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公主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马上便要洞房花烛,可不能打驸马啊!”
陆亭玉意识朦胧间听到有人与她说话,声音尖尖细细,像男人刻意吊着嗓子,忽然一激灵清醒过来。
槐序四月的微风熙熙,裹挟着桃香飘入鼻腔,抬头是蓝盈盈的天,不含有机加工的清新自然。
她正站在马厩旁,手里握根满是倒刺的马鞭,有个太监打扮的人正抱着她的腿,哀求的声音撕心裂肺。
“公主殿下哟,奴才知道您也委屈,可使团那边还需要安抚,您过……过两日再打也不迟。”
哭声吓得几匹马受了惊,蹄子踏起一片灰尘,陆亭玉哑着嗓子咳嗽起来,身子一歪,险些仰面摔下去。
不就乱做了一道选择题,这系统还记仇,一睁眼就是她的死亡开局?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穿书之前,陆亭玉还只是个单纯的坏女人。
刚收拾完一家子吸血的极品亲戚,破产的破产,坐牢的坐牢,自己新电影口碑爆棚,她心情大好,受邀去红毯接受采访。
谁知仇家贼心不死,混进记者群用石头砸中她脑袋。
昏死过去后,她绑定了个自称选择题系统的东西,只要她成全一本虐文男女主苦难重重的爱情,就能得到一次改命的机会。
系统告诉她:[你是不满联姻的宜阳公主,动辄打骂美强惨男主,烈日下罚跪,冬天冰水浇头,逼得人在黑化路上一去不返,忍辱蛰伏三年后,与故国里应外合攻破长安,扶你最讨厌的绿茶妹妹当皇后。
然后,把你五马分尸给将士助兴。
想修改结局,我们先做个选择题——
a哭着抱大腿认错,走美强惨宠妻路线
b揍绿茶妹妹一顿,走宅斗主母路线……]
陆亭玉毫不犹豫:我选c。
她觉得系统多少有些毛病,既然任务是成全男女主,女配迟早要领盒饭,瞎掺和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好人。
陆亭玉从没做过好人。
她选择维持人设不改变: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在我的地盘就要听我的话,难不成我收拾他几顿,他还能把我杖毙?
系统被震撼的说不出话,冒出一堆混乱的杂音,等陆亭玉再次睁眼时,就到了书中她和男主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本朝国号为晋,当今皇帝多次征战西凉第一次打了胜仗,为雪前朝和亲之耻,要求西凉必须出一位王子入长安为质,与本朝公主和亲,以示臣服。
这一代西凉王只有三子,被皇帝相看后挑走了年纪最小的——也就是男主乌洛兰蒙。
和亲人选本是身世宛如紫薇格格的女主陆安玉,皇帝却舍不得刚从民间找回来的女儿嫁蛮人,另挑宗室女替她和亲,挑来挑去便选了她这个疯批女配——平川王嫡女陆亭玉。
原来的陆亭玉有个光风霁月的心上人,和亲之后少女梦碎,一腔怨气全发泄在男主身上,拿他当最低贱的仆人使唤,平常不许他进屋,吃饭不给碗筷,有事没事就罚跪,夏天让他裹大棉袄,冬天只有两件单衣;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顿马鞭伺候。
忍辱蛰伏的少年表面温顺,暗地收集情报与西凉里应外合,三年后,西凉王旗的尖矛被他亲手贯穿陆亭玉心口。
长安城破那日,少年第一次露出残忍的笑意,轻声问她:“公主,后悔吗?”
后不后悔不知道,陆亭玉现在就很扎心。
朝廷打了胜仗,家门口和亲喜气洋洋;百姓看了场免费猴戏,还拿了不少官府发的饴糖肉干铜钱,两方对这场婚礼那是乐见其成。
皇帝为了羞辱西凉,故意令她穿男装骑马游街,让男主穿红嫁衣坐花轿,男女地位互换,热热闹闹游了遍长安。
并非举子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恣意,对陆亭玉而言,猴一般让百姓看了场热闹,又羞又气不敢当街发作,憋了一肚子恨意回了公主府,立即提条马鞭去揍男主。
目前看来她还没成功,be结局还有转圜的余地。
陆亭玉看向马鞭上密密麻麻的倒刺,蘸上盐水,打在人背后一定很疼。
那西凉王旗的尖矛,肯定比马鞭疼多了。
系统得意洋洋的冒出来:[女人,你还想修改结局吗?]
陆亭玉当然想。
[所以,今晚洞房花烛,你要做的是——
a虽然看不上人家,但美色惑人,你还是把男主睡了。
b他长相不合口味,你借酒消愁,风流男二趁机上位]
她听得直皱眉,这是什么鬼操作,能不能有一个人想出来的选项。
鉴于她先前的言论,系统觉得她一定会选第二个,小骄傲的等了半天,只等来陆亭玉的一句嫌弃:我选c。
系统:……超纲会继续女配be的剧情。
陆亭玉觉得系统不仅有毛病,脑子也不怎么灵光,男主靠不住就靠处处留情的男二,就算成功改结局,却微妙的重复了第一次的宅斗主母路线。
陆亭玉对这届系统的内核表示鄙夷。
初夏傍晚的风还有些凉,马厩的味道实在不好闻,陆亭玉索性扔下鞭子,做出一副妥协的模样:“本宫想通了,你放开。”
小太监怯怯抬头,只见她颇为嫌弃的捂住口鼻,急忙松手破涕为笑:“公主想通了就好,奴才就怕您做傻事。”
陆亭玉转身就走,出了养马的杂院,这才想起她对自己的府邸那是两眼一抹黑。
她本是平川王的女儿,跟父亲第一次来长安是为了庆贺皇帝打赢西凉,没想到这一来便不用再回封地,皇帝为了补偿她,以及给西凉装出善待质子的门面,直接封她为宜阳公主。
连带赏赐的公主府修建的极大,曲池流水,十步一景,甚至还有小小的蹴鞠台,既有江南的婉约,又有京城的开阔。
屋檐四翼舒展,举折和缓,红枋白壁,规划得宏敞严整。
她不认路,只瞧见娇艳的牡丹丛边一闪而过的侍女都穿圆领袍,梳双丫髻,有点儿盛唐时期的风貌。
好在有女官等在院门口,忙迎上来问安:“公主消消气,先洗漱?”
她顶着太阳游了大半日的街,又被马厩的尘土呛过,的确有几分狼狈,正好借此认路,冷漠地点点头。
女官大约四十多岁,见陆亭玉沉默,只道是她怨恨和亲蛮人,温声劝道:“和亲事关两国体面,驸马是西凉人,公主再讨厌他,有什么事别闹得太过分,夫妻两个关起门来好好说,陛下定然不会让您受委屈。”
陆亭玉腹诽道,关起门来男女对打。
见她还是一脸淡漠,女官干笑几声,继续皇后吩咐的说教:“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夫君丑……”
陆亭玉:“我嫌。”
女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驸马年纪不大,您喜欢诗词歌赋,叫他慢慢学就是了。”
陆亭玉:“我成亲是养儿子呢?”
女官:“……”
她是皇后的人,并不久留公主府,也庆幸不用伺候一个理都不听的主儿。
侍奉着陆亭玉沐浴洗漱后,天边已然擦黑,前院宾客的声音也逐渐减弱,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个无法言说的问题。
少女出嫁前都有母亲教导如何与夫君行敦伦,一般会在嫁妆底下压本春|宫图,陆亭玉母亲染病不起,皇后显然不会自降身份,便指派她教给宜阳公主这种东西。
陆亭玉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澄澈的镜面上,倒映出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庞。
她才十六岁,身段和名字一样亭亭玉立,巴掌大的鹅蛋脸,英气飞扬的长眉,一双鹿眼清澈黑亮,矜贵的红喜服衬得少女英姿勃发,和以前长得差不多。
“又是一套男装?”她皱眉。
“陛下吩咐过,婚期先按皇子的制式穿衣。”镜子倒映出女官局促的神情,拿着一本春宫图结巴道,“容奴婢冒犯,此书……”
陆亭玉接过书,随意翻了翻:“多谢姑姑教诲,我懂,先脱衣,俩人一个被窝,然后洞房嘛。”
女官大惊失色:“谁告诉您的!”
陆亭玉忽然有了点想法,没忍住露出笑:“外头的话本。”
女官接连被她噎过好几次,见她看春宫图就跟看寻常话本子似的,脸都不红一红,觉得这位刚来长安的小公主胆子可真大。
教导新娘的图尺度不大,就那么几个基本姿势,陆亭玉波澜不惊的翻过一遍:“我看完了,驸马在哪?”
看这架势,好似刚学会了要找个人跃跃欲试呢。
女官口里直发苦,禁不住偷偷抬眼,觑向她手臂的守宫砂是否还在。
驸马自然在正屋等待,陆亭玉迈着不轻松的步伐,深吸一口气,推开虚掩的门。
婢女端着合卺酒,笑着向她道喜,陆亭玉摆摆手让她们都退下,屋里只剩下她和驸马。
婴儿拳头大小的东珠串成珠帘,层层摇曳的红色轻纱遮住床榻,只隐隐约约瞧见有那么一道身影,笔直的坐在中央。
还是少年的身形,挺直的脊背像簇劲竹,不屈不挠。
少年名叫乌洛兰蒙,比她大一岁,婚服裙摆长长拖曳,被艳色包裹的身量白皙纤瘦,顶着绣金丝凤凰的盖头,只露出一双干净修长的手。
陆亭玉慢慢走近他,缓缓掀开盖头。
少年的肩膀一颤。
她没看到的是,血一般红的盖头之下,乌洛兰蒙双眸陡然折射出冷厉的光。
说起来像做梦一样,他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