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调研
半小时不到的时间，车子停在了农发行楼下大门口。大门口早有一群人齐整整地等候在那里，见车门打开，有两位一前一后赶紧迎了上来，并拖长了尾音叫着：“阮主任~”
阮立君首先下了车，跟他们分别握了握手。宋处和薛科跟着下了车，阮立君侧身对宋晓杰说：“叫师傅把车开回办里吧，调研结束我们就直接各自回家，不再回办里了。”
宋晓杰回头示意薛涛去跟师傅说一声。薛涛赶紧领命，绕过车头轻声跟师傅交代了几句。苏盈也在赵明的招呼下下了车，紧紧跟在赵明后头。
一行人被另一行簇拥着上了楼，进了会议室。会议室早已准备就绪，每个座位上不仅放置了茶杯桌牌，还摆了矿泉水和一碟水果。苏盈的名字第一次被摆在桌面上，这让她内心升起一股别样的感觉，虽然她自知仍然只不过是个可以被忽略的小角色。
双方入座，先进行座谈会。苏盈拿出笔记本，低头准备作记录状。她发现这是机关事业单位里做下属最常见也是最基本的动作和最不容易出错的行为姿态，也是精神游移最好的掩护。
对方最中间一位领导首先作欢迎致辞，然后简要介绍了参会的相关部室人员，接着就汇报工作。从这位市分行党委委员、副行长的工作汇报中，苏盈第一次知道中国农业银行之外，还有这么个直属国务院领导的国有政策性银行。只听他全面回顾了市分行上半年以来在服务粮食安全、农业扶贫、乡村建设等国家重大战略上取得的成效，表示下一步南州市分行将认真贯彻落实中央金融、经济、农村工作会议精神，进一步发挥政策性金融工作的政治性、人民性，深化“三项举措”，为南州市争创“三农”经济和中国式现代化示范引领的市域样板贡献更大力量。随后，市分行客户部主要负责人对基础设施条线和粮产条线最新业务政策进行详细解读，深入阐释农发行“粮食银行”、“农地银行”、“水利银行”、“绿色银行”四大银行品牌及其内涵，并以实际案例生动介绍农发行信贷产品特色、优惠政策和全流程金融服务……
因为会后有写报道任务，同时也觉得这是提高自身业务能力和增长金融知识的很好的机会，所以苏盈记得特别认真。当阮立君讲话的时候，苏盈却开始分心，重新细细回味了他那句“没事吧”，以及要求停车给她买外敷药的情景。因为回字形会议桌，调研组坐的是同一排，她虽然坐最右侧位置，但因为人少，中间只隔了薛科，所以侧身听阮立君讲话的时候，他的侧影和讲话的样子历历在目，从眼睛到心灵，一帧一帧镌刻进了苏盈的记忆深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真是越看越有味道，除了才貌不俗，言行举止总有一股书卷之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苏盈自己的臆想，反正这个男人对她说话的语气或者眼神，总透着那么一点少有的温柔和关心。这让苏盈很受用，有一种独家受宠的得意和自喜。不过她马上想起香港那个写《霸王别姬》、《胭脂扣》的李碧华说过的经典之语：“当局者迷，每个女人都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每个女人都以为男人只爱她一个，其他的是逢场作戏。”苏盈拿笔轻轻摁了下自己的手心，赶紧把飘渺思绪拉了回来。
这时阮立君简短讲话已经结束，苏盈只好匆匆写下几句大概：阮主任肯定了南州市分行近年来在服务乡村建设、落实国家宏观政策等方面做出的贡献，并从三农角度提出相应的金融需求和对农发行信贷工作的意见和建议。
对方领导又对阮立君的讲话表态性地回应了几句，会议便行将结束，这时大伙的语气神态都松弛了下来，那位副行长笑意盈盈地说：“阮主任，今天机会难得，又临近周末，现在也快到饭点了，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
“不了不了，下次有机会吧。”
那位副行长抬手又作了个看手表的姿势：“都将近六点了，马上到下班高峰期了，路上又堵，不如简单用完餐再回，也避开了拥堵时间。我们工作人员刚才已经订好餐厅了——听说今天随同办里来的两位联合会工作人员这个月刚入职，也算是迎新晚餐嘛，哈哈。——阮主任，您看怎么样？“
阮立君也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朱行长这么热情邀请，那大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务必要从简，工作餐形式便好。”
“是是是，就是个便饭！”
农发行几个工作人员一番穿梭和忙碌后，一辆黑色奥迪汽车和一辆商务车已停在了一楼大厅门口。阮立君和宋晓杰在那位副行长陪同下进了黑色奥迪车，薛涛、赵明和苏盈在其他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坐上了商务车。
一行人来到了一个门面装修颇为古朴的叫做“竹林小宴”的酒楼，酒楼上下两层，下面是一个四周都有透明玻璃围起来的厨房和一个开放式实物点菜区，面积很大，大厅还设有十几个卡座，二楼便全是包厢，目测有二十几间，装修和陈设都颇为讲究。苏盈跟着他们被服务生引进了一个大包厢，打开门的时候简直别有洞天，让苏盈这位从没进过高档酒楼的人叹为观止。大转盘圆桌铺着素雅的桌布，转盘中央放置着一丛鲜花和一圈造型巧妙的绿植景观。每个餐位上都有一个高脚玻璃杯和大小相叠的两个光亮洁白的瓷盘，上面摆放了呈六边形的淡紫色布料餐巾。此时已经有七八个凉菜摆在了餐桌上。
阮立君被那位副行长引入主客位的时候，随口说了句：“你这个离便饭有点远了。”
“哪里哪里，饭总归要吃饱的，哈哈。”那位副行长边笑着边转头对身边工作人员说：“可以叫她们上酒了。”
不一会儿，两位梳着光溜发髻穿着紫色缎子旗袍的年轻女子一人手持葡萄酒一人手持长颈大肚子的玻璃器皿过来了。苏盈呆呆地看着她们开瓶、倒酒，然后红色的液体在那个大肚子酒器里被轻轻摇晃，然后又倒入十个有小手柄和刻度的玻璃杯里，分别端到了每个人的座位上。
“周末了嘛，今天大伙都喝一点，放松放松。”那位副行长伸出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不一会儿，两位服务员分别为每位用餐人员斟酒，斟完酒，第一个热菜也上来了。那位副行长举起装有葡萄酒的高脚杯，侧过脑袋用征询的口气说：“阮主任，那我们开始吧？”
“好。谢谢。”阮立君也举起了酒杯。
大伙跟着拿起酒杯，各自在空中停留了一下，便放到嘴边小饮了一口，随后放下。苏盈从没喝过葡萄酒，在这种场合也不好扭捏着说不会喝酒，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大伙举杯，轻轻咪一口，然后放下。
见阮立君和那位副行长开始动筷子夹菜了，大伙才纷纷举箸。第二个热菜上来的时候，副行长便举起杯子去碰阮立君的：“阮主任，我敬你——以后还请多给我们提提宝贵意见，多多指导哦。”
“你客气了，你们可个个都是行家里手，我们得向你们学习。”
“哈哈哈……”
副行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一会儿就从宋处开始，分别向客人敬酒。到苏盈的时候，也不知为何，苏盈朝阮立君匆匆看了一眼，没想到他也正看着她，她慌忙收了回来，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那位副行长伸过来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就昂起脖子一口喝下。
“这位老师好酒量啊！”副行长笑着坐下来。
苏盈也不知如何回应，感觉大伙都朝着她看，尴尬地笑笑，赶紧坐下来拿起筷子低头吃菜，同时感到两面脸颊微微发烫。
不一会儿，坐在副行长旁边的助理也开始起身敬酒了。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轻松起来，大家的话题也从工作转换到了其他领域。苏盈也不再留意谁跟谁敬酒，反正谁过来敬她就起身喝，谁一口喝完她也一口喝完，谁意思一下小咪一口她也小咪一口，其他时间她就埋头吃菜。鲍鱼竹林鸡、白切雪花牛肉、葱油大白蟹、芒果鹅肝盏、鱼子酱脆皮松板肉、沸腾东星斑……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不曾吃过的好东西，那一刻她真感觉自己像极了那个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只是她把所有的一惊一乍都闷在了肚里做了文章。
当主食海鲜葱油面端上来的时候，苏盈开始感到有点头晕，糊里糊涂也不知瞎喝了多少葡萄酒，这时大概有了所谓的醉意。吃也吃得差不多了，海鲜面已经没了胃口，苏盈用仅存的一点清醒告诫自己，千万别失态，千万别失态。她要强力按住体内的酒精作用，赶紧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反复拿冷水冲洗了脸，出来的时候，感觉清醒了不少。
最后服务员端上了一盘切好的西瓜，苏盈连吃了两块，方才觉得舒服了一点。阮立君对那位副行长说：“那要么咱们今天就到这里？“
副行长一边答着好，一边扫视了一下大家的杯中酒，咧开嘴招呼道：“那我建议咱们把杯中酒都干了吧。”
大伙又一次齐齐举杯，或多或少，都将杯里剩下的酒喝掉了。待阮立君起身，那位副行长赶紧问一旁的工作人员：“车子准备好了没有？”
阮立君连忙制止：“真不用送。我们几位住得分散，都各自打车回家。——千万别麻烦。“
那位副行长又坚持了一番，见阮立君态度坚决，只好作罢，遂示意工作人员赶紧先去门口叫车。
当苏盈跟着一行人下了楼，看到门口已有两辆出租车等候在那里。这时阮立君突然回头对苏盈说：“小苏，你跟我一辆车吧，正好顺路。”
“好的。”苏盈嘴上平静地应了一声，心里着实一阵窃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跟他单独待一会儿，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