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临终托孤
一进入寝殿，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屋子里窗户紧闭，地上还放着炭盆，比外面热许多。沈朗月走进去几步，就开始感觉到热。
沈朗月跟着侍女走到床边，床上放下一层薄薄的半透明帘子，侍女小声的叫了一声：“娘娘，沈将军来了。”
过了片刻，床上传出一声细小的声音，侍女掀开帘子，扶着周妙仪坐了起来。周妙仪靠在床头，小声的说：“除了沈将军，你们都退下吧。”
沈朗月觉得有些不对，自己一个男子的身份，深夜入后宫已经是不妥，现在皇后让所有宫人侍女都离开，这有损周妙仪的声誉。
“沈将军，你过来一些。”
周妙仪的声音很弱，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沈朗月上前走了两步，看清了周妙仪的面容。现在的周妙仪比三年前的更瘦，脸颊凹陷，脸上是不健康的青白色，微微的喘着粗气，放在外面的双手，她的双手瘦削而苍白，青筋凸显，瘦削得几乎能透见骨头的轮廓。
沈朗月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贵为皇后的周妙仪，周妙仪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朗月，我是不是很难看？”
沈朗月低着头，坐在床边拉住周妙仪的手：“不，妙仪很好看。”
“朗月，当年回京的时候在长亭遇到了你，你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我当时并不能肯定，只在心下埋下了一个怀疑的种子，后来昭浚去了西北，过年的时候我见到他变得越来越好，我才肯定那就是你，除了皇上，昭浚最佩服的人就是你。”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周妙仪喘的更厉害，沈朗月皱着眉头看着周妙仪：“妙仪，你的身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妙仪的精神很不好，眼皮抬起一半，似乎连眼睛都不能完全张开。
“那几年流放，早就把我的身子伤透了，后来父亲离世，我便开始缠绵病榻。”
说起流放，当年林晏深和沈家都在暗中护着周太傅一家，可是到底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做到保住周太傅一家的性命，其余的也不能做。
“妙仪，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没有护住你。”
周妙仪摇了摇头：“你这是说什么傻话，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周妙仪忽然拉住沈朗月的手，用严肃的语气说：“朗月，这次急召你回来，我是有事情要求你。”
沈朗月赶紧开口：“妙仪，你说，我都答应你。”
周妙仪拍了拍床铺，发出闷闷的声音，一个年纪略大的姑姑抱了一个小孩进来，小孩身上披着披风，正在熟睡着。
“把远儿抱远一些，不要过了病气。”
沈朗月看向那个孩子，明白了这就是周妙仪和林晏深的儿子林修远，周妙仪紧紧的握着沈朗月的手：“朗月，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不成了，看不到这个孩子长大，我求你，你来帮我抚养他长大。”
沈朗月愣了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我来抚养皇长子？”
周妙仪轻轻的点了点头：“朗月，我和你说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沈朗月把耳朵凑到周妙仪嘴边：“朗月，皇上从未爱过我，也从未主动临幸过我，这个孩子，是我用父亲对他的恩情求来的，别人看我独宠后宫，唯有我自己知道，他的心里只有你。”
周妙仪说到这里，眼睛里盛满了泪水：“朗月，你别怪我，这个宫里太冷了，太孤单了，父亲离世，母亲在宫外，这个宫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才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要了这个孩子。”
沈朗月从未想过林晏深为了自己能做到如此地步，过去几年，沈朗月以为林晏深完全把自己放下，有娇妻儿子相伴。
沈朗月看着泪流满面的周妙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答应周妙仪，那沈清风只能死去，自己以其他家族女儿的身份入宫为后；若是不答应，林晏深的感情，周妙仪的托付，这让沈朗月都逃不开。
周妙仪看到沈朗月没有开口，心底有些着急，咳嗽了两声，沈朗月赶紧扶着周妙仪给她轻轻的拍着后背，周妙仪靠在沈朗月的怀里，想起了那一年翠屏山狩猎，自己坐在马上，也是这样靠在沈朗月的怀里。
“朗月，那一年在翠屏山骑马，真的自由自在，我多想再能和你一起去骑马，去看鸟听风。朗月，请你别怪我自私，我是一个母亲，我不能看着我的孩子一个人留在宫里，这个宫里人人都戴着一副面具，实在是可怕。我不想我的孩子生活在这诡谲的深宫之中，唯有你，我只相信你，可以托付的人也只有你。”
周妙仪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被子上，晕开一个个水渍，沈朗月紧紧的抱着周妙仪，周妙仪瘦的厉害，背后的骨头有些膈人，现在的周妙仪，全然没有当年那副温婉的样子。
“妙仪，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门口忽然传来小孩子的尖锐的哭声，响彻整个宫殿，沈朗月低头看着周妙仪，周妙仪靠在沈朗月怀里缓缓地闭上眼睛，嘴巴微微张着，沈朗月低下头去听到周妙仪微弱的声音：“朗月，来生，你也教我骑马好不好？”
周妙仪的身子渐渐变凉，沈朗月把周妙仪放在床上，用手指给周妙仪梳理好头发，沈朗月跌跌撞撞的走出寝殿，门外守着着急的林晏深和林昭浚。
林昭浚拉着沈朗月的手臂：“将军，皇嫂如何了？”
沈朗月感觉到喉咙发紧，一时间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嘴里念着：“皇后薨了。”
听到周妙仪离世，林晏深心里也不好受，虽然对周妙仪并无男女之情，可是他毕竟是周太傅的女儿，还是皇长子的生母。
林晏深让林昭浚照顾好沈朗月，命令侍女和宫人来操办丧事。
一国之母去世，皇宫内外都披上了一层白霜，沈朗月站在百官之中，跟着礼部官员的口令行跪拜之礼。
沈朗月听到耳边朝臣们的哭泣，脑中想到昨晚周妙仪哭着请求自己，想到周妙仪枯瘦的双手，想到周妙仪在自己的怀里缓缓的闭上眼睛。
这些年，沈朗月在战场见多了活人的离世，以为自己面对生死已经足够铁石心肠，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会感觉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