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牧誓英灵
石门关闭。
漫山遍野的阵纹渐渐暗淡了下去，一切都回归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道涯山又变回了死气沉沉的样子，只不过正对着山门的位置，多了一条没入云端的陡峭石阶。
此时林非的脸上还残余着浓浓的震惊之色。
“怎么，还没缓过来？”宙在一旁打趣道，“该上山了，还挪得动步不？”
林非这才回过神来。
“宙阁老，您这老头子师叔……”
“什么老头子师叔！”宙眼睛一瞪，“这是你「幽篁」师叔祖！”
“好吧，这「幽篁」师叔祖的实力也太恐怖了，这真是人力能够办到的吗？”林非的话语间依然还有着震撼之意。
“你「幽篁」师叔祖可是如今世间仅存的几位符阵大宗师之一，实力自然深不可测。当年他仅凭一己之力，便灭掉了敌国来犯的数十名能人异士，惊得对方数月不敢有所行动。你莹莹阿姨的符术，还是跟他学的呢！”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如此奇葩的师叔祖居然这么强……”林非暗自思忖。
这也怪不得他惊讶，换作任何人，也很难将那个抽烟喝酒烫头的糟老头子与符阵大宗师联系到一起。
“既然幽篁师叔祖这么厉害，为何还要将自己囚于此处？”林非问道。
“唉，自然是因为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宙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非还想追问，却被宙抬手打断了。
“好了，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晓。既然山路已开，咱们先上山吧！”
林非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好悻悻地点了点头。
两人顺着狭窄的石阶拾级而上，林非紧跟宙的脚步，生怕一步踏错便进入到了隐藏的杀阵之中。
“对了，宙阁老，你跟师叔祖聊天的时候，提到过跟我相关的坐标啊气息啊什么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啊？”他装作不在意地随意问道。
“小子，恐怕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吧？之前问东问西，只不过是假装关心罢了。”宙回头瞥了一眼，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林非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放心吧，待会儿我自然会把我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
石阶顺着大荒山笔直向上，仿佛通往云上世界的阶梯。
一路上，林非没有见到任何虫鱼鸟兽，甚至就连平日里随处可见的普通杂草，在这里也是看不到一根。
好不容易发现的几株枯藤朽木，也必然是没有昏鸦相伴，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在这座道涯荒山上，入目之处，仿佛只有黑褐色的石头。
他们就这样在狭窄的石阶上攀登了近一个时辰。
此时山中的雾气已经愈发浓郁，厚厚的云层就在头顶不远的地方触手可及。
石阶两旁，数块青石碑映入了林非的眼帘。
左手边的青石碑，每一块上面都镌刻着一行简单的小字，尽管已经落了些灰尘，但字迹依然依稀可辨。
“潘峰，渡部，二零二三年一月二十日，石林。”
“周海旭，衍部，二零二三年五月十八日，广汉。”
……
“徐与，渡部，二零二三年八月三十日，秦岭。”
看完身旁这几块青石碑，林非的视线顺着石阶继续上望。
“这些是……”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目力所及之处，山上几乎全是刻有字迹的青石碑，万万千千，不计其数。
越是往上，青石碑便越是古旧，碑上所刻的时间也越是久远。
由近及远，由低到高，一块块青石碑，一行行文字，漫山遍野无边无际，它们密密麻麻地覆盖着荒山，犹如一片片细密堆叠的青色龙鳞。
林非心里面隐隐有着一些不好的猜测。
宙此刻也驻足在了石碑前方。
他同样望着道涯山上那几乎无法看到尽头的青石碑林，眼神中流露着无尽的沧桑与痛苦。
驻足良久，他才缓缓轻声说道：
“这些青石碑，便是牧誓局历史上逝去者的墓碑。那碑上所刻，便是他们逝去的时间与地点。
这些人，有因为保护百姓壮烈牺牲的，有执行任务不幸遇害的，有在护国战争中捐躯为国的，还有在蛊潮中镇守蜀道一步不退，最终被蛊潮淹没的。
他们，就是我们牧誓局的历史！
这里埋葬着他们的英灵，记录着他们的存在，也纂刻着他们的离开。
所以这座道涯山，实际上便是我们牧誓局亘古以来的英灵之殿！”
“「誓守民安，九死不退！」，牧誓局的誓言，他们，做到了！”宙的声音铿锵有力。
语罢，山风凛冽，寒意侵髓。
林非心中一凛，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荒山埋骨，青碑刻名，所余下的不过短短一行字罢了。
这就是牧誓局历代摆渡人们的归属吗？
一滴眼泪顺着林非的眼角滑落而下，他望着这些在清风中寂寂无言的青石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良久，他才缓缓起身。
沉默间，他扭头看向了右手侧，那里还有着十数块新增的青石墓碑，墓碑下面的土是新土，看上去像是刚下葬不久。
“陆嘉，渡部，二零二三年十月十三日，天府机场。”
“郭晨，渡部，二零二三年十月十三日，天府机场。”
离得最近的两块碑上，写得正是前天的日期。
再往右的剩余十数块青石碑上，时间皆为清一色的十月十四日，而地点则全是三峡大坝。
崭新的碑面，新刻的字迹，荒山又添新土。
看到林非目不转睛地看着右方的青石墓碑，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声音低沉地说道：
“陆嘉，被渡部安排协助本次航班任务，却在途中遭遇绛星社玄枵等人的埋伏，为了让郭晨送出消息，一人断后，最终不敌身亡。
郭晨，同为本次任务护航人，在送消息途中不幸被赶来的玄枵等人追上，拼死一战后，不敌身亡。”
“陆嘉？”林非一震，“这姓氏，难道是……”
“没错，他便是渡部老陆的儿子，少见的父子两人皆觉醒了神蛊，被老陆寄予了厚望，只可惜……唉……”
林非闻言陷入了沉默。
白发人送黑发人。
其中悲痛，言语难尽。
“再右边那十数块青石墓碑上所刻之名，便是这次在三峡堵截绛星四象之一的苍龙时，不幸牺牲的同事。”
一个个人名，一件件事迹，就这样被宙缓缓道来。
从宙的描述中，林非真切感受到了三峡那场大战的惨烈，这里埋着的不少人，都是靠着东拼西凑才找全了尸骸。
他紧紧握了握拳头。
看着这些青石墓碑，他的内心像是多了一丝什么东西。
“宙阁老，我答应你，我的终点，也许，同样会是在这座道涯山上。”林非轻声说道。
宙不由得一愣，他看了一眼林非，从少年俊俏的侧脸上发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不着调的少年如此认真。
他们就这样在山风中静静伫立着，与漫山的青石墓碑相顾无言。
半晌，林非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宙阁老，既然终点已定，那我的起点，又该在何处呢？”
“随我继续往上吧。”宙轻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