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狂热
山田梅下意识地朝禅院朔看了过来,看到禅院朔朝她微微点头后,才镇定地回答道:“您稍等一下,请容许我去换件衣服。”
我先去了。山田梅无声地朝禅院朔比了下口型,然后从衣架上取下外套披在身上,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
交易人吗?山田梅走后,禅院朔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前,思考着他们进行交易的过程。和之前说出的安慰的话不一样,禅院朔在听到山田梅的讲述后,其实就已经明白,这不是“可能是一个试探”,它就是一个试探。
黑市,黑市,说到底,黑市的本质也不过是一个交易规则特殊的市场,肯定会有其内部默认的规则,而作为一个黑市的交易人,如果他们随意地就可以将跟他们进行交易的人的身份透露出去,那么谁还会来和他们进行交易呢?一旦被发现了,为了保证黑市的运行,这种人无疑都会被“销声匿迹”。所以愿意主动破坏规则的人,要么是个新人,要么是个蠢货,要么是有着强大的背景,亦或者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选择主动甚至说得上是刻意地对梅说出“华の亭”,你是想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据梅所说,禅院康太,也就是“伊藤优一郎”应该已经和你交易过很多次了,你又为什么想要选择背弃他呢?
不,不能这么肯定,一旦他是想要将梅作为和禅院康太加深合作的礼物呢?确定了梅怀有异心,然后将这件事报告给禅院康太?但是他一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单方面的证词又说明不了什么,先不说会不会被冠上挑拨离间的名义,就禅院康太那个贪婪的性子,这样做他图什么?
禅院朔叹了口气,拇指在太阳穴上揉了两圈,人手不足情报也不足,真是麻烦。只能等下次交易的时候了吗?要不要让甚尔带着我跟过去看一下,梅的经验还是不足,很容易就会暴露出一些不该暴露出来的东西。
禅院朔想着想着就生无可恋地趴在了桌子上,想想自己刚转世的时候说过什么,不用为了家族的发展劳心劳力?这话真是说早了,倒确实是不用为了家族了,可劳心劳力这点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过平静愉快的生活的?七岁就这么疯狂消耗脑细胞,总感觉自己会英年早逝。
还有禅院甚尔,禅院甚尔这也是个不省心的,明明感觉在祭典之后关系好像终于亲近一点了?可这个人转眼间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算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吧,既然第一批物资已经顺利交易出去了,那么很快就会开始交易第二批,如果真是我想的那个样子,也许以后会省不少的力。
现在就看梅回来怎么说了,希望会是一个好结果。
山田梅面带笑意地走出了禅院康太的院子,在刚刚遭受过打击之后,山田梅本来还有些萎靡不振,结果通过与禅院康太的一番“促心长谈”,山田梅重新找回了自信。
原先的她肯定是不懂话里的弯弯绕绕,也听不懂里面的潜台词,还需要朔少爷一句一句掰碎了跟她解释,可现在,她发现她好像已经逐渐能看明白禅院康太的意图所在了。
甚至在他说话的时候,她还能在心里腹诽这句话说得真露骨,话里面的贪婪都要溢出来了;这句话真没有水平,连点好处都不给还想让我尽心尽力地给你干活?怕不是在做梦吧?
山田梅此时已经有点明白有时候为什么禅院朔会在私下里露出有点嫌弃,又有点头疼的表情了。
真是辛苦您了,朔少爷。山田梅在心里默默地想,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成天面对这种垃圾一定很让您头疼吧,如果不是他还有用
谁也不知道现在正在温婉地笑着的山田梅脑子里都转着些什么危险的念头,她一想到像禅院康太这种家伙竟然都敢在她的少爷面前露出轻视不屑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要打折他的双腿,让他以后都只能跪在地上忏悔。死?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松地死了呢?
山田梅隐藏好自己眼睛里的扭曲,脚步欢快地往家中走去,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送她出门的侍从将她的动作表情一一向禅院康太回禀后,禅院康太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看来可以用一用,禅院康太心里想道,等差不多了就把她像从前那些人一样处理掉,反正普通人消失个一两个也不会有人在意,就是那个禅院朔稍微有些麻烦,毕竟因为咒具那件事有好多人知道他,突然失踪肯定会引来一些注意。不急,现在才刚刚开始,还能“合作”一段时间,等她自以为掌握了我更多的秘密后,就是她的死期。
两个人都各怀心思,表面看起来言笑晏晏,实际心里谁都想让对方去死。可惜的是,禅院康太完全不知道山田梅已经看穿了他的伪装,不知道她的样子其实从来都不是向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更不知道他的交易人甚至已经有了一些不对劲的苗头。
“所以,有的时候,信息差是致命的。”禅院朔听完山田梅对禅院康太的形容,手中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说出了一句话,“察觉到他的心思,有没有感到被吓了一跳?”
山田梅笑着摇了摇头,“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引而不发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冒出来咬我们一口,所以今天在发现他的恶意的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
禅院朔点了点头,“这种心态很好,他有说下一次交易是什么时间吗?”
“说是暂时放在三天后,如果有变动会再来通知我。”
禅院朔沉吟了片刻,“我和你一起去。”
“少少爷?您一个人?一旦出什么事我没有办法保护您”山田梅既是惊喜又有担忧,面色不断变换,不知是接受还是拒绝的好。
“还有甚尔君。”
“切。”山田梅一听禅院甚尔的名字,即使知道这是个好办法,但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指望他?靠不靠得住都还两说。”
禅院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是知道山田梅与禅院甚尔关系不好,平日里他也并不要求两个人非得表现得一片和睦,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允许两个人把自己的情绪带入正事上。
“梅。”禅院朔收敛了表情,茶杯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溅出的茶水打湿了桌面,山田梅吓了一跳,从她成为禅院朔的侍女以来,她还从未见过禅院朔这副神情,她不由自主地噤声,垂下头摆出了恭谨的姿态。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山田梅听着禅院朔的话,后背不由得冒出了一层冷汗,“觉得甚尔君很碍眼?不想让他出现在我的身边?还是说你其实不想让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不是!我并没有这样想!”山田梅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惊惶地看着禅院朔,“我只是只是觉得他对您太不尊敬了,怎么可以那样散漫不着调,随随便便就对您"动手动脚’”
“我他”山田梅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我只是觉得他离您太近了,明明明明今天是您的生日,我却什么也不知道”
她颤抖着手捂住了脸,“是他比我更有用吗?是我还得不到您的信任吗?”
禅院朔叹了口气,他凝视了山田梅一会儿,缓缓走过来,一只手搭在了山田梅的肩膀上,“我并没有这样想,我是信任着梅的,梅一直都做得很好。在那么多人中,我最终选择了梅,梅也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期望。”
“少爷”
"梅的期望我已经知道了,但是甚尔君和梅是不一样的,梅不用与他相比,我会更加多信任梅一点,那么,梅也请多信任信任我吧,所以,别哭了。”
禅院朔试图将山田梅捂着脸的手移开,但山田梅只是呜咽着躲避,说什么“不想让少爷看到自己糟糕的样子”“实在是太羞耻了”“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禅院朔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放弃,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她一点冷静的空间,所以他披上了外衣,拉开了障子门,准备在周围走一走,正好也锻炼锻炼身体。
阳光透过拉开的障子门洒落了进来,山田梅坐在阴影处,在禅院朔看不到的地方,她隐藏在手掌下的表情是那样的可怕而又狂热,但又隐忍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她脑海中划过禅院甚尔嘲讽的表情,整个人颤抖的在地面上蜷缩成了一团。
不行,远远不够,不应该有人能够站在您身边。
我不行,禅院甚尔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但是不能被少爷发现,我还需要等待,等待到禅院甚尔可以被轻易取代的那一天。
我的神明啊,如果您要怪罪,
请您杀死我污秽的身体,粉碎我污浊的灵魂。
只希望您能高居于天上,永不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