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卸魂铁
倪晴可是被轰隆隆的雷声吵醒的，刚一睁眼，神思还未清醒，就听见窗外大雨倾盆的声音。
“下雨了？”她下床推开窗户向外望去，还未等欣赏到半分雨景，就被携风而来的雨水呼了一身，顿时神清气爽，浑身通畅。
倪晴可啪的一声关上窗，默默的换了一身衣裙，正是卯跳跳给的兔族服饰，衣袖偏窄，且无繁琐纹饰，素极而雅，色如碧水清荷，便衬着她的肤色越发白净如瓷。
刚换完衣服，寅倩倩就来敲门，带她去吃早餐。
吃饭的地方和昨天一样，倪晴可一进去就看见满满当当的一桌吃食，最中间放置着两份粥，一荤一素，盛肉粥的碗超级大，都赶上盆了，到显得是素菜粥青青白白，略微寡淡。
“晴可，睡的可好？”寅昂一见到她便笑着问了一句，见她点头，又接着道：“你这丫头酒量太差，一杯酒也能醉成这样，还不如跳跳呢。”
“跳跳酒量很好？”倪晴可落座，接过寅倩倩递过来的一碗粥，目光落在卯跳跳身上，边喝边问。
卯跳跳执筷的动作一顿，耳尖微微泛出红色。倪晴可看的稀奇，视线盯在他的耳尖不动了。
寅昂道：“不好，一杯倒。”
倪晴可回头，有些纳闷“那我们不就一样嘛。”
“但是跳跳不发酒疯，”寅昂喝着肉粥，语气促狭。
倪晴可：“……”
她错了，她为什么要开口，静静的喝粥不香吗？
饭后，倪晴可与寅昂卯跳跳三人坐在二楼正厅闲谈，她瞅着窗边被雨水打湿的树叶，端着一杯清水慢慢的喝着，忽然道：“雨变小了”
“嗯，”寅昂一人独享着陇蠓茶，抬眼望向天际，语出惊人，“战争结束了。”
哈？倪晴可险些被喝进去的清水呛到，“什么？什么战争？雨停了和战争有什么关系？”
“蛇族和鹳族的战争，”寅昂靠在窗台上指了指天际。
卯跳跳给她解惑：“这不是夏季的阵雨，这是劫后雨，意味着战事平息。”
倪晴可凌乱了，她还歇后语呢，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么有仪式感的吗？开场秀和闭幕式都这么霸气吗？开战要打雷，战后还下雨！
“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倪晴可还是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看来，这就是雷阵雨，没毛病！
“你听见雷声了吗？”寅昂道。
倪晴可点头，就是雷声把她吵醒的。
“听见几声？”寅昂再问。
几声？倪晴可那时候睡得迷迷糊糊，哪里还会数这个？她看向一旁的卯跳跳，祈求得到答案。卯跳跳微微弯唇，温声道:“三声。”
“三声？”
“是”寅昂用筷尾轻点桌面，眼里没有太多情绪，语气也淡淡的，“一声战事起，从此吃杀不论，三声战事休，天降万里甘霖。这是炎川大陆自古就有的法则。”
比规则更高一级的法则，最终解释权在神明那里，可惜他现在已经入了三千大梦，谁也不知道他何时醒来。
倪晴可问：“哪方赢了？”
“蛇族”寅昂说完，卯跳跳就从桌边拿了一份类似于‘报纸’的东西递给倪晴可。
这东西倪晴可知道，是由白鹭和猪族共同经营的。白鹭负责消息的收集与整理，而猪族负责印刷与售卖，她有时候想了解一下时事新闻的时候也会去买几份看看。
接过报纸的时候，倪晴可的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了卯跳跳的手背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只手太苍白了一些。
是因为下着雨，天气变冷了吗？
倪晴可将目光收回，去看纸上的内容，她看的很快，一目十行，结果刚到第二目，视线就盯在一处不动了。
她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念出了上面的字词，“在鹳族与蛇族的大战中，卸魂铁被首次使用，并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甚至对蛇族兽人造成重创……卸魂铁？这是什么？ ”
倪晴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而让她震惊的是，这东西竟然能对天赋造成伤害。
“是狼族用夺河之地的金沙制成的一种金属，一个月前被正式更名为‘卸魂铁’，对天赋有着抑制作用，且能被动反击，而鹳族为了这场大战，更是从狼族买了大量的卸魂铁，制成铠甲以及刀枪剑戟各类兵器，用到了战场上。”
倪晴可拿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她一直以为，像天赋这种玄之又玄，说不上什么原理的东西，其存在本身就够不可思议了，但狼族竟然能制造出对抗天赋的东西出来，这才叫她不敢置信。
这简直是这个世界科学技术的先驱啊。
倪晴可摇头，不，现在不是赞叹这个的时候，她道：“你们不担心吗？”
没错，这才是目前的重点。
卸魂铁的作用，就连她听了都要被吓一跳，但是寅昂和卯跳跳却似乎并不忧虑。
寅昂喝着茶，笑意沉沉：“晴丫头，那些种族觊觎神髓的力量不是一天两天，是万万年，但是神髓是神明所赐，他们羡慕又如何？他们也抢不走。忌惮又如何，他们也毁不掉。因此，就不断的想办法对抗天赋能力。可卸魂铁说到底也只是个死物罢了，你再看下面，蛇族是怎么赢的。”
倪晴可将视线移向文字后半部分：“蛇族族长命令族人用布将全身包裹，避免身体直接触碰，……是啊，只要不直接触碰就行？那就是说这个东西还是有局限性的。”
谁说战斗一定要近身的，卸魂铁对天赋的作用，也只限于被天赋直接攻击时会造成被动反击，以及在徒手触碰的时候天赋会被抑制，但只要避免这两点，剩下的就各凭本事了。
况且，蛇族的天赋——隐匿与追踪。本身就不是攻击类的天赋。
倪晴可松了一口气，继续往下看，可看着看着，表情又慢慢严肃起来。
蛇族的办法是很好，但是鹳族也用卸魂铁制作了无数带刺的铁网与弓箭，这才是真正给蛇族造成重创的兵器。一但被卸魂铁刺入身体，贸然使用天赋隐匿身形根本就是在找死，他们只能先取出体内的卸魂铁，才能继续战斗，但鹳族兽人怎么可能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自然是乘胜追击。
蛇族也因此死伤无数，虽然赢得最后的胜利，收缴了鹳族用在战场上的所有卸魂铁，但也是惨胜。
倪晴可看着寅昂，一双眼睛眨也不眨：“惨胜。”
这一点也不值得骄傲啊大哥，这足以说明卸魂铁对天赋的影响有多大了。
一但其他种族将卸魂铁的用处全方位的开发出来，到那时，等待十二生肖的，就真的是战败了啊。
所以说，你们这么淡定真的好吗？
可纵然倪晴可如此抓狂，寅昂却好像真的很无所谓，他勾起唇角笑了一声，“晴可，跳跳与你下过幼兽棋，那你就应该知道，在幼兽棋里，鹳能吃蛇，因为从本体来看，蛇族本就不是鹳族的对手。但是在兽人棋里，蛇可吃鹳，原因是什么？”
从神殿前往兔族的路上，卯跳跳怕她坐在车里无聊，就教她下幼兽棋，倪晴可还耍赖了许多次，但也只是悔棋，借棋方面，而在棋子强弱的势力划分上，她还是很遵守规则的。
那时候，她的蛇棋被卯跳跳用鹳棋吃了许多次，而寅昂在下棋的时候，却直接用蛇棋吃掉了鹳棋，这让倪晴可记忆无比深刻，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兽棋分两种。
她道：“蛇族拥有天赋。”
“没错，”寅昂点头，随后，他向倪晴可露出一个笑，伸出双手，握成拳状，“晴可，来，说说十二生肖都有哪些种族。”
倪晴可将座位往前挪了挪，坐在了卯跳跳旁边，对他轻轻笑了一下，这才对寅昂轻声道：“鼠族，牛族，虎族，兔族，龙族……”
她每说一个种族，寅昂就伸出一根手指头，等倪晴可说到鸡族的时候，寅昂十根手指全部张开，倪晴可正想用自己的手，却发现卯跳跳将一只手掌伸过来。
她便继续道：“犬族，猪族。”
卯跳跳伸出了两根手指。
寅昂再道：“晴可，再说说，你觉得那个种族离开了天赋能力，就会失去战斗力。不看全体，单论各人能力。”
倪晴可思索了一会儿，在心里给子异道了声歉，点了点寅昂的右手拇指：“鼠族。”
寅昂点头，将右手拇指扣回去，倪晴可盯着寅昂右手食指思索了一下，牛族，有点说不上来……暂且跳过。
下一个……她看了看卯跳跳，露出抱歉的笑脸，卯跳跳微笑着点了点头。
倪晴可抿唇，跳过牛族，虎族，指了指寅昂的无名指，“兔族。”
寅昂将无名指扣了回去，倪晴可再指：“马族，羊族，猴族，鸡族，猪族。”
她跳过了龙族，蛇族，犬族。
龙族的强大自不必说，蛇族也很厉害，反正她挺怕蛇的，犬族也应该很厉害。
她说完后，寅昂扣回了六根手指，卯跳跳扣回了一根。
“完了吗？”寅昂问。
倪晴可犹豫了一下，点头。
寅昂道：“龙族一向置身事外，从不参与任何争斗，”他扣回一根手指。
“再说说，剩下的种族，那个能与狼族，豹族，熊族，雕族，狮族这种程度的兽人一对一战斗且不落下风。”
倪晴可盯着剩下的四根手指默然，牛族，虎族，蛇族，犬族。
她指了指其中一根手指，寅昂将代表牛族的手指扣回。
“还有吗？”
倪晴可咬了咬下唇，皱起眉头，迟疑片刻，再指了指。
寅昂将代表蛇族的手指扣回。
至此，寅昂就只剩一根手指伸着，卯跳跳也伸着一根手指。
倪晴可抬头，想说应该可以了，但寅昂却道：“还有吗？”
倪晴可只好点了点卯跳跳的食指，卯跳跳将代表犬族的手指收了回去。
只剩下了代表虎族的那根手指没有收回。
但寅昂还再问：“还有吗？”
倪晴可看着那根手指沉默了，这次，她确信，没有了。
根本不需要犹豫，不需要怀疑，虎族的确有与狼族，熊族他们对抗的能力。
寅昂收回手，又去倒茶喝“小晴可，在五十二令里，因为小部分的利益牵扯而结成的同盟暂且不论，其实最大的势力划分只有两种，十二生肖与其他种族，因为神髓的缘故，拥有天赋的十二生肖从根本上就有别于普通兽人，而事实上，在万万年之前，十二生肖也的确高高在上，而普通兽人则被奴役，被压迫，甚至，族群也被统治，但这世间就是如此，能力的强弱造成地位的差异，并且产生不同的阶级。甚至说，如果没有爆发夺河之战，就算到了如今，这个大陆的情形都是如此。”
倪晴可看的《夺河志》有了作用，她轻易说出了改变这种局面的原因，“夺河之战让十二生肖的天赋被削弱了。”
这里面被削弱的最厉害就是鼠族天赋——构筑以及少量规则。
构筑还好一些，尤其是规则，由古早时期的一百二十种直接锐减到四十六种，因为使用时消耗的精力也便多了，也就变相的限制了次数，大多数的鼠族兽人，一日只能使用一次规则。一但精力消耗完，就只能坐以待毙。
而随着天赋能力被削弱后，十二生肖与寻常兽人的差距也被缩小，虽然其余三十个种族不会贸然挑衅，但他们也不再像古早时期那样，处于统治与主导地位。
五十二令在漫长的时间磨合下，就变成了如今各族自治的现状。
而寅昂其实是在告诉她，如果没有天赋，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单纯的弱肉强食，但神髓的存在，将强与弱的立场调转。
“晴丫头，天赋固然厉害，但是十二生肖也不能一直依赖天赋，万万年前的夺河之战让十二生肖的天赋被削弱，地位从高高在上变成了和其余三十种族同等的位置，而现如今的卸魂铁又让天赋可以被限制，那之后呢？如果再发生一件事，或者再出现一种东西，可以直接毁掉天赋呢？”
倪晴可听得愣愣的，她道：“可是，天赋是神髓给予的，只要神髓存在，天赋就会存在，你也说了，神髓不会被夺走。”
“我说神髓不会被夺走，是以前和现在。在以前我们也没想过天赋会被削弱，会被限制，可是夺河之战让天赋被削弱了，而现在，卸魂铁让天赋被限制了。”
倪晴可一阵无言。
寅昂道：“所以，我们不妨再假设一个可能，假设……”他转着手上的杯盏，慢慢道，“神髓可以被夺走，甚至可以被损毁呢？”
倪晴可睁大了双眼，她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着用平淡嗓音说出如此疯狂之语的人的脸上，那份理智从未消失。
他为何有这样的结论倪晴可无从得知，但倪晴可知道，他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这才有此推测。
但是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一但传出去，足以让整个十二生肖产生恐慌。
倪晴可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你们知道狼族在制造这种东西的时候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阻止了狼族就不制造了？”寅昂冷笑一声，开始将桌上的五个茶杯摆成一排，但是不管怎么摆，都觉得不是那么整齐，他就将茶杯的位置不厌其烦的来回调换，试图找出最合适的角度：“狼族不仅不会停手，其余二十九令也不会让他们停手，压迫只会造成反弹，堵不如疏，十二生肖也需要改变，毕竟也安逸的太久了，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杯底轻磕在桌面的声音应和着窗外的雨声，寅昂也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最满意的角度，将茶杯放好后，就不再移动了。
他转身去看窗外大雨，嘴角上挑了几分，但他不是在笑，笑的原因是内心愉悦，而寅昂，他脸上浮现出的，是一丝稍纵即逝的嗜血之色，从口中发出的声音，是如同狂兽终于舔舐上热血的温柔，他说：“晴可，你瞧着，不出半年，炎川大陆就要乱了。”
倪晴可听完这句话，整个人都僵立在桌前，她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结果第一个字还没出口，就突然感觉到一阵头晕，耳中就像是出现幻听一般，出现了大河之声，水势浩浩汤汤，惊涛拍岸，一泻千里。
她摇了摇头，扶住桌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又转头去看卯跳跳，卯跳跳正低眉敛目，从倪晴可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垂落的眼睫，难以窥到一丝一毫的情愫。
似乎是察觉到了倪晴可的目光，卯跳跳抬头看向她，温温和和的一笑，目露询问之意。
一瞬间，倪晴可的幻听消失了，耳畔只剩下了窗外的小雨嘀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