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 章: 风袍
连云端着那碗汤,站在门前努力的平复好心情才推门而入,碧桃一见她来了,慌上前去:“你吓死我了,怎么想到跟狨湖一起去,你没什么事吧,她有没有打你,有没有骂你,下次你可别这样了。”碧桃喋喋不休的说着,又拉着她左右看了一圈,生怕狨湖给了她委屈受。
见碧桃一副担心的模样,连云强忍泪水,勉强露出笑来:“能有什么事,不过去帮忙罢了,饿了吧,快把汤喝了。”
碧桃是真饿了,她没有一丝怀疑的接过碗来,碗已到了嘴边正想喝下,却瞥见连云的眼神中浮出不忍与心疼,警惕的把碗放下:“这汤里可是加了什么?”
“没什么,你,你就喝了吧”连云吸着鼻子,泪水盈盈,还是于心不忍,眉宇间透露出心疼与难过,她实在控制不住伤心的情绪,转身掩面小声哭泣起来。
“怎么了,这汤里是加了毒药还是什么?你为何如此?”碧桃反应过来,情绪稍稍激动,她捏住连云的胳膊,让她转过身。
连云不忍心隐瞒她,只好将刚才狨湖说的那些话全盘托出,她说着说着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可碧桃没有如往常那样大闹一番,而是苦笑起来。
经历了这些事,其实她早就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晶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强忍着不肯滑落,嘴角紧抿,下巴微微颤抖,透露出深深的委屈和不甘。
终于忍不住了,她蹲下身子一边委屈的哭出声一边懂事的擦去连云脸上的泪滴:“你别哭,不就是以后做个哑巴嘛,又不是要我的命,我从小没了父母,在公主身边长大,你和公主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为了你们我做什么都可以,公主好不容易才醒了过来,只要你们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什么都可以。”
说罢,她起身毫不犹豫的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喝下汤,连云抽泣着亲眼见她喝下汤,双眸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无奈,伸出的双手停在半空中,试图抓住碧桃,可怎么也抓不到,想到此后碧桃再也不能说话了,再也不能肆意大笑,她那么一个爱笑爱说话的人,就因为这场战火而毁了,连云心疼的快要呼吸不过来,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
喉咙似火烧一般疼痛,碧桃强忍着痛苦,脸色因痛苦扭曲起来,但还是坚强的回应了她一个莫担心的眼神,嘴里只能勉强发出呜呜的声音,连云没想到这药效竟然发作得那么快,哭得更加伤心。
苏楚儿只小睡了一会儿就醒来了,醒来时见进来伺候的宫女眼生,心中不禁害怕,她嚷嚷着要见连云和碧桃,直到她们俩来了,情绪才平稳下来。
“你们为何不在殿中,我醒来一个人都看不见,你们怎么了,怎么眼睛这样红?是不是刚才那个老婆子给你们气受了,我,我这就去找她!”苏楚儿见到她们两个,心中才稍许安心一些,可看见她们红着的双眼,以为是狨湖给了她们气受,皱着眉头就准备去找狨湖。
连云将她拦下来,苏楚儿即使是失忆了,还是没有将她们忘掉,如从前一般,还是那么在乎她们,她黯然神伤小声安抚着她:“公主,公主别去,姑姑没有给我们气受,是,是碧桃这几日没有休息好上火了,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
苏楚儿听着,又立即拉住碧桃的双手,眉眼之间都是关心:“没事吧,都是我不好,害你们日日夜夜守着我,要不我传太医来给你看看。”
碧桃说不出话来,红着眼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摇头,她多想开口告诉苏楚儿,让她别担心,自己没有任何事,可如今她的嗓子已经废了,她再也不能说话了,就连哭也只能发出微微的声音。
“公主别担心,奴婢刚才已经去给她取了药,先喝几日看看。”连云说完,碧桃又连连点头。
苏楚儿不放心的看着她们两个,把嗓音压低,神秘兮兮的:“没事就好,不过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叫我公主了,否则皇上会生气的,我怕他一生气砍了你们的脑袋,你们得像她们一样唤我娘娘。”
苏楚儿虽然失忆了,可见到宁煜琰的时候,她就下意识的害怕起来,尽管宁煜琰对她温柔耐心,可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很恐怖,不要得罪他,千万不要得罪他。
“嗯,奴婢明白。”
主仆三人相视而笑,苏楚儿记不起许多事,可对于她们俩是十足的信任,将宁煜琰告诉她的那些话又通通问了她们,连云一边听着一边连连回答着,碧桃也跟着点头,俩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她们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苏楚儿平平安安的,哪怕失忆了,只要活着,什么都好。
苏楚儿将信将疑的,她也不是很确定,宁煜琰说那些话时,她总觉得话语间带着虚伪,可说到他们恩爱的点滴时,那样深情坚定的目光又让她不得不信,所以她才决定问问碧桃和连云,得到她们肯定的回答,她才放下心中的疑问。
快要立秋了,一连十日宁煜琰忙着处理那些大小事宜,并未踏入后宫一步,赵晴儿她们也都到达宁朝,在后宫安顿了下来,都听说苏楚儿得了失魂症,想来探望,但宁煜琰下了死令,没有他的特许,谁踏进永宁宫一步,立刻斩杀,她们只能作罢。
苏楚儿情绪也不是很稳定,时常会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每每如此便头疼难忍,太医们都束手无策,饶是一身医术的狨湖也没有法子,苏楚儿被困在永宁宫,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渐渐的她的情绪越来越差。
离登基大典越来越近,宁煜琰忙碌不堪,宫变那日,前朝的文武百官几乎被他赶尽杀绝,只有两名老臣他迟迟不敢下手,那两名老臣历经三朝,深得民心,可以说没有他们,苏楚儿父皇早就被百姓讨伐了。
虽然宫变后,他立马下令修复城内破损房屋,又给那些失去家人的百姓发放银两,甚至还亲自去城中游视,安抚了不少民心,可想要彻底让天下的百姓都心服于他,他必须要在登基之前说服那两位老臣,与他一同出现在登基大典上,毕竟他的皇位是谋反得来,又想把西关和云朝合二为一,别说那两位老臣不肯,就连百姓也是不愿的。
其中一名老臣便是林长洛的父亲,那日初见林长洛,他便看出林长洛心里还有苏楚儿,他让暗卫去调查林长洛,意外发现了林家的秘密,他以此威胁,林家不出意外的答应了,可就是另一名老臣冥顽不灵,始终不松口。
他不杀苏陌宸,也是因为苏陌宸对他大有用处,为了能安稳的坐上皇位,他要去见一面苏陌宸。
黑暗的天牢,仿佛是建在人间的地狱,弥漫着阴冷与潮湿的气息,那股死亡的腐臭味道,如同鬼魅般折磨着人们的心灵,让人窒息,置身于这样的环境,苏陌宸的求生意志被一点点击溃,仿佛孤魂野鬼一般,神情空洞,失去了一切希望。
“你来了。”苏陌宸声音沙哑低沉,直起了身子他现在虽犹如丧家之犬,但到底是太子,灰头土脸也掩盖不住他冰清玉洁的气质。
宁煜琰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朕提出的那些条件,你觉得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苏陌宸的双手双脚都被镣铐紧紧锁着,微微倚靠在潮湿冰冷的墙壁上,抬头大笑。
“你骗我妹妹,弒我双亲,屠我百姓,你知道林大人和王大人是我的师傅,从小视我为亲子,你竟还想要我替你去笼络他们,痴心妄想!”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讥笑。
宁煜琰也不恼,直视着他仇恨的目光,淡淡的吐出几个字:“楚儿自尽了,昏迷不醒,醒来后得了失魂症。”
苏陌宸上前激动的抓住铁栏,愤怒的瞪大了眼睛,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恨不得杀了他,怒吼一声:“你这个畜生!”
苏陌宸觉得不解气,又朝他脸上吐口水,李扬全见状正准备收拾他,宁煜琰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动,扬起一抹平淡的微笑,从袖口拿出手帕,将脸上的口水擦去。
“如果我答应你,你能放了楚儿吗?”他这番举动让苏陌宸暗自佩服,自己都这样对他了,他却风轻云淡,真是个心狠手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现在只有妹妹一个亲人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后半生葬送于他手上。
宁煜琰冷笑一声,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最在乎的东西去击败人,他抬眼,双眸深邃:“朕当然不会放了她,我知道你最在乎她,我也知道若楚儿是清醒的,她跟你一样,宁愿一死也不会答应这件事,可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你能答应朕,说服王大人出现在登基大典上,那朕答应你不仅会给你最好的待遇,而且这辈子都不会伤她分毫,让她风风光光的做朕的皇后,宠冠后宫,朕保证你们俩都能平安无事的活着,若你不答应,那朕就亲手折磨死她,让你日日夜夜对着她的尸体忏悔。”
话刚说完,宁煜琰就微挑眉目,非常有把握的看着他。
苏陌宸瞬间心如死灰,仿佛被抽干了灵魂,无论他再怎么反抗也改变不了事实:“好,我答应你,但是我也要你答应我。”
“你说。”
“我现在已经是贱命一条了,那怕过后你杀了我,也死不足惜,但你必须要对楚儿好,要对天下的百姓负责,做个好皇帝,否则我死后一定会化作厉鬼向你索命。”他的声音低沉,双眸中闪烁着认真与希望。
“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我一定会让你看到天下百姓幸福快乐的日子,让你心服口服。”宁煜琰郑重其事的说着,好皇帝,他当然能做得到,起码不会比他们的父皇差。
“一言为定。”
随后,苏陌宸看着他无奈一笑。
走出天牢,如今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宁煜琰想起一件也很重要的事,转头朝李扬全吩咐了几句。
永宁宫内,苏楚儿呆坐着,任凭连云怎么逗她,也提不起兴趣来,碧桃又不能说话,只能干着急,突然传来了李扬全高昂的声音。
几人一同朝外看去,苏楚儿走到门边,只见到太监们分成俩人抬着好几个巨大的红木箱子,太监把箱子打开,里面除了金银珠宝,还有各式各样的华丽衣裳,接着又有几个箱子打开,里面放着的都是价值连城的文玩,宫女紧跟其后手中拿着红木精雕花纹是妆匣,里面都是耀眼的珠宝首饰和胭脂水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见苏楚儿抬脚要踏跨过门槛,李扬全一脸笑意的拦住她:“哟,娘娘您身子弱,近来入秋了,风大您别出来,小心着了凉。”
苏楚儿将伸出的脚缩了回去,看着眼前这些东西疑惑不解的问道:“公公,怎么送了那么多东西来?本宫这向来不缺这些东西。”
李扬全满脸堆笑,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露出一副极其殷勤的讨好的样子,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娘娘,还有几日就是皇上登基之日了,这些东西都是皇上特地给您的,皇上说了,您身子不好不能出宫走动,所以特地寻来了这些宝物文玩供您赏乐,这些个衣裳首饰什么的,您喜欢什么就拿来打扮打扮。”
说完,他又拍拍手,只见两名侍卫从人群中走出来,手中抬着一个沉重的红色木箱,木箱上刻着精致的花朵和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李扬全示意他们打开。
侍卫打开木箱,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一件红艳华丽的凤袍,众人惊叹不已,苏楚儿抬眸一看,上面绣着繁复的金丝银线相间的图案,每一笔每一划都精致无比,凤袍的胸口处,一只金色的凤凰展翅欲飞,,就连羽毛都细致入微,每一根都闪耀着光芒,宛如真的凤凰降临人间,而在凤袍的裙摆处,则绣着一朵朵盛开的牡丹,颜色鲜艳夺目,袖口处,点缀着白玉翡翠,这些玉石质地温润,光泽柔和,与金丝银线相映成趣,更增添了凤袍的贵气。
“这……这是?”苏楚儿目瞪口呆,走上前去,双手摩挲着风袍,一丝一线绣得精致,她从未见过如此华丽好看的风袍。
李扬全弯着腰,依旧殷勤的笑着:“这是特地为您做的风袍,一个月前就开始做起来的,您不知道这袖口上的白玉翡翠是由上好的和田黄玉制成的,皇上说了,登基那日要您穿上这件风袍,他要风风光光的册封您为皇后。”
苏楚儿双眼瞪得大大的,如同璀璨的星辰中突然绽放的烟火,透射出不可置信和难以言表的喜悦,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所震撼,只得化为一声低低的惊叹,脸色也因兴奋而变得红润,眉毛轻轻上扬:“皇上有心了,麻烦公公替本宫谢过皇上。”
“娘娘,皇上说了只要您高兴,他做什么都行。”
只有连云她们抓住了李扬全话里的重点,一个月前,那不是刚好回云朝的日子……狨湖此刻也神情复杂,心里不禁可怜起苏楚儿,幸好她此时是失忆了,若她清醒知道这件风袍是在她们刚启程回云朝就开始制作的,怕是更要伤心。
苏楚儿让人把这些东西全部放入库房,又如获珍宝般将那件风袍,小心的放在殿中,用一块红色的柔布罩起来,生怕弄坏一丁点儿。
晚上,宁煜琰终于来了,他身袭黑色衣袍款款而来,上面绣着银色的云纹,一见到苏楚儿,他眉目间就流露出喜悦之情,多日不见想她得很,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迟迟不肯松手,他的脸庞紧贴着她的发髻,呼吸间都是她淡淡的香气,心里面感到无比的满足与心安:“这些日子朕忙着登基的事,没有来看你,你可曾想朕?”
苏楚儿安静的倚靠在他温暖的怀里,那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点着头,又抬头仔细的端详着他,明明心里害怕,可只要他在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扯住,不由自主的像靠近他。
“那件风袍你可喜欢?”宁煜琰嘴角的笑容未曾淡下去过。
苏楚儿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张,似乎在思考着措辞,又缓缓说道:“喜欢,臣妾从未见过如此奢华好看的衣物,只是听说上面的白玉翡翠是珍贵的和田黄玉制成的,臣妾觉得有些浪费了,何必为了一件风袍如此费心。”
宁煜琰轻声一笑,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楚儿,你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
说完他轻轻亲吻着她的秀发,又道“朕想着这些日子你待在这宫里无聊,这样吧,等过几日登基大典都完成以后,朕带你去郊外骑马可好?”
听到能出宫玩,苏楚儿眼前一亮,嘴角兴奋上扬:“真的吗?真的能去骑马吗?”
宁煜琰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手指轻柔,温柔中带着宠溺:“当然了,朕怎么舍得骗你。”
他在心里暗暗向天祈祷,苏楚儿不要记起那些事,只要这样安安稳稳的陪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好好对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她,只要她能在身边,为她做什么都值得。
这时,天空突然雷声作响,大雨滂沱而下,如柱的水流倾泄下来,雷声隆隆,不断在耳边回荡着,苏楚儿听到雷声有些害怕,头又痛了起来,紧紧靠在他怀里。
宁煜琰把她打横抱起走向榻边,他不断轻声在她耳边说着情话,窗外雷声雨点,殿内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