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危机
昌平城。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按照客栈侍者所言，在百宝阁便能够买到移形换骨丹。
移形换骨丹是修真界的一种特殊丹药，每一炉都是私人订制，炼丹时须得融进一滴修仙者的精血，价格十分昂贵。
移形换骨，顾名思义，是在一定时间内真正将修仙者的骨骼面容重新塑造，就是修仙老祖也看不出差别来，这也是它与普通易容丹的最大差别。
移形换骨丹使用起来起效时间长，且等药效一过，修仙者又会立刻回到本来面目。
这丹药是按时间卖的，每一枚丹药药效是半年。炼丹师一次炼制一炉，一炉最多支撑六年之用。
昭璃离开客栈，一身白色幕篱将她从头到脚全部遮住。
客栈隔壁的酒楼生意特别好，侍者之前介绍说这是昌平城的老饕们常光顾的店子。
她先走进家酒楼，把各色菜肴仙露全部打包了一遍，其中就有刚吃过的奶兔糕。
这些都是之后逃命路上的干粮。
从酒楼出来，直奔百宝阁，进店之前还围着百宝阁所在的店铺沿街转了一圈。
百宝阁中商品种类齐全，丹药、法器、阵法、符箓应有尽有，从练气到合体期的一应补给俱全，是天启帝国的皇商。
掌柜是个金丹期的修士，戴着单边镜片，身材有些发福。估计是天资所限，晋升无望，被家族放到地处边陲的昌平城养老。
“你要买移形换骨丹？”掌柜的看着面前穿着白裙、带着斗笠、修为很低的客人有些诧异。
“是的，”客人的声音透过斗笠传来，听上去年纪不大。
由于移形换骨丹十分昂贵，一般的客人都是来买面具或易容丹。
买移形换骨丹的，要么是亡命之徒，要么就是躲仇家追杀。这小姑娘估计不是前者，可最近也没听说附近哪家被灭门了呀？
掌柜又问：“你要买多长时间的？”
昭璃：“六年。”
哟，居然还买最长年限的。
掌柜心头好奇，就用神识穿过幕篱，瞧了她一眼。
昭璃的幕篱是在客栈所取，并不能防高阶修士的窥探。
神识窥探他人本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但她修为低下，有理也没理了。
这一瞧可不要紧，清姿玉韵，玉树堆雪，一双眼睛如同秋水映寒星，看得掌柜心头痒痒的。
这么漂亮的、孤身一人的小姑娘。
镜片精光一闪，掌柜的心思活泛起来。
她肯定不是本地人。
买的起移形换骨丹，说明身上灵石不少。
身怀巨款，又急急忙忙到昌平城来改头换面，要么是逃进帝国求庇护，要么就是从帝国要逃出去，总之身份肯定不干净。
掌柜垂着眼睛，定定神，面色自然地收了钱，又将小姑娘引去炼丹房。
炼丹师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
城门口。
一队身着帝国制服的士兵从城门口进来，在城门前的告示栏上更新着什么。
百宝阁的掌柜把昭璃送进隔壁炼丹房后，又回到店铺。
城里禁止动武。虽然他们修为差距大，但要是闹出些动静，引来城卫的关注也是不美。
等小姑娘成功拿到丹药，正是最松懈的时候，他再略施小计，若能不动武将她留下最好。
掌柜拿起桌前的凉茶猛灌一口，压住激动的心思。
那小姑娘，可真漂亮啊。
躺在摇椅上，蒲扇一张，轻轻摇着风，掌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炼丹房的方向，外面的议论声渐入耳中。
“诶，你们看到陆家刚张贴的告示没，这次的奖励可多了！”
“看到了看到了！”路人甲高声道，“是小公主丢了，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帝国什么时候还有小公主了？”
路人乙打开折扇，一本正经地回答，“不知道呀，不过落款是明旭公主，应该不会有错的。”
路人甲笑嘻嘻道，“小公主长得可真好看。”
一名女修不服气：“多好看？再好看还能越过了明旭公主去？”
路人乙摸着下巴，点评道，“那不一样，咱们明旭公主温柔可爱，平易近人，谁看了不喜欢？那小公主嘛，当然也很好看，就是有点冷，总觉得有点儿不近人情。”
“反正也没你的份儿。不过若谁能找到小公主，能领到的好处可不少，天材地宝罗列了一长串，”路人甲推了推同伴，揶揄道，“连化婴丹都有呢，你们家老祖也卡在金丹好久了吧，要是你能弄来这化婴丹，功劳可就大了。”
这话让掌柜眉头一挑。化婴丹？
掌柜对“明旭公主”和“小公主”都不感兴趣，卡在金丹期这么多年，他还是对化婴丹最感兴趣。
化婴丹能够大幅度提高金丹修仙者突破元婴期的概率，化婴丹极为稀缺，被七大修仙圣地牢牢把控，通常只留给本门派天骄，不会外流。
吩咐小童照看好店子，起身摇着蒲扇出店铺，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他倒要看看这“化婴丹”长什么样。
走到城门处，告示栏前挤着很多人，围得水泄不通。
掌柜扫视一眼，没看到元婴修士，施施然放出金丹期大圆满修士的威压，轻松看到了告示的内容。
~~
昌平城，百宝阁，炼丹房。
移形换骨丹快要炼成，炼丹师正在处理废渣，做些收尾的工作。
昭璃一眨不眨地盯着炼丹师，心中怦怦直跳。
有种很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好像雨天打雷前，浑身汗毛过电般，打了个激灵。
她站到了丹炉旁，侧对着墙壁。
进来前她观察过，右侧墙壁正对着百宝阁的后街，后街人多嘈杂。
昭璃警惕地盯着炼丹房的门，一旦有什么异动，她就破开这面墙从后街逃走。
左手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上面串着一颗金色铃铛，在炼丹房的火光下熠熠生辉。
正在处理废渣的炼丹师不理解这小姑娘怎么突然像一只炸毛的猫咪，摇摇头。
不关他的事，今日份的丹药已经炼完了。
～～
掌柜站在告示栏前，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现在的心情就是撞大运的狂喜！
他已经把脑海里那些黄色废料倒得干干净净，那可是价值一颗化婴丹和一长串天才地宝的小公主！
他飞速回到百宝阁，站在炼丹房外整了整衣服，平复下心神，挤出一个十分和蔼慈善的微笑，推开炼丹房的门。
然而就在掌柜的准备进去与小公主“友好交涉”的时候，炼丹房大门剧烈地颤动起来，一股强大的能量在门内爆发。
掌柜心头一跳，灵气本能地护体，下一刻，金磐石浇筑的大门炸碎，一道极其强劲的剑气席卷而来！
剑气裹挟着金丹期大圆满的气魄当头劈来，掌柜就地一滚，躲开了正面攻击，余波将他掀翻了几个跟头，直接摔在大街上。
“哗——”
偌大的炼丹房整个垮塌，烟尘弥漫四散，剑气在地上犁出深长的裂痕，把对面店铺的防御禁制撞得狂闪不止。
街上行人齐齐回头。
在他们这边陲小城，百宝阁的掌柜已经是绝顶高手，眼看见他从自家店铺滚了出来，行人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可忌惮着金丹修士的威压，不敢直接上前，不约而同地慢下了脚步，装作路过。
一时间，街道上像是放了慢镜头。
小看她了！
竟被一个练气期小儿摆了一道！
尽管内心愤怒翻涌，掌柜面色依旧沉稳，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吃独食，不肯让人看出端倪，占了他的线索去。
掌柜迅速起身，朝四周拱手，“炸丹炉而已，不碍事，各位散了吧。”
话毕，迈步走向炼丹房，与冲出来的炼丹师撞了个满怀。
炼丹师一脸心痛，“掌柜的，咱们炼丹房没了！”
掌柜懒得理他，这是破炼丹房的事儿吗？
等拿到奖赏，他还用得着在这边陲小城养老？
掌柜刚要去追，又被赶来的城卫队阻了一程，好不容易打发走他们，四周一望，只来得及看见白色衣角消失在城门方向。
～～
当昭璃还在炼丹房的时候，就隐约听到后街传来“公主”“告示”的议论声，正暗自警戒着，掌柜忽然推门，她身体的反应比脑袋更加迅速，直接催发一道剑气袭向来人。
强烈的剑气震塌了墙壁，沙尘四起，烟土飞扬。
百宝阁离城门并不近，以她的速度根本不可能甩开金丹修士。
所以她施了个简单的替身法诀，引得掌柜往城门方向去追，而自己却趁乱偷偷朝反方向掠走，翻进一间无人的居所。
此时，她正躲在人家的卧室里。
这间卧室主人应该是个女儿家，房间简陋却干净整洁，中央是一张木床，床旁摆放着梳妆台。
昭璃紧靠着有窗户的那面墙，顺着墙根蹲下，从乾坤镯里取出那个还温热的炼丹炉。
她观察过了，万一有人前来，这个位置是最方便逃跑的。
当时情况紧急，丹药还未退火，剑丸里的剑气直接弄塌了炼丹房，炼丹师呆愣在一边不知所措，她便直接抄起整个炉子进了乾坤镯。
打开炼丹炉，只听“砰”得一声响，刚开炉的丹药香扑了她满身。
只见炼丹炉里十二颗褐色丹药乖巧地窝在里面，蒸腾着热气，摸着还有些烫手。
昭璃身上没有玉瓶，只能先从房间里找块干净布包裹住。
等到出去之后，必须得买到专门装丹药的瓶子才行，要不然时间久了药效会流失。
移形换骨丹会重塑全身骨肉，见效缓慢，往往需要两三日的时间才能完成蜕变。
昭璃认真在周围布置了好些触发陷阱，这些陷阱并不能伤人，只能警醒自己。
做完一切准备，捏起一颗移形换骨丹，咽了下去。
药效发挥作用的时候并不疼，但浑身上下都有些痒意，随后又像是置身于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晨星萌动，不知过去了多久。
周围的警戒没有被触发，看来这段时间屋主人没有回来，也没有人挨家挨户地搜索她。
这条街逐渐热闹了起来，打水声、吆喝声、喊小孩儿起床声渐次入耳。
她蹲着一动不动，凝神认真听了一会儿，还能听到居民对于“张榜寻找小公主”的议论，除此之外，大家的生活没有受到影响。
昭璃松了口气，怀着开奖的心情，忐忑地坐在梳妆台前，想看看自己现在长什么样。
移形换骨丹号称“母子见面不相识”，不过她从没见过自己母亲，就算不换脸，母亲应该也不认得她。
她挺在意自己换成了什么样子，毕竟女孩子还是爱美的啊。
修真界有养颜灵丹，女孩子们基本上都是花容月貌，肤如凝脂。
如果太丑了她就攒钱买养颜丹吧！
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镜子，镜子里的少女也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紧张地回望过来。
看第一眼时，昭璃吓了一跳，那可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别说母亲认不出孩子，她甚至认不出自己，猛一看去，昭璃还以为身后有人。
不过，镜子里的姑娘，还挺好看的。
镜子里的少女眉眼比她要柔和一些，好像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一点点陆昭菀那种“娇软美人”的感觉了。
可惜她不爱笑，平素都是面无表情，自己原本的脸不笑没什么问题，可现在这张新脸，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显得古板呆笨。
她平静地看向镜子，镜子里的少女也一脸面瘫地注视着她。
她勾起嘴角，镜子里的少女破开个笑颜，像朵含露的玫瑰花。
啊，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了。
“啪——”
昭璃反手合上镜子。
不看了。
脱下萧奕辞给她买的那条白裙，收进储物镯里，昭璃在房里找出一条白色长裙换上，扯块白布将半张脸挡住。环视一圈，她把布置的陷阱拆掉、动过的家具全部还原，又从乾坤镯里取了灵石留下，趁着没人注意，推开窗一飞身走了。
过了半晌，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地板咯吱咯吱的响声，一袭银灰色身影从暗中缓缓显现。
这人走向昭璃刚刚坐过的凳子，梳妆台上放着几颗圆滚滚的灵石。
撩开衣袍，往凳子上一座，把灵石拿起上下抛动着，“还真是客气，一件衣裳哪里值得了这么多钱。”
“这应占者的盘主星，就是受她的命主星牵引吗难道说，陆昭璃要逆天改命？”
“或者，是老师当年算错了吗？”
“嗬嗬，”她嘴里发出一阵奇异的笑声，视线穿透晨空，一只潜伏在黑夜里的大手笼罩在命主星的上方，随时会掐灭那颗星辰，在命主星的旁边，两颗小行星若隐若现，明明灭灭，“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还不知，她能否跨得过眼前这死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