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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抗争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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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在学校小卖部买零食,结账的时候,身后有人突然叫出了我的名字。

    是我的两个初中同学,都在实验高中部读书,其中一个还是这个学期刚转过来的。

    太凑巧了,刚好赶上我被处分。

    他们向我打听了事情的经过,听完之后痛骂校领导不是东西,扬言要和我一起抗争到底。

    他们确实抗争到底了。

    一个月之后,他俩在月考中作弊,人赃俱获。转校来的那个物归原主——遣返回了原校。

    还有一个虽然还留在学校里,然而在这个学期,他先后顶撞老师,打架斗殴,处分连升三级。我看着他的警告处分变成严重警告,再进化成记过,最后演变为三年里后无来者的留校察看。这个三级跳令他成为这个学校里顶天立地的存在,因为再吃一个处分就将被勒令退学。

    广播台周一中午的例会,是两个负责老师里年级较小的那个主持的。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广播台招新,小老师和另一个大老师坐在食堂门口,手里端着报纸,身边围满了学生。广播台招新有两轮,那是第一轮初试——经过栏目组学长姐考核的面试者有资格去这两个老师边上接受她们的考核,考核的内容就是读报纸。

    就是这个小老师给我面的试。

    例会开始前,小老师还还特地过来狠狠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责怪说:“怎么这么没本事,不要被抓到啊。”

    我正欲开口反驳,小老师打断我说:“不用说啦,我都知道。”

    例会正式开始,小老师走上台,一脸严肃:“今天早上的处分报告,大家应该都听清楚了,我们广播台的某位同学,在周日来学校录节目之时,身上携带有手机,被校领导发现了。这件事情希望大家引起重视,无论什么时候,来广播台录节目,都不能携带平日里学校不允许携带的违禁物品。本来按照我们广播台的台规,凡是受到处分的,一律逐出台。但鉴于该同学情况特殊,且之前就为台里做出了很大贡献,也在栏目组承担着非常重要的职责,所以我们决定仍保留该同学的台籍,但是要当众做出深刻检讨。”

    说罢看向了我。

    我心领神会,从兜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页纸,走上了台。

    我扫视了一眼四周,笑了。

    抖开手中的纸,我知道,今天可能要让在座的希望听到我做检讨的各位失望了。

    我清清嗓子,说:“大家不要这么严肃,首先我要说明,我并不是在这里做检讨,我只是说明情况,我并不认为这个处分是我应得的……”

    在接下来的四分钟里,我讲明了事件原委,揭露了校领导丑陋的嘴脸,抒发着对学校做法的不满与自己对于出事以来广播台老师出面求情的感谢。

    最后,我说:“今天我在这里,本来可以低下头,随随便便做一篇不走心的思想检查,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呆在广播台,轻轻松松地拿到那两个学分。不过,我知道,现在的我,就像是一坨刚刚掉入马桶的排泄物。我所身处的,是臭气熏天的厕所。在这里,无论是皮搋子还是抽水马桶,都想置我于死地,把我排入那深不见底,暗无天日的下水沟。如果我此时畏畏缩缩,畏手畏脚,做事圆滑,和人心意,那我就会被干净利落地冲走。只有与身边的污垢共存,努力吸收水分,让自己变得又臭又黏,抱着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心态,吸附在马桶上和它抗争到底,才有可能堵住马桶,甚至让它永远地损坏。”

    台下的小老师脸色铁青,不过没有打断我,而是让我把想说的都说完了。

    我下台之后,小老师走上来,说:“你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吗?我告诉你,在你之前,也有一个学长,帮同学去传达室拿同学点的外卖,被老师抓住了,老师要处分他。虽然最后只给了他一个通报批评,但是外卖不是他点的,他白白挨了一个通报,不比你更委屈?人家也乖乖在全台面前作了检讨,为什么你就不行?”

    我说:“怎么可能比我更委屈?不能点外卖他原本不知道吗?就算他只是去拿个外卖,那他明知道点外卖的人违反校规了他还去帮忙,这不就是帮凶、从犯么?他有什么可委屈的?他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能低头做这个检讨,他厉害,他能屈能伸大丈夫,厉害!我不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想必你对于我们争取来的这个留在广播台的机会也不感兴趣了……”小老师停顿了很久,似乎在努力酝酿下一句话。

    “散会吧。”

    我在广播台参与的最后一次例会结束了,会议室里,大家看着我,有好几个人似乎想要和我说什么话,走到我的面前。

    不知道在外人的眼中,现在的我外表是什么模样,可能有些可怕吧,刚刚的那一番激烈争吵,我吵红了脸,满身是汗,后背和卫衣黏在一起。

    栏目组的学姐轻轻对我说了一句:“还是骄傲啊。”

    一个隔壁一班的女生说:“我不知道是这样的,刚刚老师的脸色好可怕,我都不敢笑。”这个女生是我的初中同校同学,在集会前就拜读过我的演讲稿,并说明会对我表示支持。有趣的是,这个女生后来成为了广播台台长。

    我惨然一笑,接着昂首阔步地走出了会议室。

    广播台老师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宣布我被广播台除名。但是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踏进广播台半步,也再也没有主持过任何节目,甚至在广播台公众号上发布的历届主持人照片中也找不到我的身影。

    最后一点和广播台相关的回忆,还是高中快毕业的时候翻阅自己的档案,看到档案一角,十分不起眼却迅速吸引我目光的来自广播台社团活动的两学分。

    年级组组长很快就得知了我在广播台例会上大闹的情况,把我叫到办公室,说:“广播台的老师也很委屈,她为了保留你的台籍不停去学生处那里替你求情,好不容易成功了最后例会上还和你吵翻了。”

    我说:“我从来没有要责怪广播台的意思,我真的很感谢广播台的老师。但是我觉得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不能低声下气地读这个检讨,这是我的态度。”

    年级组组长很疑惑:“你对学校这次的处理还有什么不满吗?”

    我说:“就和我上次说的一样,这次处分我我认了,但是上次你不是答应我了嘛,宣读处分的时候要讲清楚。”

    年级组组长笑了,说:“这件事你们广播台的老师还有同学也都和我说了。你要相信我,你那天走了之后,我马上就按照你的要求写好了稿子交上去了。不过你也知道,那天宣读处分的不是我,我也打电话过去问她了,她听完之后也笑了,说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去找她就行了。”

    组长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按照副校长的意思,这次对你的处理太轻了,她一开始就觉得开除台籍什么都是必需的,真的是因为有不少老师都替你求情她最后才松口的。”

    听完这番话,我的心里顿时火冒三丈。那张行政楼楼梯口笑眯眯的脸此时在我心中变得更加恶心,令人作呕。

    好啊,不是让我去找你对峙么,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站着走出办公室门。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恐怖,年级组组长忙劝道:“不过我觉得你最好就不要去找她了,现在就算你去找她大吵一架也改变不了什么结果的,不如就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好了。”

    话虽如此,我心中却是余怒未消。我将这剩余的愤怒通通发泄在了每月都要呈交上去的思想报告上,前两篇我痛批了学校和教育体系,后来想不出什么能够批判,当时正值nba季后赛如火如荼,我于是用了一整个篇幅详细描述了卡子哥如何在东部半决赛抢七压哨绝杀送七六人回家,那时的七六人还不是数字人呢。

    其实我的处分,只是偌大一个学校里,每周都在宣读的处分决定其中之一罢了。它就像一个匆匆过客,很快就从每个人的心头行过。然而对于我,想要淡忘它就像是愚公移山,胸中的郁闷久久无法平息。

    除了班主任之外,别的任课老师也不同程度地向我了解过我被处分的情况。语文老师是个腼腆的女人,含蓄地问:“周一的广播我也听到了,怎么回事啊?”

    我一五一十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语文老师没什么表示,倒是坐在后面的同事,义愤填膺,为我打抱不平说:“这是钓鱼执法啊,学校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

    反应相同的还有我的英语老师,我那天正在办公室罚抄英语单词,因为听写没过关。办公室就我一个学生,年级里的其余几个英语老师都在。

    英语老师说:“max。”

    那时我们班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英文名,我叫max,班里还有个詹姆斯球迷,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叫“lebron”。

    “听说你被处分啦?”

    我如法炮制,又讲了一遍熟得不能再熟的起因经过。

    英语老师回答和那语文老师几乎如出一撤:“那这不是钓鱼执法嘛?我的天呐,max,要是我碰到你我肯定不会这样的。”

    办公室别的老师纷纷附和。

    数学老师的回应与众不同。那也难怪,他是学校政务处的领导。那天他把我喊出教室的原因倒不是这则处分,而是我上交的错误满篇的周末作业。

    教训完我之后,他问:“你怎么把手机带到学校里来了?”

    我说:“我不知道不能带啊。毕竟是周日,而且我那天本来也不用来学校。”

    数学老师四十岁出头,皮肤黝黑,身材不算高大,眼镜上镶着厚厚的镜片,是个外表老实的男人。他语重心长:“校规上写着不能带手机进学校,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还想解释,他拍拍我的肩膀:“算了算了,现在再解释也没有用。也不是我处分你的。这次就当长长记性,以后是不能再犯错误了,不然要记档案没法撤销了。没事没事,这个处分一年之后也可以撤销的,你不要太被影响,知道了吗?”

    我点点头,走回教室。

    他在我背后说:“要努力啊。”

    最开始,我确实想重拾学业,准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一鸣本应发生在期中考,可惜天妒英才,期中考第一天,我食物中毒,上午第二门考物理时就头晕眼花上吐下泻发起了烧,中午被我妈紧急接往医院。

    我妈推测,中毒的源头是我前一天半夜嘴馋吃的一包方便面。

    期中复仇计划宣告失败。我心里的一股气像是散了,再找不到奋斗的动力,甚至比之前更加厌恶学习。那段日子,又开始在每个课间趴在窗口,找寻着对面一楼的她。

    我知道,我的眼神一定没有从前澄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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