殇反应过来。
顾云泽点了点头,周落秋还在那想着怎么搞些盘缠,他可不想在露宿街头了。
顾云泽伸手将那张榜单揭掉,折了折,然后揣进怀里。
“你是想靠这个赚钱?”夏千殇看出了顾云泽的想法。
“大度点,这只是其一,你不觉得这很好玩吗?”顾云泽忽然笑道,然后拉着周落秋朝桑榆城外走去。
夏千殇也是一笑,这,的确很好玩。
三人跟在赵地主家的出殡队伍身后五里处。
“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周落秋还有些不太明白。
“嘘!”顾云泽让他小声点。
“这人昨天死的,今天就下葬了,你不觉得奇怪吗?”顾云泽问周落秋。
周落秋挠了挠头,像是脑袋灵光一闪一样,“你是说,有问题?”
顾云泽捂着脸,实在不想理会他,夏千殇也是默不作声。
一直到傍晚,出殡的队伍才停下,他们来到桑榆城城北的一处山头,这里有好多的坟堆,而且气氛阴森。
“这里是乱葬岗。”顾云泽蹲在树上,环顾四周。
等到出殡的队伍都离开了,这时天也黑了,顾云泽碰了碰一旁快要睡着的周落秋。
周落秋晃了晃脑袋,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他们走了,我们去看看。”顾云泽笑道,然后跳了下去。
周落秋听到要去乱葬岗,一愣,连忙跟上,“你不会要去刨人家坟吧?”
顾云泽与夏千殇同时回头,黑夜里,银色的月光下,一个一身浅白,一个一身红,周落秋看着这两人笑,莫名的咽了咽唾沫。
三个人挖了一柱香的时间,终于挖出来。
“这埋的真深啊!”灰头土脸的周落秋将铁锹扔到一边,说来也是,这出殡的队伍居然没把挖坑的工具带走,倒是潦草埋了,埋的还挺深。
“这就更奇怪了,这深度至少有四五米了,埋了死人,至于挖这么深吗。”夏千殇敲了敲那棺材。
“周落秋开棺。”顾云泽冲着周落秋笑道。
周落秋摇头不干,这可是挖人家新坟,还开人家棺材,这有损阴德。
最终在顾云泽和夏千殇两人的威逼之下,周落秋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开棺了。
他推了推,却纹丝不动,换个方向又试了一次,依旧打不开。周落秋挠了挠头,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在棺材边缘撩了一下,他看到那棺材居然用钉子钉上了,难怪打不开。
“你们看。”周落秋冲着坑上的两人喊着,顾云泽与夏千殇跳下来,看到棺材周边的钉子。
“有意思,到底是什么,至于这么狠吗,还用得着封棺。”顾云泽摸了摸下巴,折扇也收了起来,变得有些严肃。
首处一颗钉子,两侧各两颗钉子,尾处两颗钉子,共七颗钉子。
龙月枪挑在缝隙处,夏千殇运转内力,用力一挑,“砰!”开了。
周落秋拿着火折子朝里面看去,里面都是个女子,衣物整洁完整,陪葬的东西也不少。
“真不愧是地主家的夫人,这陪葬的东西都这么多。”顾云泽拿起一个看了看。
“怎么了?”夏千殇看向他手里的东西。
顾云泽丢给夏千殇,“你自己看看。”
夏千殇接过顾云泽丢来的簪子,拿在手中夏千殇就感到不对。
“这是金子?”夏千殇不可思议道。
周落秋拿到手里,也是震惊,这簪子是纯金的,作为周家的少爷,一件衣服的一块布料就要千金,对于金子可太熟悉了。
“纯的。”周落秋道。
顾云泽的手在女尸的身上游动。
“你干嘛,这都死了,你能不能要点脸,堂堂逍遥癫的少主!”周落秋看到顾云泽的手,满脸的鄙夷不屑。
折扇丢了出去,砸在周落秋的头上又飞了回来,“瞎扯什么!”
拨开女尸的发丝,顾云泽将手指移到女尸的脖颈后方,忽然停下。
“怎么了?”夏千殇连忙朝里面看去。
顾云泽的手指在脖颈处顺着那道划痕移动。
“不是自杀。”顾云泽口气淡然,像是意料之中一样。“自杀的勒痕应该是从下巴开始经过耳根朝上的,而不是从喉咙往后的。”
“还有呢?”夏千殇看到顾云泽的手还在里面,他猜测应该不止这些。
“手腕和脚腕上皆有被捆绑的痕迹。”
周落秋拿着火折子凑近了些,的确可以看到手腕上的绑痕,但是已经有些消了。
顾云泽将女尸反过来,“周落秋把他后面的衣服划开一道口。”
出剑收剑,很快,干净利落,这一次他没有说什么,他知道顾云泽这么做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顾云泽顺着那道口子,微微撑开了一些,女尸都后背在火折子下清清楚楚。
那一道道鞭痕,还有血迹和淤青,看的三人都不忍直视。
“简直丧心病狂,这也太畜牲了!”周落秋看到女尸身后的伤痕,不屑的骂道。
“哼,畜牲?这连畜牲的不如。”夏千殇也是替女子愤愤不平。
“她真正的死因是毒!”顾云泽也对女尸身上的很好奇,但是他摸到了女子的脉搏开口道。
周落秋和夏千殇停下了,周落秋一听是毒,连忙将火折子丢给夏千殇,捏开女尸的嘴,扒拉开女尸的眼睛。
“舌头发红,眼睛发紫,和我爹的症状一样。”周落秋点了点头。
“落回!”
三人同时开口。
“有意思,看来,这件事的确不简单啊!”顾云泽抱着胸口,看着女子的尸体忽然开口道:“不仅有落回,还有一种毒!”
周落秋与夏千殇看向他。他摸着下巴,好像有些不太确定一般。
停了一会,顾云泽还是开口道:“忘魂蛊。”
“你说的可是控人心神,将人炼制成活死人那种毒?”周落秋忽然问道,他喜欢听江湖,一些说书人也经常在茶馆里说起。
顾云泽点了点头,控人心神的毒,夏千殇也有所耳闻。
“好狠的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那也要去看看才知道!”顾云泽笑道,踏步而起,“周落秋埋上!”无缝衔接的开口。
“好嘞!”周落秋不经思考的答应一声,忽然一愣,才反应过来:“顾云泽,你又使唤我!”
周落秋看了看身边,再一抬头 夏千殇也跳了上去,夏千殇回头一看,这里那可怜的眼神,但他确实选择了装作看不见,面无表情的转过来头,然后提着枪走到一边。
周落秋一个人在坑里,怒骂着:两个家伙不当人,不是人…
亥时,周落秋三人已经回到了桑榆城,周落秋一身的泥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里刚爬出来的岂敢一样。
顾云泽和夏千殇都不敢和周落秋走太近,两人嘴角都在憋着,但是憋不住,已经笑了一路了。
从进城开始,不少人看着周落秋,一些妙龄女子都纷纷捂着脸笑谈风生。周落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堂堂周家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了。
顾云泽拦下一个人询问赵地主家在哪,得到了明确的方向,顾云泽也不拖延。
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到了赵府的门前,门上还挂着白条和白灯笼。
“老爷,外面有三个少年要见你,说是揭榜而来。”一名灰袍下人进到后院的亭子里禀报。
“三个少年?揭榜?”赵犹刚放在嘴边的葡萄停了下来,然后缓缓放进嘴里。
“是。”灰袍下人点头。
“这样,带他们到前厅等着,我一会就到。”赵犹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