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章 从未

    待容秋走后，婢女屏退，空荡荡的殿上只余太后和元旭尧二人。

    “太后娘娘，您唤我何事？”元旭尧肃容恭声道。

    “旭尧，如今这殿上只余我二人了，你还尊称我为娘娘吗？”女子的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往日你都是唤我姜菱，如今竟都生疏了。”

    元旭尧神色一凛，又退了两步行礼道：“往日是旭尧不懂礼数，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看着阶下男子冷漠的眼神，姜菱的眼中闪过一丝凄凉，叹道：“是啊，世殊事异，光阴流转，你我早已不是那个相遇在秋猎围场中的少男少女了。”

    话语引着元旭尧也回忆起了往事，他面上的神色柔和了几分，轻轻道：“娘娘昔日大恩，旭尧没齿难忘，唯愿尽心尽力辅佐圣上以报恩情。”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恩情！”姜菱提高了声量。

    “娘娘身份贵重，还请慎言。”方才的柔和只是昙花一现，元旭尧冷冷道。

    姜菱轻笑一声，双眼对着虚空，喃喃道：“我身为姜家独女，为保家族安荣，嫁给先皇，我百般不愿，又有何用？女子荣宠皆系于一人之身！”

    她转头看向元旭尧，凄声道：“可如今……今时今日，你可还愿意带我走？”

    元旭尧眼帘微垂，半晌才低声道：“姜菱，你是兄长之妻，兄长对我恩重如山，你和我这辈子绝无可能。”

    “那我出嫁前夕，我求你带我走，你为何应允？”姜菱看着元旭尧不为所动的神情，眼眶蓄起了泪，“你敢说，你从始至终对我无半点私情吗？”

    元旭尧静默良久，抬眼对上姜菱的泪眼，声音丝毫无波动道：“从未。”

    “臣一直将娘娘视为长姐。”

    “长姐…”姜菱蓄积的眼泪终于落下，一滴一滴打在锦锻鞋面上，她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

    过于大力的动作晃得珠钗散落一地，她扑身上前，欲搂住面前男子腰身。

    元旭尧眸色一冷，急退两步，高声道：“夜深了！还请娘娘早些安歇！”

    说着，他转身大步迈开，几息间就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太后娘娘，你怎么了？”听闻动静的婢女连忙进殿，看见委顿在地的姜菱都慌了神，迭声叫道：“来人，快去请圣上来！”

    深秋的风扑面带来寒意，吹散了元旭尧的醉意。

    他在心底暗暗问自己，年少的自己当真坦荡，毫无私情吗？

    应她所求，带她离开皇宫，真的仅仅只是想还她自由吗？

    他无法坦然地说不。

    他曾经的确存了心思，谁能不爱上年少耀眼如太阳的姜菱，更何况是那时低如尘埃的他。

    他因生母出身微贱，被弃养于静华园中，纵有皇子之尊，然园中下人惯于拜高踩低，人前人后两副嘴脸。时常欺凌，三餐不继。

    十岁那年的秋猎，父皇一时兴起，想起他来，命他同去，可被三皇子故意误伤，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是姜菱救了他，她为他包扎伤口，喊来侍卫。

    可兄长对他又岂止是救命之恩？

    他七岁那年，兄长这个传闻中最不得圣宠的儿子，因过于愚钝，失去了太子之位，被贬到静华园中。

    他在静华园中十年，唯有七岁之后，才感受过亲人的温暖。兄长正直敦厚，二人相互扶持，相互依偎着度过了三年时光。

    而待兄长十三岁一到，就立即恢复皇储之位。皇储大热人选的二皇子，母妃一朝被贬为庶民，母家因贪污舞弊获罪流放。

    至此，皇兄登基路途上的障碍全清。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一切都是暗渡陈仓之计，大皇子从始至终都是圣上心中皇储的不二人选，所谓的厌弃只是保护罢了。

    而他从头到尾连父皇的面也没见过，直到父皇薨逝，兄长登基，他才走到众人眼前。

    后姜菱嫁给兄长为后，他便自请去边关戍守，铁血十年，战功赫赫。后五皇子谋反，他进京勤王，在兄长面前发誓，扶立幼主，永无二心！

    十二年前那夜姜菱没来，她成了他的皇嫂。

    而如今要他抢兄长之妻，夺一国之母，他做不到。

    他轻叹一声，叹息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