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就在为六月一日的事彻底无语时，银狼先生恰到好处地走到她边上，想要借一步说话，很及时地拯救了此时的尴尬。
他带着铃科百合子走到餐厅，神色有些郑重：“经过与谢野晶子的事，我发现你比想象的要好很多。之前用第一印象看人，多少对你有些误解，我对此感到羞愧。”
“或许不是误解，而且，我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
想起自己的目的和周围的看法，铃科百合子忽然发现，这些保有善良面的人总是容易把自己想得太好，但她对这样的人总是讨厌不起来。
“乱步之前的提议，我重新考虑了一下，现在觉得没什么问题，你要不要趁现在加入侦探社？”
社长本人亲自提出的邀请，让铃科百合子有些惊讶。
老实说，她很想接受邀请，也想看看森鸥外一口气失去三个可用之才会露出什么表情。
森鸥外一定会想杀了银狼的。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牵连我和乱步，但不用为悬赏那件事担心，我有应战的自信，也可以找熟人替你解决这个麻烦。”
“你误会了，我没把悬赏放在眼里，只是还有其他留在港口黑手党的理由，至少现在不准备离开。”
“也就是说，以后还有可能来侦探社。”
“……”这个结论的风格，是江户川乱步吧。
他就这么希望自己来侦探社么。
不过比起心思缜密，满心算计并总想着往上爬的森鸥外，呆在侦探社确实更加轻松。
这个想法在内心生成之后，拒绝的语句便被卡在喉咙。
她还是很不擅长应对别人的好意。
“我有一个提议，你要不要作为侦探社的编外成员暂时加入？只要我和乱步为你的身份保密，你的资料也不记入侦探社的档案，你也能继续留在港口黑手党。”
“……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你本性不坏，我想并不反对乱步想要帮你。但我的异能，只能对自己的部下使用。”
铃科百合子看出来了。
银狼先生这回在拿乱步当借口，他是真的想帮助自己。
“我不打算成为任何人的部下。”
她不想拒绝这份送上门的好意，只是不愿位居人下的心理在目前却成了一种阻碍。
“但我愿意接受一种临时的雇佣关系，作为临时的编外成员。”
大概只有这样，才能从心底认同，银狼先生是她的社长。
“你需要我做点什么？”
“……”社长在此时微妙地一顿，许久未能开口。
难道他以为刚才自己要彻底拒绝邀请了？
“若是以后在港口黑手党和侦探社成员起冲突时，你要想办法化解冲突。”
铃科百合子点点头，这是应该做的事：“还有呢？”
社长又是一顿，铃科百合子怀疑刚才的要求是他刚从脑细胞里榨出来的。
“如果森鸥外执迷不悟，要制造下一个「死之天使」，请不要犹豫，立刻告诉我。”
“……”铃科百合子算是听明白了。
这么拐弯抹角的关心方式，也是他作为大人的矜持么。
“回答呢？”
“不用操心，我会完美完成任务的。”
社长满意地点头，正式将她作为社员认可。
“谢谢。”
铃科百合子挪开了目光。
已经很久没有面对像这样毫不保留的关心了吧。
她撑着下巴，淡淡地笑起来。
人果然不会讨厌关心自己的人。
“我果然还是喜欢社长这样的人。”
“这类玩笑话就不用对我说了。”
“我是认真的？”
铃科百合子还记得，江户川乱步这样对她说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一种喜悦的情绪。
在心情好的时候，她倒不会吝啬，把这份喜悦分享给别人。
可她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每当自己认真说什么时，反而没人愿意相信。
这一回，轮到社长差点没握紧手里的茶杯。
“我觉得……这不行。”
“啊？”
“恕我拒绝，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
铃科百合子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其中的误会。
这话不至于让社长想偏吧？
铃科百合子这样想着，但她所不知道的是，担心她在森鸥外那会遭受不公和虐待，所以就在刚刚和江户川乱步专门讨论过她的问题。
不过，乱步的结论是，根本不用担心。
她很清楚在日常应该如何应付森鸥外，这导致他们在和平相处时，虽然他们的对话大半是在用言语交锋试探，但对话多半会因此染上一丝奇妙的暧昧。
如果是不明真相，又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围观群众，还真会以为森鸥外抛下爱丽丝，和铃科百合子调情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银狼承认自己蒙了一下，觉得下次见面有必要提醒对方收敛一些。
但因为铃科平日的表现太过成熟，又让他透过幼小的身躯看到了一个成熟的灵魂，一瞬间让他觉得其中没什么问题。
这互相矛盾的印象让银狼坐在她对面犹豫了很久，最终选择闭口不谈。
因为脑子里全是江户川乱步的话，所以在铃科百合子说“我喜欢像社长这样的人”的时候，他以为这孩子是把不好的习惯带出来了。
可虚伪的谎言和真诚的言语所带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觉得这孩子说得还有股认真劲，或许又是说谎经验太过丰富。
可经过一轮确认，铃科百合子又说自己是认真的。
银狼一时被手里的茶水烫到了手，露出了窘迫的模样。
他能猜到铃科百合子没有受过来自父母的关爱，或者根本不曾见过父母。
所以对别人的好意表现得过于敏感，但这种程发展是他没有想到的。
该不会是分不清各种「爱」的区别吧？
作为战士的银狼难得乱了心思，越想越慌。
如果真是这样，留在森鸥外身边不就更危险了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
比起这个，他还得慎重拒绝，不能伤了她的心……
带着诡异气息的对话持续了片刻，两人纷纷被卷入沉默之中。
银狼还以为是遭受拒绝的铃科百合子正在难过，但铃科百合子正在头疼，如何才能解开这层误会。
“为什么会这么理解？就是很普通的喜欢啊。就是江户川说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的那种意思。”
嗯？乱步说喜欢她？
所以铃科百合子理解的喜欢和江户川乱步所说的喜欢又是一个意思吗？
说起来，乱步也正好处于情窦初开的年龄。
而铃科百合子，确实长得非常好看。
“我知道了，我们还是来说异能的事吧。”
社长表面平静如水，但实际已经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过在这之前，再答应我一件事。在你成年之前，不要和人恋爱。”
铃科百合子发现自己读不懂这个人的想法：“我可以问问理由吗？”
“你太容易对人交付好感了，等成年之后，再作出更好的判断吧。”
铃科百合子觉得这是对她的一种误解，但也没纠正这个错误。
其实恋爱这种事情，打从一开始就不抱期待。
倒不如说，难以想象自己恋爱的样子，也难以想象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
既然大家都说恋爱会使人降智，那为什么要专程给自己上个debuff？
答应了社长最后的要求，最后就只剩下调整异能的事情了。
铃科百合子记不清具体的过程，只记得社长发动异能时，她的能力也受到牵扯。
那感觉有些奇妙，仿佛有什么束缚着她的枷锁正在松动，计算能力正在恢复。
虽然刚开始一切顺利，但很快地，她感到了头疼。
仿佛大脑被硬生生被劈成两半，从中塞进了大卷胶片一样。
幻境中的记忆在脑内大规模恢复、重组，而她的身体好像在一瞬间失去重心，坠入自身的记忆。
她想起曾经负责照看自己的人叫做木原数多。不过，铃科百合子绝不会把那家伙当作自己的监护人，或者说自己的老师。
她被木原数多带到学校挂名，之后便进入了「特力研」，也就是以多重能力者的研究跟实验作为主体的设施。那是将活生生的人处分掉的处理厂，却只向世界证明了一件事，这世上不可能出现多重能力者。
那是她第一次参与学园都市的实验，站在一起的参与者年龄参差不齐，她无疑是较小的那一批。
最初的一个月。
研究人员只是在记录他们的身体数据，测试他们的能力，他们被给予了很大程度的自由。
那场实验中唯一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找她说了话。
如果用相处得是否愉快来判别他们的关系，那他们应该能算是朋友。
但这个朋友，在实验开始的第二个月被选为了「载体」，和她展开对战实验。
很难说清，当时和她对战的还是否能称作单独的个体。
他和其他参与者进行了精神联结，所展现的能力强度也不尽如人意。
所以第一场战斗，很快以对方的落败结束。
灾难是从这时候开始的，他们的精神连接不被允许解除，下达这个命令的正是木原数多。
这几十人的想法在「意识网络」中完全透明，谁也无法隐藏自己的阴暗，也无法拒收他人的任何想法。
他们的心中再无秘密，轻而易举地得知他人竭力隐藏的另一面。
他们的精神被迅速磨耗，朋友最终发现了唯一的破局方法，那就是杀死对方。
但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没有人能战胜她。哪怕集合了几十人的力量。
也不知道是第几场战斗开始，她的朋友和其他的实验者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
他们无法分清所谓的自我了。
几乎每三分钟，她面前的人就会切换一次人格。
这位朋友最后一次出现时，正在请求自己杀了他。
她没有理由照着他说的去做，所以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以及夺走了继续战斗的可能性。
而在那场战斗结束后，有不少实验参与者的大脑遭受了不可逆转的破坏变成了植物人，其原因不明，木原数多也没有研究这些的打算。
木原数多嗤笑着这些变成废品的试验品，随意丢在一处任其腐烂，宣布实验继续进行。
那时候，她第一次对他人产生了无比明确的杀意。
——我一定要杀掉这个人。
当她明确地陷入憎恶的漩涡之中，开始猛烈地呛水。
但是和想象的完全不同，她感受到海水中有股柠檬和青柠的混合味？
不，不是海水？
铃科百合子瞬间从记忆中抽离出去，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江户川的大脸正贴着她，呼吸的余热也落在了肌肤上。
因为呛着的那一口饮料，她反射性地弓起背想要咳嗽，却不慎撞上乱步的额头。
对方明显吃痛地嗷叫了一声，但铃科百合子无暇顾及，捂着嘴巴不由自主地咳嗽。
“看吧，就说她会没事的。”
江户川乱步说完，便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和往常一样眯着眼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