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杨老五
杨老五的名字是杨仓荣给起的,据说大有来头,当时山里的人起名字就是按照顺序给起的,杨仓荣有六个孩子,那个时候的云山以多生育子女为重,毕竟多一个子女就多个劳动力,长大后分家也能形成一个小家族,在地方上也有影响力,当然在偏僻落后的云山这种做法也是受限制的,当时山里的条件不好,老大生下来一岁的时候发高烧夭折了,老二老三是一同出生的,碰上了饥荒年老二老三五岁的时候饿死了,一连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杨仓荣感到悲痛不堪,同时没有后代成为了他的痛处,他跑到很远的云山寺求子,寺里的和尚告诉他,这是你们祖上有人欠了老天爷四笔债,老天爷还收命抵债哩,你回去后再有孩子就跳过一个数,这样老天爷就以为你家债已经还清了。
杨仓荣也很是相信和尚说的话,在他看来毕竟只有这种解释是最能够另他接受,回去后一年,杨仓荣终于又生了儿子,他起名字的时候跳过了四,给他的儿子起名叫杨老伍,后来慢慢的就被人叫成了杨老五,其实都一样,自从这样做后杨仓荣确实再也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件事后人们对云山寺深信不疑,有什么事情也都去云山寺拜佛求经。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对这个寺庙深信不疑,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与其说寺庙灵验不如说和尚是个高人,他作为神与人之间的媒介,他把人们一切的困难灾难都推给了神明,并且告诉人们不是你们的问题,是老天爷的问题,先是让人们撇清对自身的怀疑和焦虑,顺手再推出神当个替罪羊,然后再给出一个安慰方法,一下子就让人如释重负,尽管最后自己的安慰方法没有任何作用,但是有前两条就够了。
人们都不希望问题出在自己的身上,不希望自己承担责任,人们需要一个宣泄对象,这个对象还必须是你知道后不敢破口大骂,不敢报复,反而要表现的更加尊敬,更加虔诚,同时这个对象可以担得住任何事情,同时人们也认,这个对象在云山这片土地上叫——神灵。
后来杨仓荣又生了个儿子,起名字叫杨小六,杨小六比杨老五要小两岁,为人老实本分,不过老实的有点过头了,很多时候与其说老实本分比如说有点木纳,这样的人故事不多心思也不多,至于是不多还是说他从来不往外讲,就不为人所知了。
不过杨老五的经历倒是很多,且很有色彩,有些人的一生平淡的空白,有些人的一生曲折的精彩,杨老五就是这样的,他的事情还要从他青年时期放羊的事情说起。
杨老五年轻的时候是云山村有名的二溜子,在周围村庄里名声一直不好,隔壁村张老汉家的小羊羔就是他偷偷抱走的,张老汉在山上放羊,杨老五也在山上放羊,自己家的羊老是不生小羊羔,生下来的眼睛睁不开,没过多久就死了。
看着张老汉家的羊群里面,有五只小羊羔,他就动了坏心思。
两家的羊群越靠越近,张老汉着急了。
“后生,把你的羊往回赶赶,不要混在一起”
杨老五故意说“大叔,是你家的羊过来我们村山上来了,你往回赶赶”
张老汉一个老人,老胳膊老腿的那有年轻小伙子的那般精力,气喘吁吁的跑到羊群身边的时候,两家的羊早就混在一起了,张老汉无能为力,面对几十只羊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再次呼唤杨老五。
“我说后生啊,羊混一起了,你下来帮帮叔,把羊群分开”
杨老五一看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溜烟从草地上爬起来,拿起自己的鞭子跑下山坡。
两群羊已经混在一起,大小都差不多,云山一带普遍都是白色的山羊,张老汉面对几十只羊也实在是难以应付,杨老五挥动鞭子把张老汉的羊群朝着山旁边的庄稼地里赶,羊群受了惊,一窝蜂都朝着人家的庄稼地里跑,张老汉着急了,慌忙的去追赶他的羊。
杨老五靠张老汉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偷偷抱起一只小羊羔抱在了自己的衣服里面,等张老汉把羊赶出,张老汉已经忙晕头了,张老汉看着这个后生,心里窝了一肚子火,便吆喝着他的羊群朝后山赶过去了。
杨老五喜滋滋的赶着羊群回家了,黄昏时刻,云山村披上了金色的霞衣,天边殷红的云朵仿佛一位醉了酒的少女,那般动人那般妩媚。
杨老五蹲在门槛上扒拉着碗中的面片,听到自己门口狗一直在狂吠,他放下碗筷便出去了,到门口就看见了腮帮子憋的通红的张老汉,张老汉的眼睛凶狠,似乎下一秒就会放出火来,杨老五先是恐惧,接着就是害怕,他心虚的不敢抬头目视那双眼睛,只能低着头叫了声:“叔,你咋来了”
“我到后山后发现我家的五只小羊羔少了一只,肯定是你趁我赶羊的时候给我偷偷抱走了”
“叔,这事情你可不敢胡说,我可没有抱你家的羊羔子,”
“你放屁,你把我的羊朝着庄家地里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有安好心,少了羊我才反应过来”
听到门外的争执声,杨老五的父亲,杨仓荣也赶了出来,听明白两人的争执后,他便带着张老汉来到自己家的羊圈,让张老汉看看有没有他家的羊羔。
“你看你看,那只耷拉着耳朵的羊羔就是我的,它尾巴有点短,是我看它消化不好一直拉肚子粪便粘住了尾巴的毛,故意给剪的。”
杨仓荣一看确实不是自家的羊羔就归还给了张老汉,给张老汉表达歉意,缓和的说“莫生气,应该是两群羊混在一起,你的大羊跑的快,草长小羊羔应该是绊倒了没有跟上,所以跟着我家的羊回来了,让你辛苦了一趟,来都来了,正好进屋喝口茶,歇歇脚乏”
剧烈的碰撞终将会散去,留下的痕迹却是永恒的,这件事情过后,杨老五的名声也就臭了,村里村外的人见了他都戏弄他,从此他不在拥有自己的姓名,有的只有那个恶人们戏弄他的外号“偷羊娃”
每次听到喊他“偷羊娃”的声音,他的心总会揪动,他无法反驳,他也没有权利反驳,世人的评价可以允许任何人反驳,只是不能允许当事人反驳,既然不能反驳,只能忍受人们的嘲弄,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离开……
杨老五离开了云山,放羊的活就成为了杨小六的,杨小六为人木纳,放羊总是丢羊,回家去父亲杨仓荣总是数落杨小六,然后去找丢失的羊,有一次在张老汉家的羊群里找到了丢失的羊,其实也见怪不怪了,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已经不用分的那么明白了,心里都清楚也都明白。
人与人之间所最高明的就在于此,心里清楚表面糊涂,不起矛盾,谎言圆场,不过高明的谎言不是说有多高明而是对方愿意默认你说的谎。
显然同辈人之间知道这么个东西了解这层关系,杨老五在张老汉看来,后生还是太年轻了,杨老五离开三年后再次回到了云山,逃避问题不好但逃避问题可以让问题不再成为问题,只要自己不提,很多年了这点问题对方也不会主动提起,与其说问题不再是问题,不如说是人们不愿提起了,就像很多年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云山,提起云山发生的那些事,尽管它充满了血和泪,人们也不会提起它,一句话:
“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