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余悸
呜呜呜。
这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某种动物的嚎叫。随着这个声音发出，那些从水中生长出来的脖子渐渐显现出了真容。那是某种水生动物的脖子，清澈的湖水中隐约可见它们的身体，船型，像是某种没壳的乌龟，桨形的肢体在水中缓缓拨动。它们的脖子是身体的两到三倍长，直挺挺的竖在水面上，仿佛树木的茎干。
随着它们的嘶吼，露出水面的脖颈上渐渐长出一根根类似棕榈叶的鬃毛，鬃毛覆盖了它们脖颈中上段，瞬间让它们伸出水面的部分更有了某种树木的感觉。
这些脖子的主人在水下游动着，有节律地摆动起了自己的脖子，看上去就像被风吹歪的棕榈树，棕榈树上的叶片发着细微的抖动。
王埕发现自己好像一下子置身在了一片热带丛林中。不同的是，他的脚下并不是沙地，而是一片湖水。
它们这是在做什么？
很快王埕就明白了这种动物的意图。随着它们的舞动，林地间的某种东西似乎被它们勾引。发出嗡嗡的声音，从里面飞了出来。
正是大蘑菇身体里面的昆虫。
昆虫看到了这些动物的脖子，立刻就像飞蛾扑火，一只只的扑在叶片上面，然后它们的翅膀就被粘住。直到这时，它们才发现不对，身体剧烈扑腾，想要逃离这些叶片，只有少数比较强健的虫子从叶片上掉落下来，可它们很快又滚落到底下的叶片上，如此反复几次。它们就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只一会儿，王埕就看到边上一只水怪的脖颈上，已经沾满了昆虫。而后水怪慢慢的把脖子的上面的叶片合拢，一片片叶片收入了水怪的脖子之中。当它再把叶片吐出来的时候。里面的昆虫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捕捉昆虫的水怪？
王埕顾不得观察它们，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这些水怪最放松的时刻。王埕可不认为这群大家伙吃完虫子之后就不会来对付自己，他现在最好趁这个机会先逃之夭夭。
王埕果断取出船桨快速划动。也不知道是王埕情急之下爆发出来潜能，还是因为水流的速度加快，王埕在十几分钟之内就逃离了这片水域。
当他靠在岸上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汗水把他身上的衣服全部粘湿，脑袋上就像刚刚洗完头还没有吹干。他趴在船沿上喘着粗气，几乎是爬着滚上了岸边。
大鸟夫妇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两只幼鸟还在沙滩上面玩耍。它们看到了王埕，跑了过来用鸟喙轻轻的啄击王埕的脑袋。王埕累的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只能任凭他们的嘴巴在自己的头发里面嬉戏。
不一会儿，王埕就发现它们从自己的头发里面抓出一只白色的蠕虫，蠕虫被他们丢在了地上，一脚踩死。
我去！
王埕心里直犯恶心，他现在只想马上爬到水塘好好的洗一个澡。
好在大鸟似乎一直在周围转悠，听到声音就从桦松林里面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后才发现王埕的存在。它跑了过来，有些担心的用脖颈轻轻摩挲着王埕的身体。
王埕伸出手掌也拍了拍它的脑袋。大鸟像是心领神会一样，蹲了下来。似乎在对王埕说：你快点坐上来吧。
王埕耗费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大鸟的背部，几乎是趴在鸟鞍上，被大鸟驮着进入了林地间。
“去水塘。”
王埕拍了拍大鸟的脖颈。大鸟会意，四只脚在森林里迈着均匀有序的步伐，没有让王埕感到一点颠簸。
终于。
王埕扑通一声扎入了水塘之中。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又活了过来。他的手指伸入头发之中迅速揉搓起来，果然很快又抓出了好几只白色的蠕虫。
他不知道这蠕虫到底是什么，看上去和地球上的蚕有一点相似，但也就只有一点点。在这些蠕虫的脑袋的那一端还有细细密密的鞭毛在抖动，这让王埕想到了湖对岸的那些水怪。
难道它是水怪的幼崽？这么小的蠕虫最后能长到水怪那样子的大小？
王埕想说自己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但这样的事情还真没见过。他可没有兴趣在这里养什么水怪，直接把几只蠕虫丢到岸边砸死。然后好好清洗了自己的身体，确定没有再发现这种蠕虫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了大鸟，你先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王埕发现大鸟一直用一副关切的表情看着自己，王埕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于是也就不用在麻烦大鸟了。
大鸟这才顺着王埕为他铺设的林间小道消失在了林子中。
自从大鸟的伤好了之后王埕就再也没有喂养过它。毕竟这是一种食草的动物，而边上就是一片广袤的草原，它只需要每天出去进食几次再回来躲避天敌即可。
在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恐慌和疲惫，现在危机终于解除。一股困意袭来，王埕有点熬不住了，拖着身体回到了营地中，倒头便睡。
这还是他来到这颗星球之后，第一次在白天入睡。
夜晚，繁星点点。
王埕从床铺上爬了起来。透过窗户，他可以看到大鸟夫妇正带着两个小家伙趴在外面休息。菜地终究还是被糟践了一些。从里面的痕迹来看，应该是两个小家伙干的。看在它们为自己捉虫的份上王埕决定原谅他们。
他摸黑走到桌边，咕噜咕噜喝了小半瓶储水罐中的凉开水，精神再次回归。
今天他本打算早上到对面探索平原，下午回来建设别墅。结果计划全部都被那水怪给打搅了，这是他来到这颗星球之后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大概是这20来天的平稳生活让他完全忽略了这还是一颗没有人类生存的荒星。
王埕给自己暗暗记了一笔。
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得意忘形！
拿起手柄开始今晚的苦旅。
第二天早上，王埕被窗外的小雨吵醒。雨点打在干枯的绿草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王埕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窗外的大鸟一家已经消失不见，大概是带着家里人到草原上面觅食了。
“下这么大的雨，看来今天的建造计划又要拖后了。”
本来计划一个月就能建造完成的别墅。看来现在除了一些节外生枝的因素还有天气的影响，这个时间可能还要拖后。
王埕本想着雨停了就开工，雨却下了整整的一天。到了傍晚甚至还有变大的趋势，不仅仅是下雨还刮起了狂风。这让王埕怀疑他的小屋到底挨不挨得住？今天一天他都没有看到大鸟一家，这让他不禁有一点担心，不过他相信凭借大鸟一家的聪明智慧，除非遇上草原大龙否则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而且似乎大龙这种动物有非常清晰的领地意识。自从那只大龙被自己击毙之后，王埕就再也没有在草原上看到了它同类的身影，大概是大龙的某种标记物还没有完全散掉的原因。
比如狗就会通过撒尿来宣布自己的领地。
嗯？大龙不会也是用这种方式吧？那这场雨可真来的不及时，就在王埕打算冒雨出门寻找的时候，大鸟一家终于回来了，它们的羽毛有很好的疏水效果，可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然后两只幼鸟之间开始互相嘲笑，直到最后两只幼鸟气呼呼的趴到大鸟夫妇的肚子底下，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王埕终于放下心来。
扑通，扑通。
因为这场大雨，林鼬们的洞穴被全部淹没，地势偏低的洞口不断有雨水涌出，浑浊的液体中裹挟着大量的白色小种子被冲向了河滩。
许久不见的林鼬们终于露脸了，它们有些惊疑地望着大鸟一家，不敢上前。可家已经被雨水淹没，逼迫它们必须出来面对这几位不速之客。
咋咋咋。
两只雏鸟发现了林鼬的存在，刚刚还看不对眼的两位立刻开始交流，大鸟夫妇挨在一起，雨水打在它们的身上立刻被弹开，之后顺着末端的羽毛流到了地上，为两只雏鸟营造出了一片相对干燥的空间。
两只雏鸟用嘴巴在父母的腹部顶了顶，似乎想去和外面的林鼬玩耍，而精通整蛊家人，素来有些不着调的大鸟第一次表现出一副威猛的样子，前爪一揽，把打算冲出去的两只幼鸟又拖了回来。
林鼬们则没有幼鸟的好运，雨越下越大，有几只毛发有些发白的林鼬站在洞口，一手指着其他林鼬，一手指着岸边被冲走的那些果实。
这是林鼬的经典动作，然而却没有一只林鼬理会它们，这些林鼬见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身体一动，居然钻回到了洞穴中。
呜呜呜。
林鼬们乱了起来，它们开始在各处洞穴里面寻找，可最后还是没有发现那几只林鼬的踪影。
雨越下越大了，桦松林的地面都开始浸水，林鼬们不得不放弃寻找，一只只抓着桦松表皮上细腻的纹理，极为熟练的爬到了桦松的树冠上。
不知为什么王埕仿佛看到一种叫做悲伤的情绪在它们的脸上蔓延，这大概是因为家园被毁灭还有家人丢失的原因。
对此王埕也感到爱莫能助。面对这样的天地力量他自己有时也自身难保，他想到了湖边那处石林，或许就是因为泥石流形成的。
希望这次的雨不会造成那样的自然灾害吧。
中夜。
雨终于停了，一直不敢入睡的王埕松了一口气，带着困顿在半梦半醒之中倒头睡下。
阳光明媚的早上，王埕从房门钻了出来。外面的植物上还带着水珠，这是夜里那场雨最后的痕迹。在太阳的照射下，泥土上荡起了阵阵白烟，这是水汽在蒸腾的表现。
“33号。你觉得今天这样的情况适合建造别墅吗？”
王埕爬上木屋后面的缓坡，缓坡的内侧就是那片王埕挖出来的地基，用手机摄像头在平地上扫了一遍。
因为下雨，在这块地的边缘一些地方塌陷了下去，形成了一个个的水坑。这或许是地下林鼬们的洞穴坍塌了的原因。
33号道：“等几天吧，但我想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在此之前，我就有考虑过这些小家伙的因素。如果你的房子底下布满了这些小家伙挖掘出来的洞穴，那么这座房子的使用年限必将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现在看来，它们的挖掘能力十分有限。大概只能在山体外掘进1到15米的距离。在事先的设计中，我已经把这个范围留出来了。”
“不需要修改设计图？”
“不需要，原来我给你的图纸就留有冗余的空间，只需要稍微调整修建的位置即可。”
王埕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场雨反而因祸得福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今天仍然无法开工。
既然平原方向的探索失败了，今天王埕打算前往草原方向看一看。
现在看来，草原上最大的威胁就是大龙。而有了电磁步枪的帮助，在那样的开阔地形上，大龙无法给他带来真正的威胁。就算遇到大龙，或许他还能再获得一块龙皮。如果以后飞船的供水管道出现问题，他也有了储备，不必到时手忙脚乱。
“大鸟。我们出发吧。”
这是王埕第一次骑上陆行鸟在草原上面驰骋，陆行鸟不愧是草原的精灵，回到了它的主场之后，王埕觉得大鸟奔跑的速度有了质的飞跃。
草原的风配合大鸟的疾走，甚至都让王埕有点睁不开眼睛。王埕只能拼命抱住大鸟的脖子，大声道：“大鸟慢一点。”
大鸟则下意识回过头来，用鸟喙敲了敲王埕的脑袋，然后一人一鸟都愣住了。
王埕回过味儿来。
骑乘着成年陆行鸟在草原上奔跑，这个场景意外拟合了成年陆行鸟携带陆行鸟幼崽逃避天敌时的场景。难怪大鸟越跑越快，大概是回忆起了自己以前逃命的过往。
现在有了王埕的存在，它再也不需要面对那样的危险。
王埕和大鸟互相配合。
最后终于调整出了一个适中的速度，这让王埕终于有了一种骑马在草原上奔驰的的畅快感。
呜呜呜。
王埕呼喊着，把前几天的郁闷全部发泄出来。
跑着跑着，一人一鸟居然来到了陆行鸟群周边。陆行鸟群也发现了它们，不过没有想象中的欢迎仪式，反而其中一头明显比其他陆行鸟大一个头的个体，用爪子掰开了旁边的陆行鸟，走到了族群的前面。
脸上露出一副凶狠的表情，背上的一双迷你翅膀张开，扑腾着，一副想要打架的样子。
大鸟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嘴里发出不安的叫声。
王埕轻轻抚摸着它的脖颈，才让大鸟的情绪稳定下来。
“大鸟，你是被它赶出来的吗？”
难得，大鸟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王埕的意思，它回头看了一眼王埕，用力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王埕拔出背后的步枪，打开了保险，认真的盯着大鸟的眼睛道：“那你想要回去吗？”
王埕不知道它到底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于是又用手比划着，然后指了指大龙尸体的方向。
大鸟沉默了半晌，最后摇摇头。脚上渐渐加速，带着王埕离开了这片区域。
虽然已经离开，但王埕还是能看出来大鸟脸上悲伤的神色。
王埕道：“大鸟你不要担心。有我在，相信你早晚有一天能繁衍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族群。到时候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嘎。
大鸟也不知道明白没有，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脸上慢慢恢复了它一直以来灵动的表情。
于是一人一鸟继续往前探索。有了大鸟的帮助这是王埕第一次跨越这么长的距离。而有了33号的存在，他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迷路，家的方向永远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