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既来之则安之
太子轩辕辰，皇后膝下嫡子，皇子中排行老二，今年二十六岁，长得一表人才，气度卓绝，惯常以行事公平、包容和善扬名，又因身份尊贵，皇族诸皇子、世子皆以他马首是瞻。
望着厅前尺寸过大的炭火盆，轩辕辰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没有立即答复，而是转头看向其他皇子：“跨火盆当真是盛京成亲的规矩吗？”
皇后下令，太子询问，谁敢说没有？
身后几个男子很快附和：“回禀太子殿下，确实有这个规矩。”
只是规矩是规矩，如何执行就端看个人了。
反正他们从来只见过跨火盆，还没见过走炭火铁板的，皇后明摆着是要给新入门的锦王妃一个教训，谁敢跟她逆着来？
郑嬷嬷一听他们回复，面上顿时浮现倨傲之色：“锦王妃，您听到了吧？真不是老奴要刁难你，而是严格执行成亲拜堂的规矩。今日不从这炭火上走过去，就无法去晦气，老奴稍后还不知该如何跟皇后娘娘交代呢。”
阿蛮一怒，正要再说什么，贺云曦已经开口：“既然嬷嬷这么说了，我自然会遵守。”
郑嬷嬷闻言才满意：“那就请锦王妃走吧。”
贺云曦缓缓摇头，语调里充满着茫然和不安：“前些日子有宫中嬷嬷去贺家教规矩，坐卧行走都教过，却未曾教过这走炭火，还望郑嬷嬷亲身示范一下，我好跟着学。”
郑嬷嬷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太子几人面露诧异，皆不约而同地看着她，非常好奇这红色头盖下的女子究竟生了多大的胆子，更想知道她这番话是出于无知，还是故意扮猪吃老虎，想躲过眼前这一劫。
轩辕辰没说话，望着一袭凤冠霞帔的女子，神情高深莫测。
“难道不是吗？”贺云曦似是不解，“太子殿下，宫里嬷嬷教规矩都要亲身示范的，不是吗？臣女确实是第一次走这个，还望太子殿下做主。”
轩辕辰面色微沉。
好狡猾的女子，还知道把他拉下水。
宫中嬷嬷教规矩确实要亲身示范，但在场之人皆知走炭火是个下马威，郑嬷嬷怎么可能给她示范一次？
太子若是偏袒郑嬷嬷，无疑会有损他的威严，若不偏袒……
郑嬷嬷递了个求助的眼神给轩辕辰，后者心领神会，转身吩咐：“算了，我们去喝喜酒吧。区区一点小事，让郑嬷嬷自己来处理就行，我们大男人不便逗留在此。”
众人一听，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太子分明是不想管这档子事，大有纵容郑嬷嬷狐假虎威拿捏锦王妃的意思，并且言语中颇有几分警告，他不管，其他人也不许管，否则就是跟皇后过不去。
几位皇子世子朝贺云曦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跟着太子离开。
“一群伪君子，懦夫。”阿蛮站在贺云曦身侧，小声嘀咕，“都是仗势欺人的货色。”
贺云曦听到脚步声远离，嘴角微扬。
巴不得他们早点走。
“锦王妃。”郑嬷嬷冷笑，“请吧。”
贺云曦沉默须臾，计算着轩辕辰几人已经走远，才平静地开口：“无烟，让郑嬷嬷教教我，该怎么从炭火上走过去。”
“是。”
郑嬷嬷脸色一变，没想到她还是不死心：“锦王妃，你敢？！”
无烟身姿一掠，转瞬掠到郑嬷嬷面前，强硬地抓着她的肩膀走到火盆跟前，在郑嬷嬷恐惧的尖叫声中，把她往铁板上一扔。
“啊啊啊啊！”郑嬷嬷惨烈痛苦的尖叫声响起，伴随着滋滋滋的声音让人胆寒。
其他五位嬷嬷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不约而同地退散开来，不敢相信威武侯的养女竟如此心狠手辣，更没想到她带来的丫鬟竟是个高手，一招就让郑嬷嬷自食苦果。
郑嬷嬷痛苦地跳着脚，惨叫着，挣扎着想离开铁板，然后无烟硬是拽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在她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带着她全程走完了烧得红彤彤的铁板。
待到火盆走完，郑嬷嬷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抱着两只冒着烟的脚发出痛苦的嚎叫。
其余五位嬷嬷骇然，个个脸色煞白，吓得大气不敢喘，哆哆嗦嗦地开口：“快……快去请太子……”
“谁敢？”阿蛮身子一掠，挡在五位嬷嬷面前，并转头警告着蠢蠢欲动的宫女，“谁要是敢离开一步，郑嬷嬷就是下场。”
无烟和阿蛮竟然都是武功高手。
五位嬷嬷心头大惊，其他宫女僵住，脚下生了根似的，动也不敢动上一下。
没过多久，无烟不知从何处抓了个中年男子过来，“你是王府管家？”
“是，王……王王王王妃……”管家吓得面无血色，战战兢兢朝贺云曦行礼，“今日之事都是郑嬷嬷恶奴欺主，王爷什么都不知道，皇上也不知情，王妃想如何处置她都行，但……但王妃嫁给锦王是圣旨赐婚，万万不可儿戏啊！”
红色盖头下，传出贺云曦温柔悦耳的声音：“所以本王妃还需要跨火盆吗？”
“不……不需要，不需要……”管家压下惊惶之色，连忙摇头，并吩咐侍女把火盆抬走，“王妃请进。”
贺云曦抬脚跨进门槛，礼堂上空无一人。
管家面色发白：“王妃，王爷身子骨孱弱，今日只怕无法拜堂——”
“带我去王爷的院子。”
“王妃？”管家愣住。
“带我去王爷的院子。”贺云曦重复了一遍，显然并不介意能不能拜堂，“既然来了，自然要先看一看夫君长什么样。”
管家似是有所顾忌，但无烟手劲很大，抓得他无力反抗。
转头再看厅堂外郑嬷嬷的惨状，管家心头一悸，连忙点头：“是。王妃请。”
锦王府里眼线很多。
贺云曦随着管家一路穿堂而过。
王府占地面积很大，陈设布局奢华雅致，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应有尽有。
然而表面上的奢华雅致，掩不住私底下暗潮汹涌。
庭院里洒扫的婆子，花园里修剪枯枝的仆人，来来往往穿梭而过的婢女，各个庭院外巡逻的侍卫，还有假山后、屋脊上、树杈上隐藏的暗卫，无数双眼睛有意无意地落在云曦身上，像是在审视着这位刚进王府的新王妃。
就连面前这位负责带路的管家，都不一定心怀善意。
贺云曦扶着阿蛮的手跟在管家身后，这一刻仿佛已经明白了这座王府主子的处境——时刻处在不知多少人派来的眼线盯梢下，他的身体能好得了才怪。
“王妃，到了。”管家停下脚步，躬身朝贺云曦开口，“这便是王爷居住的凌波院。王爷身子骨不好，常年卧床，所以无法起身拜堂，还望王妃多多理解。”
云曦头上盖头还没拿下，她暂时也没兴趣打量凌波院景致如何，只从一路走来，盖头下看到的风景可以判断，锦王府并不寒酸。
“多谢管家。”她轻声而客套地道谢，“我自己进去就行了，管家请回吧。”
“是。”管家没再多说什么，很快行礼告退。
阿蛮小声嘀咕：“这算是什么成亲？王府外一点喜气都没有，王爷的院子里看着也冷清得很，若不是王府里到处遍布着眼线，真要让人怀疑这位殿下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了。”
无烟面无表情地开口：“王府里高手很多，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既来之则安之。”贺云曦声音清冷而柔和，带着一种包容的气度，“我们先进去看看锦王，其他的静观其变。”
“是。”阿蛮点头，“小姐，管家一定会去跟太子告状，我们要不要做出防范？”
“你们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王府里的消息能拦就拦着，也别让他们太早进宫告状。”
“是。”
贺云曦踩着青石板浮桥，一步步往凌波院主殿走去。
院子里暂时没什么人，侍女们大概都去忙了，看着确实没一点喜气。
到了门前才看见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站着，目光戒备地盯着一袭嫁衣款款而来的新嫁娘。
贺云曦欲进门之际，两人同时抬手阻止：“王爷病重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不是任何人。”贺云曦声音温和，“我是王爷刚过门的王妃。”
两位侍卫对视一眼，依旧摇头。
贺云曦轻叹，抬起宽大的袖子一挥，一阵香味弥散，两位侍卫神色微凛，正要惊呼，身体却已软软地倒了下去。
“阿蛮，把把他们拖走。”
“是。”
贺云曦从容抬脚跨进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