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稳定的日常，繁琐忙碌的付出
那就像是夏季里独有热浪般摇曳的金黄田野，漫无边际的延展着而看不到尽头。
我抬起头来看向天空，苍白而又空虚的孤独感久久挥之不散；那是一种来源自内心的怀念，它如此眷顾着我一次又一次的回到这里，一次又一次的备受折磨。
诚然，我十分清楚这里并非现实，因为自从九年前开始我就已经来到这里不知多少次了；这里是梦，是从我内心深处拉出而编织的、一个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梦。
我曾听说，梦的构成非常奇妙，总是在人已有的记忆中掺杂着很多看似莫名其妙的事物，却又总是有迹可循。
所以曾经的我非常喜欢做梦，因为在梦里面我可以看到，可以感受到那些无可存在的飘渺，并尝试去理解，去组合他们。
那便是我最早对做梦的认知和乐趣所在。
本应如此才对，直到田野出现在我的梦里面那天开始、那个九年前我失去了一切的夜晚开始，我就再也无可理解自己的梦了。
虽然并非所有的梦都是如此，例如在昏迷住院的期间我就梦到了自己当初刚来到新海时误入歧途的过去，但那些本就是我记忆里面清晰可见的存在，只不过我不愿意也不想去回忆而已。
可是这个梦、这个总是一如既往的模样让我感到心慌的梦，自始至终都令我无法看透。
而且，我总是清醒的可以认识到自己在做梦，然而却并无法以自己的意志去控制自己的梦。
我站立起来开始向着任意的一个方向迈起步伐，尽管走在麦穗地里面的感觉并不好受，也已经是我现在能够做到的、唯一的事情了。
“你要去哪里？你要离开这里吗？你想要忘记我吗？”
唐突传来的空洞声音刺入我的感官，惊讶的让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立刻转过了头去看向声音的来源。
在那里不远处的地面上，不知何时正静静的屹立着一个清秀的身影。
我定睛看去，才发现那是一位有着小巧猫耳和灵活尾巴的、明明根本看不清楚面容，却就是给我如此感觉的少女，正平淡的对我微笑着。
可是明明是如此的模糊，如此的虚无，为什么我会感觉她在对我微笑呢？
剧烈的头疼让我即便是在梦里面也感到直冒冷汗。
我从没有在这里见过她，一直以来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漫无目的的踱步，这是首次出现了其他人的情况。
未知的恐惧和不解的情绪笼罩在我的心头，让我几乎僵硬了整个身体，说不出一句话来。
“很害怕吗？很不安吗？就像以前那样吗？夏辉？需要我吗？需要安慰吗？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哦。”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少女接连的问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她却说出了我的名字。
我并不认识她，但她却认识我？接连的冲击让我无法站稳，我瘫倒了下去，不过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眼前一黑，无比的窒息。
你是谁——我想要问出这句话，但没有那个机会了。
因为当我再一次缓过来神时，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片火海！
麦田在被焚烧，就连天空都被染成了一片血红！然而我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就仿佛这些魔鬼般的焰舌在主动避开我，或者说，无法接近我？
“可怜的孩子，为什么要麻痹自己呢？不论如何，我永远会等着你回来，亲爱的，我爱你。”
然而少女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切，只是继续说着令我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这一次虽然依然空洞，但不知为何，我却感到了些许的熟悉、些许的……怀念。
火势愈发的凶猛，也愈发的模糊起来，包围了那位不明所以的少女，包围了我的整个梦境。
潜意识里我知道自己快要醒来了，可这时我却猛然想起了什么，那个少女的特征、那个我无比熟悉的地方，我应该是曾经见过的才对。
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
“矢车菊？”
我竭尽全力的呼喊着，却只是微乎其微的挣扎，无力的看着这一切逐渐分崩离析，陷入那如同死一般的、寂静的黑暗。
——
“喵？喵呜？喵喵喵？”
在略显吵闹的叫声下，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短暂的愣神后意识到自己眼前有一位银发猫耳女孩正一脸不安的在观察着我。
几缕发丝垂到了脸颊上弄的我有些不舒服，差点一个喷嚏就直接坐了起来把她推倒过去。
“哦，天亮了啊。小家伙，你醒的倒是挺早啊。”
似乎是看我清醒了过来，矢车菊居然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容来，这是我在此之前从没有看到过的。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外树杈茂密枝叶的遮挡，如同一张零星灿烂的披纱盖在了她亮银色的柔顺如丝的短发上，金黄的双眸简直像是一张油画般的精美，令我挪不开目光。
“呼，呼呜？呜喵喵，喵喵喵呜？”
我伸出依然还有些疼痛的右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过似乎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所略略吓到了一下，矢车菊表现的依然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甚至转而真的像是一只猫一样开始主动蹭起了我的手心。
老实说，有点不妙啊这个动作，看上去好奇怪啊，而且很危险！
因为我在尽力避开触碰到她的猫耳，虽然好像挺软乎乎的又毛茸茸的想让我去抚摸，但不知怎么的直觉就是告诉我不能这样做，实在是倍感煎熬。
至于尾巴呃，我不认为那种地方可以随便碰，虽然有一种说法是猫的尾巴和猫是两种生物，可再怎么说这也好像不是能那么轻易就做到的事情，至少对我来说就是如此。
“咕，呼呼，呼呼呼喵，呜呜呜喵。”
看着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的矢车菊，我莫名的感到一股温暖的安心，同时又联想到了刚刚的梦境。
那是第一次在那里见到除我以外的其他人，而且那副模样让我想到了眼前的女孩，都是非人类的特征。
除此以外，在最后我似乎还喊出了什么来，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却想不起来了，隐隐发作的头疼迫使我不再想下去，而从矢车菊肚子里面传来的另一道声音则把我从思索的海洋里拉回了现实。
“咕噜噜噜噜——”
“嗯？你饿了吗？哦对了现在已经是早上了啊，也是该吃饭了才对。”
俗话说人有三大欲望，首当其冲的就是食欲，先不管后面那俩，不管干啥都得先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
所以我在矢车菊她一脸恋恋不舍的注视下停止了摸摸然后两只手将其抱下了床，开始迅速的洗漱更衣。
说起来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的份的牙刷啥的，上次沐光是用来帮忙洗澡的脸盆也是我的来着，接下来的生活要和矢车菊一起的话，果然还是要准备一些啊。
“啊呜呜呜呜呜呜~噗噗呼呼，呼喵……”
小家伙学着我的样子用一次性纸杯接了冷水漱口，不过却笨手笨脚地洒出来了许多。
虽然我的房间里面也有自来水的水管和水槽，但是流量充其也就是够喝水的地步，所以之前沐才会跑到外面洗颜料的大水槽里面接水啊，看来这点我要先记下来了。
不然以后帮矢车菊洗澡都是个问题！
有一说一，真的开始细细考虑生活细节的话，感觉好像处处都是问题啊？
“那么接下来，呃，矢车菊，你在这里待着，我出去，食物，带回来，不要动，明白？”
我已经尽可能口讲指画的传达我的意思了，但是矢车菊她依然一脸迷茫的盯着我在看，好像是完全弄不懂我的意思。
虽然略加思考后她也是轻轻点了点头，然而我心里却是根本毫无底气能认为她真的明白了！
“看上去你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啊，小夏。你这也算是提前知道了养孩子的不容易吧？哈哈哈！”
正当我焦急的时候，秋先生打开了反锁的房门走了进来，然后顺手将其复位，一边笑着欣赏我窘迫的模样，一边拿着一袋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那才不一样吧？！带一个正常的孩子怎么说也不用担心出门露馅的问题啊，何况矢车菊她可是被一伙地下犯罪组织给盯上了的，要是随便抛头露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倒是觉得你对她有点保护过度了不是吗？何况冬警官说过附近有专门负责这件事的便衣警察在盯梢，我反而认为你不如表现的自然一点，帮她好好打扮打扮像是带妹妹一样领着出去走走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秋先生说着，从袋子里面拿出了一份份米粥和包子来，原来这是他买的早餐。
我这时才想起来去看一眼准确的时间，然后哆哆嗦嗦的拿起了那个早已稀巴碎的手机。
好吧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看来还得去修一修，起码要能打电话才是，不然若是有要紧事的话联系都是问题了。
“你们先过来吃饭吧，看小夏你皱的跟老头子一样的眉头我就知道肯定有太多事要处理了，不填饱肚子怎么能行呢？来，这是你的那份，这是小家伙的，我特意嘱咐人家加了糖的。”
“真是谢谢你了老秋，本来这就是我的事情，麻烦了沐后又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发觉秋先生也非常会照顾小孩子啊，还特意挑了甜口这种容易被接受的，不过这好像也理所当然就是了，因为以前我就是被秋先生接受照顾到现在的来着。
只是这么一想的话，“原来只有我跟个憨子一样啥也不会”的想法就好像再也放不来了。
“呜呣？喵呜呜呜，哈呜呣呣？”
完全不理解我们在说什么的矢车菊只是两只手握住一个包子小口小口地啮咬着然后慢慢吞咽下去，看上去就真的像一个小动物似的惹人怜爱。
不对我为啥要关注人家吃饭的样子啊？！上一次算迫不得已，这次就显的我太失礼了啊！
“啊这么说的话你可以去拜托沐同学来帮你参谋参谋啊？你住院的时候她可是很着急的赶了过来，接连两天都没有长时间的离开看着你和矢车菊哦。她看上去也非常会照顾人的模样不是吗？”
“老秋啊，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沐她毕竟还是高中生啊，正是重要的时候，如果这些事情都要麻烦她的话那不是耽误人家的前程吗——等等你说啥？她连着两天都没长时间离开医院？我以为她就是晚上来看看呢，不用上学的吗？”
难怪我怎么说之前在医院里面对沐总是有股奇怪的感觉，原来是时间上的细节不太对劲。
我印象里面距离放暑假应该还有一段时间，那时她应该不太可能可以随时呆在我的身边啊？
“要说理由的话，这个你还是去问一下本人比较清楚吧，沐同学和家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以前我也有想要和她父母谈一谈来着，但她本人严词拒绝了，当时的态度真的非常强硬，我不想为难她，最后也只好作罢。”
听着秋先生说的话，我居然感到并不是很意外。
因为如果真的去细究这件事情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最早沐是独自一个人来到秋艺画室想要来学美术的，当时秋先生就说过想要和她的父母谈一谈，但是沐并不同意，之后僵持了许久秋先生才答应先让她试读。
那时的沐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做事不仅更为冷淡，连说话的态度也充满了不耐烦。
“而且小夏啊，不是我说，之前给矢车菊做的伪装其实也太显眼了，你想想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还戴那么大的帽子，不说路人了，就是知道这件事的我也感觉很奇怪啊，这方面我还是真的建议你去找沐同学好好聊聊，毕竟论穿衣打扮上来说，她还是挺认真的。”
“确实，那老秋你把手机借我一下，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有关这方面的事情吧。”
我不想太多去思考沐过去的事情，只是点到为止就好。
因为我清楚每个人都有那份潜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不想被别人发掘的过去，随意的揣测只是不尊重的表现，那是非常蠢的一件事情。
如果沐不打算告诉我，我也不会去追问，这是对我们双方都好的事情。
“咕呜，喵喵呜，呼喵喵喵……”
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矢车菊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表现出一丝慌乱的情绪，凑了过来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竟扯的让我感到有些微微的疼痛。
这是有些反常的行为，令我感到非常的不解。
之前就有过类似的情景发生，但那是在夜晚矢车菊她并没有意识的行为下产生的过激反应，我总是感觉这些反应中好像有着什么联系，却一时根本串联不起来。
“嗯，秋老师您好，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了沐的问话，似乎也是刚睡醒不久的样子夹杂着些懒散的哈欠。
没想到这样的一通电话居然就能让我听到与平日表现相差甚大的沐的声音，真是不知道她到底在我面前是怎样塑造自己形象的啊。
“呃，那个，沐，其实是我，夏辉。我手机坏了，所以借了老秋的给你打了电话，是想问你一些事情看你方不方便帮帮我。”
“哦是夏辉老师啊——咳咳咳咳咳！！咳咳！你给我等一下！我咳咳额咳咳！！”
“你没事吧，沐？”
没想到报出自己的身份后沐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就好像是要和很重要的客户见面时突然发现搞错人了一样猝不及防，给自己呛了一口。
这时矢车菊也似乎放松了下来，悄悄抬起脑袋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她，有点绷不住的感觉，差点笑了出来。
“嗯——抱歉我没事了，刚刚只是有些激动。话说回来夏辉老师你会主动找我谈事情可是很少见啊，是有什么很要紧的吗？”
没多久沐就恢复了过来，一改之前的口气恢复了我认识的那个说话坦然又带些微笑似的、魔力般的语调的少女，同时也令我感到自在不少。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你那边有没有多余的女装之类的，我现在还挺需要的。”
“噗！”
这次绷不住的人是秋先生，阅历如此丰富的他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喷出来，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逆天的话来，慌忙开口解释道：
“啊我的意思是不是我要穿，是说——”
“你是想说要给矢车菊那孩子准备一套可以外出看着也不别扭的衣服吗？唉我懂你的意思的夏辉老师。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穿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提供啦~”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不对后半句我可没说过啊！？”
给我整无语了，莫名其妙的就又被沐她给套进去了。
但不得不说沐的反应确实够快，虽然很明显也对我的意思有所曲解，不过总归还是没有抓着我打趣不放，这让我打心底里对她收放自如的作风感到佩服。
“那你是什么时候给我送过来？或者说还是在老地方然后等我来拿呢？”
“下午，我，亲自！带着衣服来找你，然后你，要陪我，一起！带着矢车菊去逛街，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一滴冷汗顺着我的脖颈滑落，明明是炎热的夏季，我却只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因为我十分清楚也十分担忧，只要是沐想要来找我“一起”出门，那这两年以来就绝没有一次出过好事，更别说她一顿一顿的语气实在是有点吓人。
“喵呜？喵喵喵？喵？”
小家伙不解似的颤抖声音传入我混乱的思索中来，这一次轮到我下意识的抱紧了她。
矢车菊虽然并没有吓到，不过也更为疑惑的睁大了双眼。
——
夏辉老师他，同意了我趁火打劫的过分要求呢。
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叫做沐，所以他也一直以来如此称呼我呢，现在想想真的是非常的失策啊。
我瘫坐在沙发上，昏暗无比的房间让却让我感到异常的冷静与舒适，如果是换作两年前的我的话一定会因为恐惧而哭出来吧？那样可真是糟糕呢。
毕竟我可不想让夏辉老师看到我不堪入目的那副模样呢，那个曾经无比软弱的我，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要回到过去把她抹除掉呢。
话又说回来，那个女孩，夏辉老师是给她取名叫做矢车菊来着。
矢车菊吗，矢车菊，我不是很懂这个名字的意义呢，因为那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会取的名字嘛，这种时候夏辉老师倒是异常的迟钝呢。不过就算如此我也很开心就是了。
因为夏辉老师真的，真的是很耀眼呢，如果没有夏辉老师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开朗的我呢。
啊，虽然他本人好像并没有这个自觉就是了，真是惹人头疼呢。
我抬起头来环顾这个空荡荡的家，嗯，一如既往的安静呢，如果有人能够住进来的话或许会变得热闹一点？
当然可以的话我希望夏辉先生能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呢，只要他愿意的话，哪怕是接纳矢车菊也不是不行。
呜，肚子有点饿了，虽然冰箱里面还有很多食材，但是却完全没有胃口去做饭啊。
另外房间里面遍地的包装垃圾也要找个机会处理了才是，如果传出味道让其它人注意到的话可是很糟糕的呢。
一边想着，我一边拿起桌子上的菜刀，沾满了粘腻液体的这东西真的不太好清理呢。
而且果然只是趁其不备下手的话，还是会遭到反抗的啊，不过下一次我就有经验了，会先好好打上麻药再动手的，那样也一定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吧？
好疼，说起来手背也在它挣扎的过程中被弄伤了呢，如果让夏辉老师担心了可就不好了呢，还是赶紧拿点药和创可贴处理一下吧。
托跟踪夏辉老师总是能去到药房的福，我备了很多各种各样的药物呢，其中不乏有一些稍微危险的，不太能让夏辉老师知道的东西呢。
说到底秋老师也好，夏辉老师也好，他们都是好人呢，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援手，所以我非常尊重他们啊，尤其是夏辉老师。
所以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够忍受让你受伤的那帮混账啊，不是吗？
夏辉老师你是如此的善良，如此的勇敢，如此的果断，为了那个女孩能够罔顾自己的安危，为了那个女孩能够不惜对我隐瞒，为了那个女孩能够将自己拖入黑暗的深渊。
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帮你处理一些很小的事情。
滴答、滴答，我拧开了钟表的开关，让它能够重新走动起来，寂静的房间里立刻充满了一种规律有序的节奏，我也笑了起来，感觉轻松了不少呢。
早晚有一天，夏辉老师，你一定会再次像这次一样冲入危险之中，而我要做的就是尽力做好一切的准备，帮助你完成自己的目的，到那时——
便是这不稳定的日常支离破碎的时候，也是我结束这一切繁琐忙碌的付出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