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心病
回到屋内的宁煜琰,轻轻退下衣衫,钻进被中,苏楚儿睡得很香,竟打了呼噜。
这是第一次见她睡觉打呼噜,没想到那么可爱,宁煜琰不禁露出温柔的笑容,紧紧抱着苏楚儿,她静静的躺着,宛如一朵盛开的睡莲,美丽又迷人。
他没想到苏楚儿会如此在意自己,竟然为了他跑出宫,就只为确定他是否活着,看来那三年的囚禁没有做错,至少他能确定自己在苏楚儿心中的位置。
他暗暗发誓,朕此生定不负你!
就这样,他搂着苏楚儿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外面嘈杂的声响吵醒了苏楚儿,苏楚儿伸着懒腰,宁煜琰早早就起了床,她穿戴整齐后,好奇的打开窗,原来是士兵在修葺房屋。
守在帘外的狨湖端着木盆走进来:“娘娘醒了,先梳洗吧,马上就可以用膳了。”
苏楚儿关上窗,回过头:“皇上呢?”
狨湖放下木盆,拧着盆中的白布:“皇上天未亮就与王大人出去了,去帮着将士们修葺房屋呢,想必也快回来了。”
苏楚儿点头,也不惊讶,她的记忆中,宁煜琰一直是这样,但凡是关于百姓的事,他都会亲力亲为,前年宁朝灾害,宁煜琰就是如此做的,这也是天下子民都心服于他的原因,她简单梳洗了一番,去了正屋。
木桌上只有简单的一碗茶水,和几张饼子摆着,药医和妻子恭敬行礼:“草民/民妇见过皇后娘娘。”
苏楚儿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抬:“快请起,无需多礼,本宫不请自来,叨扰你们了。”
“娘娘真是客气了,您光临寒舍,蓬荜生光,娘娘舟车劳顿,昨日累了一日又没有吃饭,想必已经饿了吧,快,快请坐。”药医与妻子受宠若惊,慌忙招呼她坐下。
看着眼前的食物,苏楚儿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下手,又不好枉费了他们的心意,笑道:“药医你们可曾用膳了?不如坐下一块吃。”
药医摆手,脸上露出羞怯的笑容:“娘娘客气了,草民与贱内已经用过了,只是草民家中穷,吃不起山珍海味,这粗茶淡饭的,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本宫不嫌弃,还要谢谢你们特地为本宫准备这些吃食。”说着,苏楚儿拿起一张饼,送入口中。
这饼有些硬,难以下咽,苏楚儿才只是咽了一口就被咽住了,涨得小脸通红,吓得连云和狨湖给她拍背顺气,苏楚儿急忙拿起碗大口喝下茶水。
药医和夫人慌张得差点跪在地上:“娘娘慢些,草民该死,这家徒四壁的吃不起什么好的,只能准备这些大饼来招待娘娘,还让娘娘咽着了,真是该死!”
苏楚儿艰难的咽下堵在嗓子的饼,她从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也没有想到这饼会这样难吞,才是一口就咽住了,她摇头摆手:“不碍事,是本宫吃得太急了。”
她看着手中的饼,纠结的又咬下一小口,有了刚才的经验,她细嚼慢咽的吃着,又不时打量着屋内。
这屋内不大,就只有三个简单的屋子和一个小小的后院,屋子虽小,可打扫得很干净,药材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想必这个药医很爱护自己的药堂。
“你们一直都吃这个吗?”苏楚儿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药医的夫人抢先一步答道:“不怕娘娘您笑话,这两月以来民妇家中都快要揭不开锅了,就这点饼还是从牙缝中省出来的。”
苏楚儿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的饼,又抬头看向药医俩人:“啊!这,你们一直都这样吗?”
药医摇头,无奈叹气:“唉!倒也不是,自从先王去世后,新王登基不问朝事,整日寻欢作乐,动不动就强征纳税,原本还算富裕的日子渐渐就成了这样,再加上这场战争,草民能保住这小小药堂就已是万幸……”
苏楚儿听着实在可怜,没想到这鲁安王是这样的昏庸无道:“真是可怜你们了。”
药医苦笑,眼中又燃起希望的光芒:“打仗嘛,历朝历代都避免不了的,不过幸好皇上有一个仁慈之心。”
“此话怎讲?”苏楚儿伸出手,示意他俩坐下。
药医与夫人一同坐下,缓缓道来:“虽说这场战争给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带来不小的伤害,不过从宁朝将士破城而入那日,就一直未曾杀过百姓,只不过是摧毁了些房屋,皇上仁慈之心,醒来后下令修葺房屋,施粥赈灾,他伤势那么严重,竟然能不顾伤口的疼痛,不仅亲自施粥,还亲自跟着将士们修葺房屋,此举难得,难得啊!娘娘,可不是只有我们这样认为,连其他人也认为有这样一个帝王治理天下,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日子想必不会太差。”
苏楚儿原以为这些百姓会怨声载道,想不到他们竟然分外感谢宁煜琰,看来宁煜琰发起这场战争也不是坏事,其他的不论,宁煜琰的确是个好皇帝,毋庸置疑。
正闲聊着,宁煜琰与王哽灰尘扑扑的走进来,身上的衣物都沾满了灰,王哽更是灰头土脸,一见他们来了,药医与夫人行礼后就退下了。
“臣妾见过皇上。”
“诶,不必多礼,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宫里,没必要受那些繁琐宫规。”宁煜琰轻轻蹙眉,拍打着身上的灰尘,然后坐到苏楚儿身旁。
看着空了的碗,他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吃饱了吗?”
苏楚儿点头:“嗯,臣妾吃饱了。”
宁煜琰微微一笑,目光亲和:“朕准备了马车,特地调了一支军队送你们回宫,即刻就可以启程。”
多日不见,昨日好不容易见了面,今日就要她回宫,苏楚儿不愿,像个小孩一样扑进他怀里,用细腻的声音撒娇道:“臣妾不要回去,臣妾就在这陪皇上,万一皇上又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宁煜琰无奈又宠溺的低头看她,轻声轻语的:“乖,楚儿听话,仗打完了,朕不会再有什么事了,朕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最少需要半月,你留在这,朕也不能时刻陪伴你,你听话回宫去。”
“可是……”苏楚儿抬起头,恳求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她希望留下来陪着他,她才不要回宫,才不要回去独自一人对着那闷闷的鹦鹉。
宁煜琰脸色忽的沉下来,故作生气道:“你怎么不听话了。”
苏楚儿被他这样子吓到了,委屈的瘪嘴,咬着嘴唇,从他怀里起身,往左边坐了过去。
宁煜琰意识到自己变脸吓到她了,立马又恢复刚才的神情,向她坐拢了些,耐心的哄着她:“朕不是故意的,朕想着要忙一段时日,怕不能好好陪你,再说了,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也吃不惯这里的东西,不如回宫去等朕,朕向你保证,处理好这里的事后立马回去。”
他眼神期待,深情温柔的注视着她。
苏楚儿想了想,她的确在这待不习惯,又吃不下这里的东西,自己在这又起不到什么作用,回宫不过是无聊些,不过也可以约宫中姐妹逛逛园子,绣绣花。
这样一想,她答应了下来。
……
临行,大雪纷飞,白茫茫的雪花一片一片随风飘落下来,俩人站在药堂大门前相拥,一言一语的相互告别。
苏楚儿担心他又出什么事,关心又担忧的嘱咐他:“皇上,您得好好注意身子,千万不要再受伤了,要是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要强撑着。”
“好好好。”宁煜琰点头,伸手拭去她肩上的雪花,“这些话你从刚才说到现在,好了,快上去吧。”
话音一落,他温柔的留下一个吻在她脸颊上。
苏楚儿依依不舍的转过身,一步三回头,在宁煜琰深情温柔的注视中上了马车。
这次回宫,并不着急,不似来时快马加鞭的,一路上慢悠悠的,苏楚儿也借此机会好好的欣赏着马车外的风景。
回宫后,她如往日般待在永宁宫,不是逗逗鹦鹉,就是看书绣花,日子平淡又无趣,为了缓解心中的思念之情,她与宁煜琰每隔三日就书信来往,在信中互相倾诉着彼此的思念。
眼看半月就过去了,宁煜琰还是没有回朝,苏楚儿克服着心中的胆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约那些妃嫔出去逛逛园子,可她们害怕自己说错话,惹恼了宁煜琰,想着各种办法拒绝。
这日,又被拒绝的苏楚儿闷闷不乐的在桌案前看书,她虽然失忆了,可也不傻,她看得出来她们好像在故意躲着她,越想越不明白,她直接将书扔下:“连云,你说为什么本宫约她们出来,她们不是头疼脑热的,就是感了风寒,本宫又不会吃人,难道本宫很可怕吗?”
“怎么可能,您虽然是皇后,可对待这后宫的人一直温和,她们夸您还来不及怎么会怕您。”
苏楚儿‘啧’了一声,一听这话就是在安慰自己:“那也不可能个个都染了风寒,个个都头疼吧,本来刚才赵妃都答应与本宫一同游园的,可那刘贵妃却说她染了风寒,不宜出门,可本宫见赵妃生龙活虎的,好得很!哪像生病的样子。”
连云不知道怎么说,现在这宫中的人个个都怕说错话,都怕苏楚儿恢复记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随意的敷衍着她。
“罢了罢了,本宫自己去好了。”苏楚儿不打算纠结了,想是也许她们觉得自己一直盛宠,可能心里不大舒服,才会如此疏远她。
连云拿起大氅跟在她身后:“娘娘,外面风大,您慢些。”
苏楚儿慢悠悠的走到花园中,花园中的小径积满了厚厚的白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四周的空气清新而寒冷,梅花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的冰凌,寒风拂过,枝头的雪花轻盈飘落。
宁煜琰如当年所说,他把花园也种满了梅花,阴沉沉的天气下,这满园的梅花是如此的红艳耀眼,与纷纷扬扬的白雪融在一起,别有一番景象。
苏楚儿不喜欢这刺眼的红梅,可宁煜琰说她喜欢,可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红梅就心生厌恶。
她抬头看向天空,灰蒙蒙的,冬天寒冷,没有一丝生机,就像现在她一样,找不到人说话解闷,只能每日在宫中盼着宁煜琰回来。
一片一片白雪落到秀发上,她忽的想起那日在鲁安药堂外,见到的那名白发苍苍的男子。
“连云,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在鲁安见到的那个白发男子吗?”
连云原本扬起的嘴角一下垂了下去,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个背影在她梦中出现了无数回:“奴婢不大记得请了,娘娘怎么会提到那个人?”
苏楚儿抿了抿唇,蹙眉淡淡道:“不知为何,本宫当时一眼见到那人的背影就觉得好生熟悉,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可本宫一追上去,他就躲了进去,按理来说,他应该是皇上身边的人……可直到回宫本宫都没有再见过他一眼,总觉得他在故意躲着本宫。”
连云尴尬的笑笑:“娘娘肯定是太久没出宫,产生错觉了吧,再说了,那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苏楚儿回头看她:“军中会有满头白发的士兵吗?”
连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嘴角微微抽了两下,忽然想起王哽:“怎么没有,娘娘您想想那个王大人不就是一把年纪了嘛。”
“也是哦。”苏楚儿淡淡道,“唉,为何人人都不理本宫,皇上又一直不回来,这宫中真的无趣极了。”
她回过头,又继续欣赏着眼前的雪景,面目忧虑,还是不免想起那人的背影。
那个人,究竟是谁,为何一见到他,那种熟悉的感觉特别浓烈,只是一个背影,就仿佛与他认识了很久,他是谁?到底是谁……
心脏忽然又似刀扎般疼了起来,苏楚儿捂住胸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来人啊!”
连云惊慌失措的大喊着,园中的侍卫与宫人通通围了上去。
……
晕倒的苏楚儿回了永宁宫,太医急急忙忙的赶到,狨湖将连云拉到殿外:“娘娘好好的,怎么会晕倒了?”
连云自是不敢说实话,装傻充愣的:“刚才我与娘娘去园中闲逛,许是园中风大的缘故,娘娘只说觉得头疼,就突然晕倒了。”
狨湖不说话,冷冷直视着连云的眼睛,连云有些慌张的垂下眼眸。
“连云姑娘,你说实话娘娘到底是怎么晕倒的?”狨湖看出她在说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连云心虚的一直摇头:“姑姑,真的就如我刚才所说,我真的不知道娘娘怎么会突然就晕倒了,也许就是染了风寒……”
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狨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下去,叹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太医,娘娘怎么样了?”
太医微微蹙眉:“娘娘这是心郁气结之症。”
“那该如何医治?”狨湖问,她记得以前苏楚儿就有这个症状,可她以为苏楚儿自解禁后,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她以为早就好了,没想到……
“唉,难治难治,自娘娘三年前自尽昏迷后,虽失忆了但还是留下了创伤,又被禁足了三年,整日闷在宫中,长久不出此地,就得了这不治之症,虽然解禁了,但又长久不与外人接触,表面上虽红光满面,可实际上身子早已大不如从前,前段时日又跋山涉水去往鲁安,回宫后又常常思念皇上,才会愈发严重,她这是心病啊,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这……”狨湖听罢,看着床上的苏楚儿,不知如何是好。
太医捋了捋胡须:“姑姑,照臣说不如让娘娘多与宫中妃嫔接触接触,虽不能根治,但也能缓解心中气结。”
“我知道了,有劳太医了。”
送走太医后,只剩狨湖一人守在殿中。
她可怜苏楚儿,其实她早已察觉苏楚儿自从被囚禁以来,早就不似当年那般开朗了,虽然可以自由出入后宫了,可后宫的妃嫔都怕说错话得罪宁煜琰,人人都不敢与她来往,就连每日的请安都是匆匆来,匆匆去,但可怜又有什么用,她做不了主,这后宫的人也不敢与她接触。
碧桃趁人不注意,把连云拉进小屋:娘娘好好的,怎么会晕倒了?
她心中疑惑,苏楚儿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按理来说绝不可能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什么。
连云四处张望一番,悄声道:“你还记得那日在鲁安看到的那个白发背影吗?”
碧桃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当时她还没反应过来,所有人都着急忙慌的去追苏楚儿了,那人咻的一下就跑进药堂了,别说背影,连影子她都没看清。
连云欲言又止的‘“那人是,是太子。”
碧桃惊得捂住嘴,又愣了愣,怪不得当时李扬全的反应那么大,原来是这样,她比起手势:那娘娘今日是想起了什么?
连云叹气摇头:“这倒没有,娘娘只是心生疑虑,不过我什么也没敢说,只说是军中士兵。”
又道:“刚才姑姑问我,我不敢告诉她实话,只说是娘娘觉得头疼应该是染了风寒才晕过去的。”
碧桃也跟着叹气起来:我们什么都不要说,守住这个秘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