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短发
第二天上班，依旧是让他们翻看往期杂志，熟悉内容，没有安排给他们新任务。萧主编倒是过来了一下，让赵明和苏盈跟小马形式上碰了碰头，说新一期杂志刚着手开始弄，小马那边陆续收来的稿件可以分一部分给赵明苏盈整理校对，让他们试着进入角色。另外下周期刊部四人准备开个小会，具体作些版面分工，按照新的架构运转起来，在过程中发现问题再作具体调整。
这位小马沉默寡言的，只低声应了个“嗯”，再无别的话。她看上去三十五六的样子，发际很高，显得额头很宽很光溜，头发也少，扎在一起像根死掉的泥鳅。脸是大圆盘，身形微胖，蛮敦厚的样子。她的工位在最后排最右边，大伙走动不太会打扰到她，倒也适合她的岗位性质。
除了小马小陆算是已经认识了，办公室还有两位同事没正式打过招呼，赵明倒是特意经过她们工位，一一奉上句“美女好”，礼节上基本也算到了。苏盈感到自己这人际交往能力实在欠缺，无事开不了虚头巴脑的口，不知道如何主动去搭讪，只是迎面碰到了向对方微微一笑，算是表示一下基本的礼节。
临近下班的时候，苏盈收到一条大学室友许蔚的短信，想叫她陪同去美发店，她想做个“拉直”。大学时代苏盈和许蔚关系还算要好，毕业后许蔚去了一家大型股份制保险公司人事行政部，工作挺忙，经常要加班，那时苏盈在报社跑新闻，也无暇他顾，所以两人就很少联系，只偶尔听得许蔚抱怨她妈妈，时不时地给她安排相亲，怕她误了花期嫁不出去了一样。
许蔚是南州本地人，不过不是城区的，是南州下属的一个县市。她是家中独女，只是家境并不优渥，父亲在一家铜业企业做工，母亲在自家楼下开了一个小卖部，大二那年春天的一个周末，苏盈还跟着许蔚去她家做过客，她父母很热情，烧了满满一桌菜招待她，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个红烧蹄子，味道好极了。当然，苏盈的家境比起许蔚，还要逊色些，家里还有个读初中的弟弟，爸爸高中文化，在村委会里一直做会计，苏盈上大学那年被选上当了村长，目前又成了村书记，但收入并不高，妈妈一直务农，空闲的时候在当地一些小作坊做点零工，供养她姐弟俩读书，虽说不上拮据，但也并不轻松。
苏盈回了许蔚短信，两人约定在鼓楼门下碰头，许蔚打算去那边的凯蒂美容美发连锁店做头发，晚饭也顺便鼓楼吃了，那条小吃美食街，足够满足两人的食欲。
苏盈下班早，提前在鼓楼步行街闲逛了一番。许蔚不加班的时候，五点半准时下班。她公司离鼓楼很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两人五点五十分就见上了面。
好久未见，两人都觉得对方变化不小。许蔚本来就一米六七的身高，黑白波点连衣裙腰间束了根紫色绸带，踩了一双七八公分的红色高跟鞋，显得更加高挑。头发养长了，已到半腰，下端烫着小卷，十足一个都市丽人的模样。
“你头发不是很好嘛，还要做啥头发呀？”苏盈一见面就忍不住发问。
“我想给它拉直了，卷发打理起来很麻烦的。——你老是这一个发型，也该换换啦，不如搞个波波头？最近很流行的。”许蔚挽起苏盈的手臂，两人边说边往鼓楼里面走。
“先吃饭吧，弄头发很费时间。——今天我请客，昨天正式上岗了嘿嘿。你想吃啥？”苏盈甩了甩许蔚的手。
“好事儿啊，必须庆祝一下！我以为你还这里那里飘荡着呢，找不好称心工作……这样吧，你请吃饭我请做头发，反正我那里做了充值卡，还剩了很多呢！“
“听你的！“
两个人叽叽喳喳欢快地说着笑着，像重回到了学生时代。经过一家小餐馆，许蔚赶紧拉住苏盈：“就这家就这家，老房子川菜，酸菜鱼做得一级棒，辣子鸡丁也很香——你没来过这家吧？我记得你非常喜欢吃辣呢，现在流行川菜，肯定合你口味！”
“好像有点要流口水了，嘻嘻——走起！“苏盈开心得用力拽了一把许蔚，差点崴了她的高跟鞋。
两个人点了三个菜，除了招牌老坛酸菜鱼，辣子鸡丁，还叫了个干煸四季豆。这是苏盈第二次吃川菜，第一次是在报社那会儿，几个版面的采编人员私下搞了个大型聚会，选了一家装修很豪华的川菜馆，几乎点遍了整张菜谱。那个麻辣鲜香的味道，让嗜辣成性的苏盈惊为“天菜“，说刻骨铭心毫不为过，至今念念不忘，只是后来一直焦头烂额找工作，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思去再吃上一次。
“哇，这鱼肉又嫩又滑，切片这么薄，刀工实在厉害，一根刺都没有。——这个川菜好像也就这两年传开来的吧，以前没听说过。“苏盈边吃边跟许蔚说话。
“我们大学里老喜欢吃的麻辣烫应该也是从四川那里传过来的吧？我们是江南地区，都不怎么能吃辣的，小时候哪见过这种东西呀。欸，你也蛮奇特的，一个正宗的江南水乡姑娘，这吃辣本领怎么给练出来的？“许蔚好奇地问。
“哎，说来话长，小时候邻居家小儿子老大年纪了讨不到老婆，后来就有人帮说来了个江西女子，江西女子每顿都吃辣，老家带来的那种辣酱，我小小年纪老跑她们家去玩，好奇巴拉地也要尝尝，一来二去地竟然也有点适应了。那个江西女子半年不到就跑路了，后来又弄来个云南媳妇，经常蹲在墙根子底下吃饭，白米饭上一坨辣酱，我在她面前晃悠的时候，她就拿筷子沾一点塞我嘴里，有点捉弄我的意思。就这样，我竟然不知不觉地就喜欢上辣味了……“
“哦呦，原来如此，看来你小时候就是个小馋佬呀……“许蔚拖长了音调取笑她。
“我们小时候谁不馋啊，可吃的东西少，连个大白兔奶糖都很难见到，哪像现在呢，零食这么丰富，各种各样都有。“
“那倒是的，我们小时候应该都差不多，我奶奶有个上海亲戚，只有她来的时候才会吃到巧克力糖果和点心，平常哪里见得到呀。”
“搞得有点忆苦思甜了，哈哈，赶紧好好弥补一下！——不过回想起来又还好啦，我们毕竟是八十年代出生的人，比我父母那一辈缺衣少食的好多了。印象中我们家鸡鸭鱼肉没少吃啊，当然这些都是家养的，不太需要花钱，蔬菜瓜果更是品种丰富，吃不完都烂在地里的呢！还有哇，我们那桑蚕业发达，小时候穿的都是真丝衬衫，睡的都是蚕丝被呢！放在现在的大城市，这些都是老贵的高档货哦……”
“得得，人家松露还用来喂猪呢，解放前苏州人还用大闸蟹果腹呢！”许蔚笑着嘲弄她。
“切，还不允许我有点怀旧，有点家乡自豪感啊……”
“我们所处的时代，变化太快了，想想真的是，才十几二十年时间，天翻地覆的感觉——好了，打住，这种有深度的严肃话题打住，搞得我们像对老太婆，一副话说当年的样子……”
“打住打住！对了，你最近还有在相亲吗？”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哦！我已经不要接我老妈电话了，她最近好像也有所消停。她托人介绍的几个，我一个都不喜欢，没法说，都可以出一本相亲史了，有个别奇奇怪怪的人，真是让人大跌眼镜，我再也不会去相亲了！”许蔚一说起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让人看了想发笑。
“你模样这么好，还怕找不到男人啊，你妈也真是缺乏自信哦，嘿嘿。”苏盈打趣她。
“就说嘛，俺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哪需要老娘闲操这份子心呢！”许蔚拨弄两下头发，故意朝苏盈抛了个媚眼。
两个人有滋有味地吃着，许蔚饭量小，没一会就喊着说吃饱了。苏盈在同学朋友中可是个出了名的大胃王，好多人都发出过惊叹，模样是江南女子的俊俏模样，饭量是西北大汉的粗犷饭量，真个奇怪！这不，辣味更促进食欲，两碗米饭下肚，苏盈还觉得能吃上一碗，只是碍于服务员异样眼光，便不好意思再要，索性把酸菜鱼盆翻了个底朝天，一缕金针菇都没放过，鸡丁也悉数塞进嘴里，最后看看，三个菜几乎光了盘。她心满意足地起身去收银台结账，回头对慢悠悠走过来的许蔚说，川菜就是实惠，这么饱餐一顿，才75块钱。
许蔚有些尴尬地笑笑，赶紧挽了她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小姐请你顾及一点形象，搞得我们乡下妹子头一次进城似的。苏盈缩了缩脑袋，铆了铆嘴，嘻嘻哈哈连声说晓得了晓得了。
她们来到凯蒂理发店，两排六个客位都已坐满。门口接待的年轻店员引导她们在等候区就坐。苏盈上下四周打量了一番，一楼美发二楼美容，成套的西式座椅沙发水晶灯，装修得富丽堂皇，再看墙上的价目表，光一个洗剪吹就要40元，染个发烫个头，都是200起步。苏盈赶紧对许蔚说：“我头发不弄了，这么贵，你自己弄吧。”
“干啥呀，我充值时候给我打折过了，蛮划算的。说好的你请吃饭我请美发，再说你找工作那么久我都没空来请你吃过一顿饭呢，给我机会弥补一下啦！”
“那我洗剪吹一下就行，大热天头发有点多，削薄一点。”
“还是要弄个造型的，发型能改变气质哦！”
大概等了半小时左右，空出来一个位置，许蔚被店员引导过去，跟理发师说要拉直，顺便修理一下。然后又跟店员说，等会有空位了给我那位朋友安排一下，她要换个发型，到时推荐一个适合她脸型的吧。店员热情应允，说好的好的。
又等了好一会，苏盈才被叫去洗头，洗完头又做了很长时间的头部穴位按摩，服务生边按揉太阳穴边打探，诸如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呀在哪工作呀单身还是已婚啊然后就推荐要不要做会员卡，充1000送300，很划算。苏盈连连说不用不用，我基本上就抓起来，半年也修剪不了一次。
之后她被带到许蔚旁边的空位上，许蔚斜着脑袋跟苏盈的发型师说，给她弄个波波头内扣吧，到耳朵下面那种。苏盈急了，说怎么样子的都不知道，得让她先看看图片再说。发型师指了指镜子上方的几张发型效果图，说上面一排四款都是属于波波头，只是长短和前额刘海是否留取以及头路比率的区别。苏盈看了看，指着最左边的有点像学生发的那款说，就理成这样的吧。
苏盈常常扎的是马尾辫，披散下来就在肩膀以下部位，许蔚建议大热天的索性弄短一点，苏盈想想也好，若到耳根底下的长度，热气跟围脖似地团聚在脖子上，这酷暑就难过死了。再说，短一点，清凉一夏后，到了秋天，慢慢也就长到耳根底下了，到了大冬天，说不定又能抓个“小麻雀”了。
眼见着头发一撮一撮地被削下来，掉落在地，苏盈有点微微心疼。许蔚那边好像繁琐多了，又要上药水软化又要冲洗护理还要定型抛光什么的，等到苏盈这边发型师解开了防护罩对她说好了，许蔚那边还刚做护理。
许蔚扭头打量苏盈的新发型，忍不住笑起来：“都说换发型就好比整形，简直了！见惯了你抓个辫子，现在这么一搞，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好像有点陌生感了，呜呜，我不认识你了……”
苏盈不好意思站镜子前仔细端详，以免臭美之嫌，就装作无所谓地瞥了一眼，的确好不习惯，熟悉的自己完全换了个样，有点别扭，还是觉得以前好看，无论是束起头发还是自然垂落。不过也随便它了，头发嘛，短了很快可以养长，几个月就可以变回原样，又不是一刀定终生之事。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候，许蔚才终于从位置上走了下来。她对着镜子左转右转地看了看，好像挺满意。转头问苏盈：“怎么样？”
“好像变化不大呀，以前蓬松一点，末梢卷曲一点，现在就垂直下来，纹丝不乱了。”
“嘻嘻，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说着，许蔚去服务台刷了卡，两个人手挽手走出了理发店。苏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喊起来：呦，快九点了，我得去赶末班车，你怎么说？“
“我打车算了，你还住在那个叫什么竹园的小区吧？“
“嗯，没搬过。“
“那没办法，我们两个方向，不然我打车可以捎你一程。“
“没事，我公交二十几分钟就能到，你也赶紧回吧。我们下次有空再约哦！“
“好的，那拜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