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德西爆炸案》
“喂喂喂，小皓月，你咋啦？”一个大叔急匆匆的走过来，蹲在一旁看着惊恐地呼吸的林皓月，有些想要拍拍林皓月的肩用作安慰，却又因为手上全是灰尘而放下了手。
“没什么，川叔。”林皓月匆匆抹了一把脸，深呼吸了一口，将惊恐的情绪压在心底。
“有什么问题就给你川叔我说，”川叔猛地一拍胸，灰尘噗噗地散落，“你川叔我包管给你搞定。”
“真没什么，川叔。”林皓月挤出一个稍显正常的笑容，“只是有点不舒服，想歇会儿。”
“行吧，回你自己那间耍会儿去吧。”川叔把满是灰尘的手套取下，一把把林皓月拉起来，大力按了按林皓月的肩，然后又匆匆地走开了。
林皓月垂着头，一步步挪向记忆中的那间单房，双手缓缓捏紧，推开房门又轻轻合上。
随着最后一丝光线被遮蔽在门外，他没有开灯，呆呆地坐在床沿上，坐在黑暗里，一言不发。
他在脑海里重温这件令他刺痛的事情。
时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按理来说记忆早该是支离破碎的了。
但现在想起来，却还依旧如此连贯，如同落满灰尘的dvd，插进卡槽，依旧闪着陈旧的灰光放映。
他在一次次的回忆里寻找着当初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却没有发现。
只是把疼痛的记忆刻进了淌血的骨子里，所以才如此清晰，所以才如此疼痛。
巨大的化工罐，未关的化工阀，自以为是的一意孤行，消蚀天地的巨额火焰……
“真搞笑…”林皓月低笑着开口，声音却有些暗哑，“你们这群自以为老谋深算的家伙…全葬在一场爆炸里了。”
他缓缓抬起头，黑色的瞳子里意味不明，微抿着唇：“也好…反正都是群罪孽深重的家伙。”
红光刺破喧嚣，带着刺耳的警报声，震耳欲聋，反复播报。
“九号化工阀因操作失误关闭失败，工人们请有序撤离，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控制化学物质泄漏，防止相应事故发生——”
“再播报一遍……”
林皓月闭上双眸，静静地塞上耳朵，不去理会外界的喧嚣。这次他懒得去理会或改变些什么了，反正都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反倒想体会一下爆炸的感觉了。
“会是像地狱一般的样子吗？”他低声呢喃着，又缓缓坐起，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不过几秒，电话迅速接通，背景音乐是同样的警报声。
“哥哥，怎么了？爸爸说有点危险，但问题不大。”林玥自顾自地说着，林皓月也不反驳，只是拿着手机安静地听着。
“你不是想去游乐园玩吗？”林皓月开口了，声音出奇的清澈，“你先去车库等等我吧，我收拾一会儿，一会儿就来，正好现在在警报，我也待不下去，就陪你去游乐园玩玩。”
他记得到，这次的爆炸只波及到了地下一、二层的车库。
但他们的车停在地下三层，林玥在那里只会感到一阵震动，然后接着等，或许还会给他打通电话？
“好啊！”听筒那边传来少女兴奋的声音，“我现在马上就去！你可要搞快点哦！别迟到了！”
电话挂断了。
听筒里的忙音一会儿就被林皓月关掉了。他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加免打扰，向门外走去。
他按着记忆中的路走，走向记忆中的九号化工阀，爆炸发生的地方。
他想去看看爆炸的起点。
他逆着人流前行，像是海浪尖端飘散的泡沫，他看见了很多记忆中的人，那是其他的泡沫。
大喊的川叔，慌忙外跑的工人们，许多穿着化工服的人，以及一个…女孩儿？
不对！林皓月眸光一滞，看向眼前的小女孩。
女孩混在人潮里，冰冷地同他对视，但没有任何人看见她，她就像一个凝而不散的幽灵，只有林皓月看得见她。
“你是…”他缓缓说，感觉这个女孩的面容很熟悉。
女孩却没有听他说的话，只是缓缓地张口，但没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做出了两个口型，随后便消散于空中。
林皓月读懂了那两个字，那两个字是——
“再”，“见”。
他的瞳孔一瞬间紧缩，转头望向阀门口。
他看见化工人员的表情最后定格在惊恐，看见火蛇狂乱地舔舐着空气，看见爆表的检测仪……
冲击与火焰接踵而至。
火柱冲天，由白炽转向金黄，在空中久久弥散。一次次的副爆炸喷吐出灼热的铁浆，将灰尘污染等秽恶用尽一切力气抛向天空……
威能如此。
一次次的冲击波蔓延四周，震荡起一片片烟尘，一个女孩站在烟尘里，黑发飘飞，冷冷地看向这片火焰，瞳孔里流淌着些许了然。
随后她转过身，一言不发，消散在下一次的冲击波来临之前。
《德西爆炸案》，放映完毕。
金色的文字流淌在湛蓝的天空，最后缓缓勾勒成一个大张着的嘴，似乎是在狂笑。
…………
林皓月骤然惊醒，在沙发上坐起，他看见妹妹背对着自己，缓慢地翻动着另一本书。发丝垂落在一旁，温婉又清淡。
“妹…妹。”他刚张口，又闭嘴了，他看见妹妹脸上茫然的神色，带着两行失落的眼泪。
“哥哥，”她低声说，声音略有些哑意，“把那本书给我吧，这本书给你。”
“好。”林皓月轻声说，接过了那本书，书的封皮上写着——《良夜》。
他轻轻翻开，动作如此轻柔，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
空间又一次破碎，一片灰暗里，几点星辉勾勒出天空，随后如同弥漫的丝线一般，空间自上而下缓缓构筑。
他看见天空中仿佛眨眼的星星，看见邻居楼上轻轻飘荡的花朵，看见血色的墙壁，看见坐在床上眼神灵动的……
一个玩偶熊。
雷声轰鸣，白光照亮了房间。
林皓月呆呆地站立着，站在玩偶熊面前，全身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
警笛声由远及近，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仿佛踩在他的脑海里，深深地疼痛。
他被警察合理地怀疑为嫌疑人之一，向警车押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场景，血腥诡奇的玩偶熊、焦头烂额的警察、指指点点的邻居、争先恐后的媒体……
镁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警察呼喝着禁止拍摄，四周的邻居叽叽喳喳……
真乱啊，他想，人们都是闻血而动的寄生虫，可笑得令人胆寒。
“哗——咚。”车门拉上，警笛声又拉响，将他向远处拉去。背后的血腥与喧嚣那么远，逐渐缩成了一个看不见的黑点。
他安静地闭上眼，黑发凌乱，大衣上满是混乱的褶皱。他静谧地靠在窗边，似乎是睡着了。
…………
“调查出来你没有嫌疑。”一个中年警察匆匆地在一张表格上写着什么，低着头说，“好了，你可以走了。”中年警察终于抬起头来，略显严肃地说。
他看着眼前似乎失去魂魄的少年，又不觉露出了一丝同情的表情。
他将刚刚写好的一张纸塞到了他的手上，缓缓说：“这是嫌疑人的体态特征，因为你是受害人的哥哥……”他似乎在斟酌词句，依旧缓缓地说，“要注意一下身边有没有满足条件的人，如果有，就报警，小心一点，别受伤。”
“谢谢。”林皓月轻声说，转身走出警局。
他一步步走远，不再向后回望。
一步又一步，他脸上的平淡逐渐破裂，冰冷地笑了起来，幽幽然的，似乎是在感叹，又似乎是在兴奋。
他狠狠地攥紧手上的纸，他不用看上面写的那些信息，它们早就被他刻进了灵魂里，永远都忘不掉。
笑声压抑不住地从喉咙中溢了出来，那么悲怆，那么庆幸。泪水也抑制不住的从眼角洇了出来，闪跃着庆幸的色彩。
“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吗？”他颤抖着说，又哭又笑，与疯子无异，“让我赎罪的机会？”
“杀，了，你？”他一字一顿地说着，仿佛要把话语刺进骨髓里。
低笑声逐渐扩张成狂笑，纸张被撕碎，随着笑声被分别扔进了三个垃圾桶里。
他俯下身，钻进黑色的小巷里，衣袂翻飞，齿间仿佛咬着钢铁般坚硬，
“我来，找你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