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给予她的承诺
自从在九年以前开始混迹于地下的时候，我便经常和伤口谈笑着打交道了，就像是一对冤家老友般亲密无间，也同样因它而颇为苦恼。
因为经常需要面对以一敌多的劣势情况，所以受伤对于我来说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在当时，又因为身份的特殊原因不能随便送医招人耳目，这时往往就需要自行判断身上的各处伤口应不应该紧急处理了，拜此所赐我也算学习过不少医学知识。
虽然大部分都只是半吊子的学问，但不管怎么说有用就很不错了。
“别紧张，你多大的人了还会怕这个？深呼吸！好，接下来要忍住了！我要开始做清创了！你别乱动了！”
我尽可能冷静地告诉男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接着拿出紧急买来的生理盐水开始清洗他身上肮脏无比的伤口，尽可能降低因感染而坏死的概率。
因为实在是迫切的情况，我不得不忍着剧痛拆下自己左臂的夹板，使用两只手来进行处理，但即便如此形势也非常严峻。
“啧，该死的！伤口开放太大了！止不住血啊！”
似乎是静脉被割裂了，暗红色的血液止不住地流动出来，顺着水流把地面染的一片狼藉，对此我不得不要开始考虑迅速止血的方式了。
“妈的！你就感谢我的衣服是便宜的地摊货吧！不然我高低要你赔回来！”
我一边发泄地骂着，一边迅速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接着拿起地面上的短刀开始切割，不多时便将整件衣服切割成了一块块布条。
接着，我又用仅剩不多的生理盐水简单做了清洗，便拿这些布条来充当绷带的作用，为男人进行了加压包扎。
其实严格来说，这种操作风险还是挺大的，因为衣服本身是很脏的，就是地下医生都无法保证这样简单的冲刷就能做到清洁。
但眼下重要的还是止血，不然估计等不到感染坏死他就已经失血给自己流死了。
“我操！成了！真给你止住了！”
万幸的是，尽管手段非常粗糙，不过好歹还是起了效果出来；见状我便赶紧猛地扇了男人两巴掌，试图让他保持清醒。
“好了！没事了！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你赶紧给我说说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于受伤这种事情来说，普通人往往会因此表现出恐惧或是愤怒的行为，大部分情况下就导致了对伤口的严重程度无法做出准确判断的结果，最终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陷入更加恶化的困境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作为和医护有关的职业，需要时刻保持冷静的原因之一，从容和理性是相当强大的工具，能够帮助人们做出更加正确的选择。
“你没必要帮我的……‘处理人’，这只是在浪费时间……”
男人似乎是没有力气了，只是坐在地面上不断摇头，赌气似的指责了我起来。
“行了，‘断’，少给我在这儿装样子了，我不管你难道你还想就凭这副样子跑到地下医院去找医生？说正经事，‘桥’和‘猎狐’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
虽然男人依然在骂骂咧咧，不过我知道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断”这个人一直以来就是如此口上不积德，当然也没少挨过揍，就没有再接他的话茬。
但更多的理由还是在于，我迫切需要知道他之前说的话的详细内容。
“啧……咳！咳咳！那我就迅速概况一下……‘桥’和‘猎狐’的手下发生了冲突，身负重伤，现在是死是活都不能确定……所以他让我来找你，情况非常紧急……”
“发生冲突？在哪里？什么时候的事情？不是你他妈倒是说清楚啊！省略的太多了！”
我感到有些无语，真不知道该说是“断”他太急躁，还是伤到头了有些大脑抽筋。
“好吧，告诉我具体位置，我刚刚就已经试过联系‘桥’了，无人接听。你说‘猎狐’开始行动了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一直没有消息吗？你和‘桥’又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嘴上这么问着，但我对于“断”这个人来说还是比较相信他的；即便是在道上，也很少有人知道“断桥”的名号其实并非由“桥”一人打造出来的。
这个男人，他为“桥”所服务，如同幽灵一般隐匿在幕后，专门负责“桥”所下达的一切任务统筹，只是名义上依然是“桥”所发布的，善于算计，且掌握着大量情报，而他本人则是如同一个双重保险的存在。
只有两个人一起运作组织，“断桥”这个名号才是完整的名号。
然而这也就意味着，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轻易从幕后现身。若不是“桥”对我极其的信任，恐怕连我都不会知道“断”的存在吧。
“呼……呼呼，在西区的市外钢铁厂，‘桥’就是在那里中的埋伏……”
“断”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接着表情极为痛苦的继续说道：
“之前……‘桥’跟你说过找到了‘猎狐’的所谓‘有意思’的消息吧？他为了查证……这些时日一直在紧紧咬着不放……但因此却也把自己暴露太多了……‘猎狐’那家伙设计了陷阱，‘桥’就那样毫无防备的中了圈套……咳咳咳！”
他咳出了血来，这让我深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在越发上升。
“最为关键的地方在于……‘处理人’，‘猎狐’的手下有枪！‘桥’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咳！咳咳！就连我的位置也被挖出来了……‘桥’要我去联系你，但是他们却抢先找到了我……我拼死才逃了出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处理人’……”
我感到有些震惊，因为实际上卅警官告诉过我，“快递”那次的事件结束后，警方就已经组织起了大批专员去进行非法武器的走私调查了，按理说如此情形下“猎狐”不应该再轻易拿出枪支才对，除非是——
“为了杀人灭口，不惜动用非法枪支……这说明‘桥’是真的找到了‘猎狐’的重要线索？”
我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不过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动静，而“断”此时也几乎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了，气喘吁吁的埋起了头。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桥’他现在应该是凶多吉少，而且大概率已经……”
“不，不是那样的……咳咳咳！”
矢口否定了我的猜测，之后“断”又面色发白的继续道：
“‘桥’被抓住了，他说自己已经把‘猎狐’的情报存放在一个u盘里面了，而那个u盘在自己一个隐蔽的手下身上……所以他们现在还留着‘桥’，在试图从他嘴里面问出那个不存在的‘目标’的具体位置……”
“该死的……好吧，‘断’，我不知道你还能坚持多久，只能赌一把了！”
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样貌后，我打开了手机，尽可能迅速地在屏幕上编辑好了短信发出去，然后又开始拨打卅警官的号码。
“我已经发短信告诉‘断桥’酒吧的经理过来接你了，你也知道他是‘桥’的手下，会安排医生帮你做后续处理的。但这次的情况太棘手了，我不可能一个人和一群持枪的对打，所以如果我失败了，你也不要怪我，行吗？”
“‘处理人’……你的意思是，你要联系条子？”
“断”猛然抓住了我的手，很显然他已经猜到我要干什么了，只是他又很快松开了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恳求道：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处理人’，你能不能把这当作是最后的底牌？如果‘猎狐’知道了条子们出动了的话，一定会做出更为过激的行为的！到那时不光是‘桥’必死无疑，你也会再一次和‘猎狐’他失之交臂！”
“你是在威胁我吗……？‘断’？”
我冷冷地低头看着这个男人，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辞有些过失，“断”他选择了沉默起来一言不发，静静的在等待我做出决定。
“唉……我只能希望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了。”
只是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答应“断”的请求；大概是因为我埋藏在心底的那一丝最后的动容还是占了上风吧，也难怪秋先生曾说过我其实根本不适合在这个待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面。
“但是如果到了明天凌晨……我或者‘断’没有联系你的话，你就报警吧……不然只会铸下更大的错误。”
扔下这句话后，我便转过身去不再看“断”的表情，接着重新拎起购物袋走出了巷子，拿出手机拨打起了沐的电话号码。
“喂？夏辉老师？你联系我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几乎是没有延迟的就被接通了，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语气似乎略有不满的样子。
“嗯……该怎么说呢，沐，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请你一定要冷静下来，听我说完好吗？”
“是你终于因为诱拐罪被逮捕了吗？”
听完我的话后，沐看似漫不经心的开了个玩笑，然而细微的声调中却有着一丝颤抖。
我想她大概是已经明白我想要说什么类型的事情了，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有一个朋友……他被人设下陷阱抓住了，现在危在旦夕，如果我不去救他的话恐怕是活不过今晚了，所以我需要现在就动身，争分夺秒……”
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为何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犹豫了，也更加无从想象沐此时此刻的表情。
“详细的情况，我不能多说，你也不要和其他人说这件事情，报警的话，如果在明天天亮的时候我还没有联系你，就去做吧……地址就在西区的市外钢铁厂，但你可千万不要跟过来，非常的危险！”
“嗯……”
仅仅是挤出一个字，沐便沉默了起来，一时不禁让我感到非常的愧疚。
明明曾经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和她分享，但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其实我所身处的情况，沐那样的学生是根本无论如何都帮不上忙的。
所以这样的分享根本就只是平白增加痛苦和不安而已！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这段时间里面……矢车菊那小家伙就交给你照顾了，报备的问题我会提前通知的，这点上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你身上的伤根本就还没有好不是吗？”
沐似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她开口打断了我，却是那么的温柔，没有一丝的责备，只是深沉无比的担忧和不安。
“抱歉……答应小家伙的果酱面包暂时是带不回去了，也抱歉让你又为难了……但是这次真的很重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请原谅我的鲁莽，好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因为我知道自己不管再说什么，每一句话都只是在伤害沐而已。
“是吗……嗯……没关系的哦……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件事，夏辉老师……”
猝不及防的是，沐突然开口回答了我，比我预想的心理准备时间要更加简短，她只是回答了我而已，却仿佛能够看到少女她就正站在我的面前在微笑。
“我会好好照顾那孩子的……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是请你答应我，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吗？”
短暂的沉默，只有嘈杂的环境音在耳边回荡，似乎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我们，在面对着一面透明的墙壁互相慰藉。
“嗯……我答应你，沐。”
这便是我最后能说出口的唯一话语了，接着我挂断了电话，抬起头来直视白茫茫的天空，心中却莫名安稳了不少。
沐，静静等待回信的少女啊，我曾经无数次没能遵守给予她的承诺，而她却一次又一次的信任着我，这种充满了矛盾的情感让我在内心不禁为之翻涌，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