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无欢
八音叠奏，萧竹流响，一群体态婀娜的舞姬翩翩然来到正殿，宛若仙子临凡，又似彩练浮光。领舞的是一位身着桃红色纱衣的舞娘，她轻纱遮面纤长的腰胯随着鼓点的节奏摇曳着，好似迎风而动的柳枝。满座宾客无不为之侧目。
赵宗承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舞池中的舞姬，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对身边的侍者吩咐道：“长离，这些舞姬进步很大，跳得比之前整齐，告诉苏姑姑得赏。”
赵宗承的声音不大，但一字不落的被姬无患听了去，姬无患静静地看着舞池中少女的舞姿，心中暗道：这胡璇舞的难度极大，中原女子练到如此造诣实属难得，只可惜有些动作没有和上音乐的节奏。赵宗承若从这方面指点，舞姬的造诣会更上一层楼。
“太子，酒来了。”长离把铜爵与铜觚摆在桌案上。
赵宗承微微侧目，对凤眼含愁的姬无患说道：“这酒产自西域，是一种叫做葡萄的水果酿造，不醉人，公主不妨尝一尝。”
姬无患恹恹地看了一眼那深彤色的酒浆，心道：只在荣国宴会上见过，这酒稀罕，也只有王后才能分上一杯，没想到赵宗承这么大方。
赵宗承见姬无患犹疑地神态，打趣道：“怎么？公主是不是因为这酒没有用琉璃盏盛来，也没有水晶杯品鉴，影响到公主心情了？”
姬无患也不和他恼，只神不守舍地敷衍着：“殿下误会了，我没有这样想过。多谢。”
姬无患的神态尽数落在赵宗承眼中，他从姬无患看似心不在焉的举止中感受到这本该是个温婉知礼的女子，回想她方才凌厉刻薄的眼神，此时便也觉得有趣许多。
姬无患伸手去取铜觚，这酒杯触手可温倒有了汤婆子的功效，她不由得双手握了握，然后用衣袖半掩着抿了一口。
“怎样？”赵宗承期待地看着姬无患。
姬无患道：“入口绵柔，回甘清甜。只不过果酒不适合温饮，凉一点会更爽口。”
“是吗？我要尝尝。”赵宗承豪气地握住酒爵，“哇，好烫。”
赵宗承手微微一滑，酒爵中瞬间少了一半酒浆，洒出去的酒浆则尽数染在了姬无患的袖口上。
姬无患先是震惊随后疑惑，她悄悄藏起袖口，不解地盯着赵宗承。
赵宗承面色中没有一丝歉疚之意，只是对着侍从吩咐道：“长离，去请示母后，就说荣国公主的衣袖被孤弄脏了。可不可以让她回去休息？”
“是。”
长离不急不缓地先找到了王后身边的余嬷嬷，接着余嬷嬷又轻声地禀告了王后，王后关切地望了望下首端坐的姬无患，点了点头。
余嬷嬷从容地来到姬无患身边，关切地说道：“太子妃一路辛苦，王后娘娘在凤仪宫东配殿为公主安置，公主可随奴婢一同前往。”
“多谢嬷嬷。”姬无患起身肃拜，辞别了上首的华王与王后，便随着余嬷嬷前往凤仪宫了。
余嬷嬷是王后身边的一等宫女，颇受王后倚重，由她代领姬无患去凤仪宫，王后对姬无患的重视可见一斑。
因华国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与别国联姻的先例，便以大长公主的礼制为姬无患安置了寝室。按说应该则一处行宫给姬无患，可华国尚简，不曾大兴土木，华国基建又以简洁实用为主，少了些富丽堂皇的气息，唯一一座精修的宫宇便是王后的凤仪宫。于是在荣王和王后的授意下宫正司便使匠人在东东配殿隔出一座小院，一来不打扰王后休息，二来也不唐突异国公主。
姬无患跟着余嬷嬷穿过一排长长的连廊，又过了几座石桥，不多久便到达了东配殿。
“太子妃，这边是您临时的居所。”余嬷嬷笑盈盈地说道。
院落中几个侍女正匆匆地提着热水进进出出。
“沐浴的水备好了吗？”余嬷嬷朗声问道。
“好了！”宫人们回复道。
一个身着绿衣约莫五六岁岁年纪的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到姬无患身边，摸着她的手笑道：“你就是荣国嫡长公主吗？你可真好看。”
姬无患看这孩子与弟弟姬玄舟差不多大小，便生出几分怜惜，她俯下身去柔声说道：“我就是啊。”
“谁把这孩子带来的？”余嬷嬷扫视着院落。
一个扫撒妇人放下手中的家伙，匆匆跑了回来一边道歉一边抱起小女孩，抱歉地说道：“余嬷嬷，凤仪宫人手不足，李嬷嬷临时遣老奴来帮手，小主人是跟着老奴一起来的。”
“荒谬，连自己主子都看不住，还怎么给凤仪宫办事？赶紧回去！”余嬷嬷愠怒且克制地吩咐道。
那老妈妈听罢，便带着小女孩匆匆跑开了。
姬无患看到这一幕，隐隐觉得这个女孩像是故意安排给她见到，又似乎不愿意她见到，看余嬷嬷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再加上这个小插曲尚不足以牵扯她太多精力，所以姬无患也没有深想。
沐浴过后，姬无患换上绵软的深衣，裹着厚厚的被子准备入睡。
小喜从外面端来一碗浓稠的汤药，道：“公主，喝药了。”
姬无患抗拒地摇了摇头，道：“这药太苦了。改日让太医开一副丸药吧。”
小喜劝道：“奴婢遵命。可是公主自幼体弱，若不按时服药恐怕影响公主的精神，虽然说华国礼节不及荣国繁琐，但大婚那日也是需要体力支持的。”
“好，你今晚不用守夜了，也好好休息一下。”姬无患接过汤药，浅浅尝了一口，“我看凤仪宫的宫女手脚也算麻利，咱们俩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免得人家觉得我们喧宾夺主。”
小喜点了点头，道：“公主，奴婢觉得公主似乎与往日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呢？”姬无患淡淡地说道。
小喜道：“公主看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杀气，奴婢有些害怕。”
姬无患道：“瞎说什么呢？你快去休息吧。”
“喏……”小喜恭顺地应了一声。
自那夜与夏侯捷分别之后，小喜越来越觉得公主陌生，若在以前公主也会对她倾诉心事。可是这么久以来，公主虽然郁郁寡欢但从未开口说出一个“愁”字，即便心情不顺也仅仅是默默地叹气。
小喜很自责，她以为自己夜逃伤了姬无患的心。对公主的歉疚也越发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