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主
一个十岁左右、身着宫装的大孩子把一个人的脑袋往水里摁，那人在水里拼命挣扎，水花四溅，大孩子快要按不住她，旁边站着的几个宫人忙上前搭把手，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
双拳难敌四手，那人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只在湖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赶到湖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未及多想，烟蓝色灵力迅速聚集，几道灵刃激射而出，分别打向那几人的胳膊和肩膀，将他们掀了出去，四人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刚想站起来又晕乎乎躺了回去。
“哎呦——”
“是谁！”
倒在地上的人瞪着不速之客的方向，而水里的人儿呛了几口水，还没等他去扶，就自己从湖里爬了上来。她的脸因呛水而涨红，咳嗽不停，胸腔剧烈起伏，乌黑的发紧紧贴着脸，随着咳嗽的动作滴滴答答往下掉着水珠。
怎么会是小仙童！
他又气又急，脚下踏风，越过湖面看她的情况。可小仙童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头也不回的跑了，连一句话都没对他说。
那几名宫人里，有人眼尖认出他的身份，不敢计较之前被打之事，纷纷到他面前行礼。
被外人当场抓包霸凌主子，这些人却没有丝毫尴尬。其中一人壮着胆上前一步，一揖到底，声音软糯又带着孩子气，“萧公子，她虽然有个公主的名头，但就是天孤煞星，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会不幸的！帝王也从不管她，您可千万不要被她蒙骗了呀。”
公主？天孤煞星？
她竟是帝国的公主！
世人只知道天启帝国有一个封号为“明旭”的女儿，是帝王的掌上明珠。“既尔昭明，旭日东升”，九又为数之极，这是个极尊贵的封号。
同样是帝王的女儿，为何会如此不同？
萧奕辞此刻只想把这几个施暴者捆起来塞进池塘里淹一遍，可小仙童已经跑远，他恨恨瞪他们一眼，转身朝她离开的方向去追，可入目皆是枯木断瓦，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找了她一整天，直到河倾月落，自己都迷路了，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最后又是被宫娥领回了宫殿。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去找她，路走得多了，他已经可以不绕弯路、熟练准确地找到那片湖泊，可秋纵冬来，叶落雪飘，他从深秋找到了冬天，一直没再见到她。
萧奕辞的思绪有些恍惚，面前的人儿似是再也站立不住，向前踉跄两步，就往地面上栽倒去。
他猛地从回忆中挣脱出来，疾走几步接住了她——
她身体比看上去更加单薄，裸露在外的肌肤疤痕交错，像是以灵气为刃割开的。肩膀处除了刚刚白虎利爪留下的伤痕外，还有两个贯穿锁骨的血洞，伤口溃烂发炎，周围的肉已经坏死，一看就是陈年旧伤。
少女闭着双眼，双眉紧蹙，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牙关咯咯打颤。
灵气化丝线，从她的晴明穴探入，沿着全身流动梳理经脉，灵气流过天灵与下腹三寸时，明显的滞涩感传来，他不敢再往前，收住灵线，合手为掌，掌心蕴起蓝光，推至头顶与气海穴两处。
仔细感应小仙童的身体状况，萧奕辞发现她的灵根受重创，灵骨竟被人挖去！
心口如同被狠狠拧了一把，萧奕辞抿紧了唇，脑中似有什么在嗡嗡作响，双手渐渐收拢，将少女紧紧抱在怀里。
这是他的小仙童，他心中的仙子，他记了这么多年的小姑娘。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怀里滚烫的体温透过褴褛的衣物传递到他身上，刺激着他的皮肤，他闭上眼轻轻喘了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用手上的衣袍包裹住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萧奕辞就地坐下，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腿上。
取出一个玉瓶，倒出颗丹药，以灵气液化，萧奕辞轻捏少女白嫩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把化为流体的丹药送进去。
指尖传来的回馈细腻且温热。
森林里古树丛立，有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叶稀稀碎碎洒下，有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
萧远赶到的时候，正看到他家大公子坐在地上，膝上还枕着个人，身上盖着件衣袍。
破碎的阳光泼洒在萧奕辞的身上，却照不进那双幽沉如点漆的眼眸，他注视着前方林海，晦暗深凝。
萧远下意识停下马，没有再向前。
“阿远，过来吧。”
眼前之人低垂着眼帘，掩去眼底的情绪。
声音如往常清朗平和，气息温润。
他迟疑了一瞬，策马上前，目光忍不住落在躺在大公子怀中之人的脸上。
把衣袍向上扯了扯，萧奕辞偏过身子，掩住怀里少女的面容。
“罡煞玄蟒的内丹我已拿到，”他从怀里取出一颗黑色圆丹，以灵气托举到萧远面前，“你先去长清宗。”
萧远伸手接过黑色内丹，只见内丹上光华流转，隐隐散发出金丹大妖的威压，他急忙取出个玉瓶将丹药装起来，“大公子，您的意思是”
萧奕辞颔首，“劳烦阿远把它交给染月。”
萧远的眼中浮现显而易见的喜意，可他想到了什么，又踌躇道，“可是月儿妹妹应该更想大公子亲手交给她吧”
“无妨，”萧奕辞双眉微不可查地一蹙，“此间有要事在身，近期无法前去，便辛苦阿远了。”
“不辛苦，不辛苦！”萧远笑着连声应下来。
月儿妹妹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万千宠爱于一身，没有人不喜欢她。
一想到这次能够借内丹和她多说几句话，他就已经开始高兴了。
将玉瓶收好，萧远勒住缰绳，朝萧奕辞一揖，“大公子，阿远去了。”
回程途中，萧远想起大公子怀中的那位姑娘，心中很是惊讶。
要知道，大公子不喜欢与人近身，就连月儿妹妹也不曾与他这样亲近。
那位姑娘是谁？
没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呀？
摇摇头，萧远甩去脑中的猜测，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手中长鞭一挥，马儿速度陡然上升一截。
他得快点回去，月儿妹妹，还在等着用这内丹。
~~
萧远走后，萧奕辞把衣袍稍稍拉下一些，露出少女的脸来。
七曜山庄的丹药在修真界有口皆碑，他身为少庄主，身上的丹药更是珍品中的珍品。
一颗疗伤丹下肚，小仙童的面色和缓了些，眼睫纤长而卷曲，垂卧在眼皮上，更显得娇弱柔美，像易碎的瓷器。
衣袍下，她肩膀处被白虎划伤的地方已经愈合，其他地方的陈年伤疤也已经结痂，然而穿透锁骨的贯穿伤口依旧可怖。他两指并拢，以指化刀，抿紧了唇，小心翼翼地将锁骨旁的死肉刮下，在鲜血往外冒之前，及时以灵气封住伤口，又取了外伤药仔细涂抹在伤口处。
怀里的少女紧蹙着眉，在梦里也极不安稳，应是处理伤口时弄疼了她，因发着高烧，她眼尾带出薄薄殷红，似蒸腾着绮丽云霞。
萧奕辞喉口一紧，呼吸有些凌乱，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唤来惊雪。
一声嘶鸣声从远处传来，林间飓风骤起，飞沙走石，下一刻，一匹高大白马稳稳停在他面前三丈远处。
他示意惊雪上前来，再以灵气托起少女，轻轻放在马背上。
小仙童身上有草木的味道，惊雪打了个响鼻，没有把她摔下去。
她必须静养，得尽快找到附近城池才行。
骏马腾空而起，少年御剑而行。两人一马在山林间掠过。
当太阳落山时分，便有一座城池显现出来，城门上悬着一大块牌匾，上书“昌平城”三个大字。
这是帝国边陲的城市。
帝国与七曜山庄接壤，昌平城正是在这两个修仙圣地的交界之处。
~~
与此同时，昭璃感觉自己像陷在一团棉花里，浑身又软又轻。
她想看看自己身在何处，却见入目雾气弥漫，越来越浓，遮盖了视野，浓稠的大雾凝成细小的雨丝，贴在身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回头，看到自己身后是一大片无光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昭璃忙以手撑地，站起身来。
当啷一声响，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掉落在地。
捡起来一看，是一把三尺长剑，剑柄如雪，上书契白二字。剑刃锋寒，冷芒乍泄，执在手中有嗡鸣作响，回应着她。
这把剑似与她心意相通。
把契白紧握在手，昭璃闯进大雾中寻找出路。
往前走一段路，雾气愈发粘稠，竟让人难以呼吸，这雾气隔绝神识，置身其中时，让人感觉自己眼瞎心盲，像个被困住的囚徒。
昭璃面色有些难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该怎么出去。
这是幻术、心魔阵、还是障眼法？
她不敢再妄动，停下脚步。
神识用不上，昭璃只能靠人最基础的五感体察周身的情况。
屏气凝神后，在她的感知中，四周的水汽分布出现细微的变化。
这时，黑暗中猝然簌簌扑出来许多粗壮的触手，触手们张牙舞爪破开雾气，四面八方锁住所有逃走的方向，眼看就要将昭璃捅出几个对穿。
然而，还没等昭璃脑中思路转变，就在那些触手袭中的前一秒，她的身体比思绪转的更快！
旋身跃起，仰着身向后纵跃，昭璃犹如一颗云雨化入满天大雾中，从层层封锁中突围，眨眼间就跳开数十丈。
长剑倒转，凌空一剑，剑气纵横，大雾涤荡，噗嗤几声，那些舞动的触手应声而落。
一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仿佛已经锤炼了千百回。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