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星河倒灌
清晨,6∶00。
山东省泰安市,泰山。
日影微朦,草木黄落。
三个人在空寂的山间缓缓拾级而上,轻轻地扶着手边的木栏,似乎萦绕着安静的风雨微光。
“滴嗒——”
“滴嗒——”
“滴嗒。”
空旷的山涧传来水滴筹筹的落声,滴滴入耳,带着空濛的寂静。
水声也汩汩,远远地流在树林里,似乎飞溅出苍老的时间。
“真美啊……”林玥轻轻靠在木栏上,极目远眺,看向远处重重叠掩的山峦,梦呓般呢喃着。
远处的薄雾叠叠掩掩,似乎藏着满山的草木林绿。
“日薄山川长起雾,天寒松柏自生风……”林皓月感受着烈烈的寒风,轻声颂词,幽远的诗句似乎跨越时间,来触摸眼前的云雾。
“ 雾薄阴轻,林深烟暖,海棠特地开迟……”陈茗也缓缓开口,念出了一句短诗。
“说得真好。”林皓月笑着说,侧头看向陈茗。
陈茗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冷冷地。
“当然好。”她轻声说道,冷哼着。
“就是就是。”林玥在一旁兴奋似地煽风点火。
“还拿着一块镜子,这么自恋吗?”陈茗似乎是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嘿,就拿块镜子而已,怎么就自恋了?”林皓月笑笑说。
“就是就是。”林玥又说,高兴地在一旁蹦蹦跳跳。
“谁爬山还拿个镜子?”陈茗无语地看着他,“你是要拿你手上那个镜子当拐杖吗?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可能要佝偻着爬了。”
“开玩笑的。”林皓月说,轻轻地拾级而上,反望向脚下空濛的山色,开口,“真远啊……五千多米的海拔。”
“得亏我们身体素质还不错,要不然不知道得爬到什么时候去了。”陈茗淡淡地笑了起来。
“就是就是。”林玥喝了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像匆忙被老师点到的学生一样。
林皓月轻轻“啧”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接着向上爬去,又紧了紧捏在手上的镜子和水。
太阳半出,照透一片橘黄的水雾,投在几近山巅的三人身上,笼上一层朦朦的光,像是被空旷的雾围绕住的仙气。
又过半晌,三人终于行至山巅。
林皓月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望着眼前日薄云曦的盛景,一瞬间感觉心灵都受到了洗涤,仿佛在远处的太阳里坐着一位涤荡心灵的神仙,轻轻一抚手,便能抹掉全部的烦闷。
缓缓摇了摇头,暂时从这壮丽的红日中脱出,他悄悄瞥了两眼身侧的两人。
她们安静地呼吸着,出神地望着远处的斜阳,不知是在思索或怀恋着什么。
林皓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不打扰她们的神游天外。
站在一棵大树下,他随手抹了一把汗,把怀中的镜子掏了出来,又用劲在镜面上狠狠地擦了几把,让它变得锃亮。
他把镜子稍稍拿开一点,在自己面前左右歪了歪,试了试反光的效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嚓。”他轻轻将镜子的底部搁在了松软的泥土上,安然地靠在一旁的大树上,打了个哈欠。
又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安静阖眸的两人,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想在对着镜子说话的时候被那两个家伙看见,那怕是会被当成神经病的吧。他在心里暗暗吐槽道。
“林……皓月。”他略微开口得有些艰涩。
喊自己还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啊,他自嘲一般地笑了笑,略微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等待着镜中人的回应。
“嗯?”一声短暂而又稍显疑惑的轻哼。
看来我的想法让他都有些惊讶呀。林皓月悄悄地在心中想着,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笑。
“你看,我就说……”他笑着望向镜面,做抬手状,向镜中人让出这满目的红日。
却突然一瞬间顿住了,眼中的瞳孔霎时缩得犹如针尖大小。
他几乎是在一寸一寸挪动着向后退去,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远离。
镜子里的人,不是他。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镜子中的人此时笼着一身黑白的道袍,仙风道骨的,眉间却似乎没有一点人气,恰如严格的执法机器。
“林……”他大喊,转身欲奔。
“咔。”一声脆响。
世界仿佛被定格了一般,林皓月发现自己一瞬间动弹不得,连说话都做不到。
而在他的身后,松软的泥土上,镜面难以承受一般块块崩裂,如子弹般向外射去。
蛛网般的裂纹不只出现在镜面上,还出现在大地里,一圈圈地向外蔓延,世界如天灾来临般烈烈摇晃。
一双白皙透骨的手扯开虚无的镜面,把十几厘米的镜孔撑开,直至到可容一人通过。
他缓缓伸出手来,看上去如此缓慢,却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追上了林皓月奔逃的背影,淡然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轰——”人影从黑暗深邃的镜面里彻底脱出,一袭道袍,面色淡然。
他仿佛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悖论,却偏偏出现了。
于是用世界的崩塌作他降临的祭礼。
蓝色的天空如古旧的壁画一般块块剥落,露出了深邃的虚无,逐渐吞没一切,远至千万里。
修长的五指如钢钳一般缓缓捏拢,林皓月清晰地听见脖颈断裂的声音,以及死亡的降临。
“另一处世界树?”男人似乎是略显困惑地自语了一句,又迅速收敛了仪容,重归于冰冷,“那家伙搞出了些超乎预料的东西啊……”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瞳孔随之一度度地凉了下来,刺得林皓月脊骨发寒。
“那就只能……拜托你们……
“安静一会儿了。”
言语不带情绪,仿佛高天断言虫豸一般。
一语既毕,不过半秒,一柄桃剑便自天而落,从遥远的星空而来,剑柄处系着一两红线牵着的铜钱,漱漱而落。
男人冷漠地将死狗般的林皓月扔在地上,微转太极,揉住了剑柄。
握住剑柄的刹那,他的瞳孔里迅速掠过一丝急骤的金光。
“罚,”他轻声喝令道,斥责这个迅速剥蚀开来的世界。
“诸世当亡。”
语毕,通天的道纹自袍中如羽翼般张开,庞大的阴影迅速自山巅蔓延。
他如振翼的鲲鹏一般,向这出闹剧的彼岸投下阴影里的目光。
不过半秒,巨阵分割山川,河流逆天而上,道袍在天穹飒飒悬立,冷漠地将这个世界戕害于死亡。
男人冷漠地垂下头,飘逸的黑发如群蛇般于身后乱舞,他伸手向下带去,用柔顺的动作投下无情毁灭的权柄。
霎时,万星如雨般落下,噼里啪啦地贯穿这个满目疮痍的大地。
天空与大地终于分不出你我,在一瞬间化为一体,如脆弱的泡沫一般,被星光组成的巨枪刺破。
星河倒灌之下,彼岸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