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传言
清晨的太阳缓缓升起,一缕阳光直射进房里,今日宁煜琰宴请众臣一同前往上林苑游玩。
苏楚儿昨夜睡得晚,碧桃催促了几声,将她拉起来,和连云忙前忙后的给她更衣洗漱。
浅绿色绣花曳长裙裹身,勾勒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外罩着金丝纹云长衫,三千青丝挽起朝天髻,头戴粉色玉镶宝石发钗。
连云从妆奁里拿出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苏楚儿看了一眼,蹙眉摇头。
“今日文武百官都在,不必打扮得如此华丽,就戴支简单的簪子便可。”
碧桃不解,觉得连云拿的簪子挺好看的:“可正是有那么多人在,娘娘才应该打扮得华丽漂亮些。”
身旁的狨湖听懂了苏楚儿的意思,她上前又从盒里拿出宁煜琰送的那支玉簪。
“娘娘,不如戴这支玉簪吧,既不夸张奢华,又不浪费王上的心意。”
苏楚儿很满意的点点头,今日文武百官都在,还携有家眷,她虽是王后,不过不能太过奢靡,穿衣打扮,一言一行,都影响着众人。
梳妆好后,苏楚儿刚站起身,就觉得脑袋有些晕,身子晃悠。
“娘娘,您怎么了?”狨湖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可能是前日风大的缘故,着了风寒,脑袋有些昏沉。”
狨湖摸了摸她的额头,微微皱眉:“倒是没有发热,只是娘娘这般难受,要不奴婢去回了王上,您就在宫里歇息吧。。”
苏楚儿闭上双眼,食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不可,今日文武百官都在,本宫不去不好,一会在马车上歇息一下就好。”
狨湖想了想也对:“那您有任何的不适就告诉奴婢。”
走到奉天殿前,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在此,长长的马车军队一眼望不到头。
宁煜琰先上了马车,他低着头,微微弯着腰伸出手,苏楚儿玉莞尔一笑,将手搭了上去。
繁花似锦的车队慢慢驶出王宫,城中街道人声鼎沸,看到王宫的仪仗,声势浩大,都自觉的站到两旁,出了城门,马车向郊外驶去。
见她轻轻晃了晃头,面色有些不好,宁煜琰关心的问道:“王后这是怎么了?”
“妾不小心着了风寒,并无大碍。”
宁煜琰搂住她的肩,皱起眉目:“这怎么行,不如回宫吧,孤让他们都回去。”
“这怎么能行,不能因为妾而扫了大家的兴致,妾歇息一会就可以了。”苏楚儿不同意,怎么能因为她一个人耽误大家游玩。
宁煜琰把她搂进怀里,轻言细语:“那王后睡一会儿吧。”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到了郊外的上林苑。
小桥流水,假山林立,绿树掩映,鸟语花香,小溪潺潺流水,清澈见底,蓝天白云,阳光洒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闪闪发亮,楼台亭阁,花木扶疏,景致优美,一派繁荣景象。
众人骑马射箭,吟诗作画,争相献艺,不亦快哉!
宁煜晟一袭蓝色长袍,长发高高束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射箭,只见那人一箭射偏,宁煜晟啧了一下,惋惜的摇摇头。
目光又落到主位上,男人身着玄青长袍,腰间的玉带上挂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荷包,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庄严威严的气势。
“王兄,你素来骑射精明,今日难得,不如与臣弟比试一番。”
“王上九五之尊,晋王怎可比较,若赢了还好,若输了不是有损天威嘛,依臣看,还是罢了。”没等宁煜琰开口,柳相邦就出言阻止。
他最是看不惯宁煜晟,从小什么都要跟宁煜琰争,从衣食住行,到君王的位置,他都要争第一,若不是他野心太大,当年那件事也不会下狠手。
宁煜晟看着柳相邦,眼里透露出一股杀意,他不屑的笑笑:“一别多年,相邦大人老了,可说话还是如此难听。”
他又看着宁煜琰:“本王与王上一同长大,彼此之间心里有数,莫非,相邦大人怕王上不敌本王?”
“你……”柳相邦指着他,正欲反驳,听见宁煜琰清咳一声,又把手缩回去,握起拳头。
看着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宁煜琰微挑起眉头,依旧冷淡:“晋王说得对,实在难得,孤就奉陪到底了。”
两人各自去了换好了简便的衣服后,站在马场上,阳光刺眼,宁煜晟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一排排的箭牌。
骑马射箭,是有很大的讲究,尤其考验身体的重心和平衡,还有臂力。
只见两人各自上了马,宁煜琰骑着高头大马,背脊笔直,他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骏马奔驰,尘土飞扬。
宁煜晟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两人你追我赶,离第一个箭靶约有二十米的时候,宁煜琰松开缰绳,拉开弓,将箭向箭靶射去。
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飞快的从眼前而过,撞到他快要射到靶心的箭上,摩擦出耀眼的火花,两支箭相交着落在靶心。
他冷静的瞥了身后的男子一眼,阳光洒在宁煜晟的墨发上,他身子随着马的奔跑起伏着,春风吹着他的脸庞,他笑得张扬,语气却异常冷淡:“王兄,真是不好意思。”
宁煜琰冷着脸,继续向下一个箭牌射去。
席上的众人目瞪口呆,都在惊呼两人不分上下的骑射,苏楚儿也全神贯注的看着,时不时回头和碧桃讨论一下。
丝毫没有注意到柳相邦的目光。
柳相邦今日见到她,为何宁煜琰会难以把持,真是红颜祸水,妖孽啊!妖孽!
一时之间,两人不分伯仲,到最后一个箭牌时,宁煜晟先发制人,射出一箭,不偏不倚的射在靶心周围的红线上。
他停住马,微叹一气,咬了咬牙,只差一点。
宁煜琰稳稳的举起弓,手臂并没有因马的奔驰而摇动,他瞄准靶心,手指一松,正中靶心!
席上的各位大臣按捺不住的鼓起掌来,纷纷叫好。
下了马,宁煜晟哈哈大笑着:“王兄还如当年一样,臣弟甘拜下风!”
回到位置上,苏楚儿不由得紧盯着他,然后吐出一句话:“王上真是好威风。”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云朝重文,武将少之甚少,苏楚儿从小也没见过如他这般骑射精艺的人。
宁煜琰浮起一丝笑意,他的骑射是先祖父自教的,先祖父的骑射是数一数二的好。
宁煜晟一口饮下杯中美酒,他擦了擦嘴角:“臣弟还是比不过王兄,只差一步,臣弟就赢了。”
说这话时,他有些意味深长。
一步,就只差一步,当年也是,此刻也是。
“晋王的骑射是先王亲自教导,深得先王真传,孤只是侥幸罢了。”他淡淡的说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若不是祖父怜爱,私下亲自教授他这些东西,如今别说坐王位了,只怕是个六艺不通的混子。
“哈哈哈哈,王兄谦虚了。”宁煜晟仰天长笑。
他手里摇晃着酒杯,又看向宁煜琰,抬头仔细看了看他腰间的荷包:“本王记得王兄素来不喜佩戴荷包这些小玩意,如今怎么会想着戴着玩意。”
宁煜琰低头看了看腰间挂着的荷包,又看了眼身边的人儿。
“这荷包是王后为孤亲手所做,孤怎舍得辜负王后这番好意。”
“王上和王后娘娘伉俪情深,真是让臣等羡慕啊。”一位大臣说道。
众人也跟着连连点头附和。
“是啊,臣还听闻王上亲自为王后娘娘种了一片梅林。”
“王上对王后娘娘真是情深似海。”
……
听着众人的夸赞,他将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深情的与她对视一眼。
宁煜晟脸上浮过一丝冷意,随即又张扬的笑起来:“王兄与王嫂琴瑟和鸣,真是让人羡慕,来臣弟敬你们一杯。”
“多谢晋王的好意了,不过王后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这杯酒孤替她喝了。”说罢,宁煜琰举起酒杯一干而尽。
“哈哈哈哈,好!”
宁煜晟也将杯中美酒饮下,看着宁煜琰那难得深情的模样,百般不得其解。
他了解宁煜琰,绝不是轻易把感情吐露出来之人,当年对那个女人都是隐忍的爱着,如今对苏楚儿倒是不一样。
众人又细细的欣赏着台下的比赛。
苏楚儿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脑袋昏沉,打算去走走,她低头跟宁煜琰说了一句,便带着碧桃走了。
苏楚儿手执团扇,轻轻摇动着,沿一条弯曲的小径而行,渐渐步入林荫深处,古木森森,绿树成荫。
苏楚儿闭上眼睛,深吸着新鲜的空气,笔直的身子放松了下来。
身后的碧桃看着四周,发现五彩斑斓的蝴蝶,开心的叫道:“娘娘您看,蝴蝶!”
苏楚儿睁开双眼,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阳光透过云层,柔和地洒在翠绿的花丛中,成群的蝴蝶在花蕊间翩翩起舞。
苏楚儿示意碧桃不要出声,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伸出扇子,唰的一下扑上去,成群的蝴蝶扇动着翅膀,飞向空中,又见一只蝴蝶落在花瓣上,苏楚儿目不转睛的,扇子轻轻扑上去,终于盖住了蝴蝶。
“你瞧,捉到了!”
碧桃兴奋的用手捉起蝴蝶,看着蝴蝶的花纹,笑得天真:“真好看!”
忽然肚子如打结般痛起来,碧桃松开蝴蝶,捂起肚子:“哎哟!娘娘,奴婢肚子疼,受不了了。”
苏楚儿无奈的看着她,摆摆手中的扇子:“快去吧,本宫就在这等你。”
碧桃捂着肚子连忙转身向远处跑去。
苏楚儿轻摇团扇,看着空中飞舞的蝴蝶,每一次翻飞,每一次旋转,都感到一种生命的喜悦,她笑了起来。
“想不到王嫂如此好兴致,竟在这赏蝶”
苏楚儿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只见宁煜晟站在上方一块巨石上,微风拂起他的发丝,衣冠楚楚。
他与宁煜琰虽说是兄弟,但却不似宁煜琰整日喜欢对人冷着一张脸。
相反的是,他的脸上总是挂着一丝魅惑众生的笑,容颜妖孽,任谁多看一眼都会被迷住。
“本宫有些头晕,过来走走,不曾想宁王也来了。”苏楚儿保持着王后的仪态,用团扇微微遮住了唇鼻。
宁煜晟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到她身前,只有一步的距离,彼此之间都能清楚的听见呼吸声,苏楚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了。
双眸细细打量着她,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身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王嫂真美,本王这些年身边的女人数不胜数,却从没见过像王嫂这般美丽的女人。”
他似欣赏一件物品般,看着她如受惊的小鹿一样不敢抬眸,邪魅一笑,语气轻浮:“只可惜你跟了王兄,不然本王一定娶了你。”
从他话里听出调戏的意思,苏楚儿面色严肃起来,口吻严厉:“晋王休要胡言乱语!”
“哈哈哈哈!”他笑了起来。
目光落到苏楚儿秀发的玉簪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很是意外:“没想到他竟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了你,原以为他娶你是因那句传言,莫非……真的动了情?”他自我怀疑道。
若不是动了情,又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
苏楚儿不解的看着他:“晋王此话是何意?”
宁煜晟将双手背到身后,微微一笑:“呵呵,王嫂可知,曾有传言,得你者可得天下!”
此话一出,苏楚儿怔住,瞳孔微微放大,想起十岁那年。
那年她与母后出宫游玩,得一云游四方的道士给她看相。
道士曾言:“此女天生福相,福泽深厚,得此女者可得天下!不过,前半生顺风顺水,只可惜……唉,孽缘啊孽缘,前生欠债后生来还!红颜薄命!没法解没法解!”
那时的她还小,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母后只是告诉她,这些道士游历江湖,最爱忽悠人。
她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将背脊又直了直,平静的说道:“不过是传言罢了,江湖道士,都是忽悠人的。”
“王嫂说得对,传言不可信。”
宁煜晟忽的听到脚步声,双脚发力,纵身一跃,敏捷的朝身后茂密的树林中躲去,快步流星的消失在她眼前。
“娘娘,娘娘,奴婢回来了。”碧桃气喘呼呼的跑过来,满头大汗,捂着胸口,喘着大气。
“娘娘,奴婢跟您说,刚才,刚才奴婢如厕的时候,见到一条好大的蛇,吓死奴婢了!”
苏楚儿还在回味着刚才宁煜晟说的话,并未理会碧桃。
碧桃见她心神不宁的,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娘娘,娘娘!”
“啊,走吧,回去吧。”
苏楚儿反应过来,不停的眨着双眸,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见苏楚儿脚步轻快,碧桃跟在身后,小声的嘀咕着:“怎么回事,难道见鬼了?不对,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
她转头看了看身后静谧的树林,有些害怕,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回到席上,苏楚儿一言不发,坐在位置上发着呆。
“得你者可得天下。”那句话一直回荡在她脑海里。
难道……他娶我是因为这句传言……
“怎么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楚儿抬眸,凝重的看着他。
宁煜琰不放心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她这是怎么了?
“可还是不舒服?”他问。
她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那不如我们先回宫吧,你看可好?”
他询问着她的意见,苏楚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垂下眼皮:“难得出来游玩,王上别扫了他们的兴,妾只是刚才被蛇吓到了。”
后面这句话,是她突然想起碧桃说遇见了蛇,用来忽悠宁煜琰的。
宁煜琰握住她冰冷的玉手,轻声安慰:“此处山林茂密,有蛇也是正常的,不用害怕。”
苏楚儿点点头。
随后,宁煜琰继续听着他们的对酒作诗,几番比试下来后,众人欢声笑语,开始划拳行令,推杯换盏。
很快,夜幕降临,今日难得,宁煜琰也多喝了几杯,有些小醉,回到宫中,今夜本不想让宁煜琰在凤仪阁内留宿,但又怕他起疑心。
烛光有些昏暗,苏楚儿不说话,黑发披散着,背对着宁煜琰,宁煜琰还是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搂住她,抚摸着她的脸庞,想起今日席中宁煜晟曾离开过。
他目光变得冷漠起来,问道:“王后今日散步可曾遇见了什么人?”
苏楚儿摇头不说话,她心里很复杂,究竟宁王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得你者可得天下。”
“莫非……他真的动情了?”
两句话一直在她脑海徘徊。
对这个男人她捉摸不透。
想得头疼,她翻身顺势靠在他怀里。
“王上喜欢妾吗?”她问。
“喜欢。”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苏楚儿动了动,将身体侧了侧,把头放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抬眸看着他。
“那……王上……会一直对妾这么好吗?”她试探的问。
“那是当然。”他目光柔和,声音温柔。
苏楚儿看着他的眼神,很真挚,也许,是宁煜晟故意的,也许他想挑拨他们的关系。
虽然她不清楚发生过什么事,可上次的家宴她就已经看出来了,宁煜晟似乎很不屑于他,可他一直在隐忍着。
苏楚儿也只能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
她很清楚,她已经开始沦陷了。
想着想着,她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看着怀里熟睡的她,宁煜琰心里明了,她一定是遇见了宁煜晟,宁煜晟一定跟她说了什么,不然以苏楚儿的性子断不会突然这样问他。
罢了罢了,现在只静待时机,迟早他一定会斩草除根。
不过刚才苏楚儿问他时,他答得毫不犹豫,并不是伪装出来的。
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
但他是君王,能坐上今日这个位置,百般不易,这个女人只能是他的棋子。
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