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千世永澈
“赌约？你想怎么赌？”云承的身影已经趋近于幻灭，看向花烛的眼神还是睥睨。
“你之所以毁灭八家，又不复活千家，正是因为，双方都是你所钟爱的人族。所以你才采取了这般暧昧的态度。”花烛挑明了云承的心思，云承眼中光芒随之黯淡几分。
“你看看，现在这样的结果，如何呢？”
千家已经趋近毁灭，七家提前革新换代，而造成这样后果的云承，如何面对人族？
“入了凡尘，自然避免不了沾染尘土。你终究是偏心千家那个小子的，不是吗？”
“他是我罩着的，人族也是我罩着的，如此，已经是最好了。”云承自己都没有料到，说出这句话时，嗓音格外嘶哑。
“究竟如何，你心里自有定数。而我说的赌约便是，再入凡尘。”花烛拨弄着命运之线，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笼罩了云承。
云承无力反抗，随之消散，化作天地间一朵不融的雪花。
“情感源于神灵，兴于凡尘。”
“去看看，你所钟爱的人族，跟着你所钟爱的那个小子，体会一番凡间百态，之后再告诉我，你所重视的情感，究竟如何？”
“若人族令你失望了，你便回归「天床」；反之，我不再插手你的选择。”
于是，云承就被天河以时间之力送到了九世的开端，以至宝的力量存活。
而云承在漂泊的时刻，不经意地回想起，之前自己救过的一个修士，一个亲手将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推向烈焰的修士。
他一度怀疑，自己就是错的。
人，不值得他付出。神灵本就该高高在上，愚弄人间，不该爱上那些庸俗的生灵。
然而，一张面庞却是占据着他记忆中，最为重要的位置，那是一个少年。
少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有我在，你可以永远相信人族。”
也正是因为这一句话，让他拾起信心，以必胜为前提，决定先解决之前自己暧昧的态度所造成的后果。
他想到了千星川，若是他的话，会不会更好的解决方案呢？
结果不出所料，他果然是不一样的。情感本身没有错，平等本身也是正义，只是平等的情感却是一大罪恶。
神灵也不是万能的，生灵本身就不是为了其他生灵而存在的，他们是为了自己而存在的。
生活本身就是在一次次选择中得到与失去。
得到了成长，便失去了曾经对世界的憧憬；得到了地位，便失去了曾经赤脚在大街上跳舞的权力；得到了情感，便失去了平淡面对离别时的心境。
那么，属于云承自己的唯一，在何方呢？
这九世中，云承一直跟着千澈，几乎将人间百态尽收眼底。
他发现，对人族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开始理解，五神为何对生命如此漠视了，兴许就是因为，他们渺小而不自知。
偏偏自己又因为这点，钟爱过他们。
看见千澈身上遍布的伤，捅入千澈心口的刀子就好像在他自己身上。
〈九生罪净世〉本身的力量，就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痛苦之力越是强大，那么所能够实现的愿望，也就越大。
而千澈许下的愿望是——神灵复苏。
而与之相对的代价就是，千澈九世都在经历他所最害怕的事情——背叛。
第一世，是相依为命的弟弟。
第二世，是作为动力的发小。
第三世和第四世，都是自己最爱的父母。
第五世，是自己的好友。
第六世，是带来热闹的客人。
第七世，是拼命守护的少主。
第八世，是拯救自己的师父。
第九世，是自己最信任的所有人，因为只要是自己所信任的人，都离开了。
而这九世中，云承已经彻底被千澈的信念折服。他也是人，同样渺小而不自知，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让自己喜欢。
就像那场为了自由而战的战役一样，莫名其妙，自己就钟爱上了人族。
云承感觉，他可能一开始就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唯一，只是现在才明了而已。
时光流转，九世结束，那由千澈九世痛苦所换来的至高之力自前澈胸口发出光芒。
至宝〈九生罪净世〉化为最为纯粹的力量，融入了云承体内，只是刹那间，云承那被天道削去的力量回归，神灵造成的法则之力也被吞噬，反哺云承的身体。
「启明玄烛光」回归全盛时期，且存在本身也受到了天道的认可。
也就是说，作为神灵友人的千澈，现在已经可以横着走了。
云承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明明还没有成年，却好像无比苍老。
九世的记忆已然融入他的脑海，令他清晰地回忆起了之前痛苦的种种，以至于，他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沟壑与阴翳。
经历了自己最为害怕的九世，那么千澈，还会是那个，自己爱着的唯一吗？
云承不敢赌，也不能赌。
他只是问了一句：“少年，如此，你还要契约我吗？”
千澈眼眸一颤，神灵也是生灵，自然是可以被人族契约的。
而自己，以如此痛苦的九世换取了他的复苏，契约，不就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知道，云承不会拒绝，为了他的骄傲，他也绝对不会拒绝。
千澈欣慰一笑，看起来是对云承很满意，只是他这一笑，却是令云承的心，沉入谷底。
神灵都会被凡尘的尘土污染，何况只是一位少年。
而他不知道的是，千澈这一笑，的确是欣慰，但不是对云承，而是对自己。
他的脑中痛苦的记忆万千，唯独那一刹那的记忆犹新。那就是，面对满天修士，至高五神，依旧把后背交给自己，还自信一笑的少年。
“不了。”千澈说出这两个字，没有遗憾，没有不舍，有的，只是劳累。
“为何？”云承只感觉心跳前所未有的剧烈，眼睛死死地盯着千澈，期待又畏惧着他的回答。
可，千澈却是伸出手，露出沧桑而寂寞的笑容，声音低沉而嘶哑：
“不了，契约的话就算了。不过，我这一路遇到万般困境，却又孤身只影，恐怕难以坚持。故友若是愿意，还请陪我踏遍千山万水，看尽人间凡尘。”
一轮清露在眼眶中转了一圈，云承很生气，他狠地一咬牙，侧过头去，随手抹了一把。
“九世了，你还在等我的回答啊。”云承呼出一口气，笑的时候，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淌下，“这破船，我上了。”
天色渐晚，经历许多的两人，也是决定在这饮月湖中，再洗一次澡。
这一次云承大方多了，比千澈先一步脱光，嘲笑道：“九世不见，老头子手脚不利索了啊。”
千澈嘴角一抽，盯着云承某个部位，嘲笑道：“九世不见，少主看起来也没发育多少啊。”
云承眼皮一跳，“本少主又不像你们，要找雌性。”
“可你不觉得这是我们雄性的骄傲吗？嘶，你这么短，估计也骄傲不起来。”千澈一边摇头，一边步入湖中。
然后一股水流就打在了他身上。
“混蛋，你敢偷袭！”千澈也不甘示弱，反手掀起水浪反击。
谁知，云承坏坏一笑，周身灵力涌动，看得千澈眼皮狂跳。
他毫不犹豫，直接往岸上逃。
“逃得掉吗？”随着云承声音的落下，千澈一回头，就看见了那冲天巨浪。
“你用灵力，你不讲……咕噜咕噜……！”话还没说完，就被淹没了。
云承马上就潜入湖里，在千澈好不容易从水中探出头来，就被云承抓了个正着，把他按在湖里挠痒痒。
真是天道好轮回。
月映入湖，湖清如镜。打闹累了的两人就这样仰躺在湖泊上，缓缓漂浮，游动带起的涟漪，顿时将这一轮明月，荡碎成千百片。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轮回时，取名为「千澈」吗？”千澈问。
云承也没想到这名字还有讲究，“为什么？”
“因为千澈之名，意为，纵然是轮转千世，我依旧如水清澈。”
“我没有让你，对「人」失望吧？”千澈侧头询问云承。
这份约定，就是云承和千星川在「龙渊山脉」所定下的——
“不要让我对「人」失望。”
“可你还是让我失望了啊。”云承撇撇嘴，“来的时候都没带点烧烤什么的。”
“我可是倾家荡产来的啊，你能不能看看氛围！”千澈咬牙切齿道。
“本少主乐意，你管我？”
“嘁，等我成就神灵，看我不把你屁股打烂。”千澈嘀咕了一句。
殊不知，直到这一刻，云承才真正地露出了笑容。
（第一卷正式完结，第二卷需要稍作整理，今天应该就一章了，若是整理得快，可能有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