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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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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刍耳看着倪晴可跟着鼠族兽人毫不犹豫的离开他的身边,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却仍是用平缓温柔的声音道:“晴可,过来好不好?”

    又是好不好,总是好不好,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好不好?

    由得她说,好,还是……不好。

    倪晴可摇头,“刍耳,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刍耳脸上的表情出现了裂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紧紧盯着倪晴可不发一言。

    倪晴可竖起一根手指,“一点点而已,但是,足够了……”

    那些记忆足够她做出一个选择出来。

    不需要犹豫了。

    刍耳眼瞳中的黑色愈加浓郁,少年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瞳尚有一丝温柔,大部分却已经被黑色填充。

    子息对着刍耳喝道:“规则,八方牢狱。”

    不同于之前的大范围施展,这一次的规则,只落在刍耳一人身上,范围缩小,所起的作用也会成倍增加。

    然而——

    “没用!”

    就像是从泥沼中一点一点脱身而出一般,一步,两步,三步,只是短短的三步,少年就已经行动自如,“规则对我没用。”

    六命七血的黑猫,可以无视一切‘天赋’

    子息身体踉跄了一下,却没有退缩。

    而就是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倪晴可已经跑到了崖边。

    她的脚边就是断崖,可是巳月他没告诉她,断崖有这么高啊,根本望不到底,还有雾气缭绕,倪晴可觉得腿有点哆嗦。

    心道,她这个圣女没外挂的啊,巳月你该不会盲目崇拜认为圣女有什么特异功能吧。

    刍耳急疯了,道:“晴可过来,别做傻事,那里很危险。”

    他正要上前却被子息拦住,少年正要发怒却又不知为何强自按捺住,只是冷冷的看了子息一眼,道:“让开。”

    子息额头渗出冷汗,面上却强自镇定,一日之内至多使用两次天赋,如今两次都已经用过了,他已经毫无胜算,甚至,在刍耳节节攀升的气势中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是埋藏在血脉里,本能的恐惧,来自捕食者对被捕食者的威慑,蛮横而不讲道理。

    鼠族的其余四人也在这时聚了过来。

    如今整个飞白崖顶的空间都被封禁,如今唯一的威胁就是刍耳,只要拦下刍耳……

    子息暗自握紧可手里的铜牌,这是来猫族之前族长交给他的,虽然会对自身也有伤害,但是至少能抵挡刍耳半个时辰,这是他们的退路。

    刍耳注视着子息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就在他决定将这个碍眼的‘路障’清除的时候,倪晴可开口了,她只说了一句话:“刍耳,别让我恨你。”

    只这一句,便是独属于刍耳一人的‘八方牢狱’!

    刍耳的身体骤然僵硬如磐石,转头看向倪晴可。

    恨吗?

    不喜欢,那就恨吧!

    毕竟就算是这样,他对于她,还是有一份情感是被放在心上的。

    即使这样的情感是恨!

    可就算是这样想,刍耳也没有迈出一步,他只是死死盯着倪晴可,隐藏獠牙,收回利爪,克制住他胸腔中不断翻腾的暴戾情绪,克制他的本性,做出一副受伤的神情。

    这并不难,他在她面前克制惯了,现在依然如此。

    刍耳近乎恳求一般,带着受伤的表情,连同声音都是颤抖着的道:“晴可,我不杀他,你过来好吗,那里危险。”

    倪晴可不为所动,她甚至……后退了一步。

    刍耳的眼瞳彻底被浓郁的黑色充斥。

    不,不能把身体的主权交出去,不能!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滴在红色的衣袍上,周身黑气萦绕,像是孤独而暴戾的魔王。

    “晴可……”他低声道,哀切极了。

    倪晴可偏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现在,我需要证明那些是不是真实的。”

    “你过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刍耳耐心的哄道,伸出了手。

    倪晴可露出一丝苦笑,将嫁衣外袍脱掉,当着刍耳的面扔下了山崖,

    “晴可!”刍耳眼中浮现出一片痛色。

    “刍耳,那我问你,”倪晴可的目光随着那片红艳越加悠远,“跳跳……是谁?”

    刍耳面颊猛然抽动了一下,他低头,再次抬起时眼中已是一片柔和,沙哑着声音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他是谁。”

    因为这句问话,刍耳确信她没有全部想起来,他确信倪晴可只是因为一个模糊不清的记忆在和他抗争。

    所以他又上前走了一步,而倪晴可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脚下的碎石被她碰下去了一块,本就是很小的石头,所以就算是落下去也没有声响,但是倪晴可确信,这样的高度,就算是一吨重的石头扔下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响声吧。

    真的太高了,高的让她有些绝望,心里不断地为自己竟然相信那句跳下去不会有事而汗颜,真的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刍耳不敢再刺激她,他后退了三步,“晴可,你先过来好不好,你不想成亲,好,我们就先不成亲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一两句解释不清楚,你过来,我慢慢告诉你,好吗?”

    他这样说着,右手隐藏进袖口,小指微勾,似乎是没有出现预料中的事情,刍耳脸色微变。

    倪晴可的声音轻轻的传来,:“你在召引这个吗?”伴随着话语,是她从背后伸出的手掌。

    一条红绳从指间掉落,精致的铃铛即使磕碰在坚硬的石块上也没有发出丝毫响声。

    刍耳的身体微不可查的晃动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地上那条沾满尘土的红绳上。

    一生世……不是一生一世,而是一直一直,生生世世。

    古早时期的十大遗物之一,如今被倪晴可弃如敝履。

    “我说了,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包括这根红绳的作用。”倪晴可语气讥诮,眼带讽刺。

    那段被软禁的日子里,这根红绳让她深恶痛绝,只是那时候,红绳并不是被当做头绳系在头发上,而是绑在她的手腕上,咬不破,挣不开,就算用碎裂的瓷片也划不出痕迹。

    她是他养在笼子里的鸟,而这根红绳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这件事。

    “刍耳,我现在才知道,猫咪一旦说谎,比狡猾的狐狸还真诚。”倪晴可扭头看了看云雾缭绕的崖底,眼睛有些酸涩,哽咽道:“刍耳,再见了。”。

    倪晴可心想,她的猫儿,早就……不属于她了。

    她对刍耳微微一笑,往后退了一大步,身体急速坠落悬崖。

    “晴可!!”

    就在倪晴可大步后退的瞬间,刍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嘶吼一声,飞扑崖边,伸出的指尖却连衣角也没有碰触到。

    ——刍耳,这一次,那个女孩子不犹豫了。

    断崖上,刍耳捂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指缝露出的双眸再也没有丝毫光亮,一片黑沉,阳光也落不进去。

    子息迅速对身后的四人使了个眼色,带领四人往崖下奔逃而去。

    圣女虽然不会死,但从这里跳下去毕竟是下下策,崖下的万埃河流水湍急,圣女不会泅水,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还是尽快禀告给族长,派人来搜寻为好。

    “晴可,你真的,好狠心啊。”刍耳喃喃自语着,在这一刻,他的眼睛终于失去了所有光彩,一片黑沉,狠厉而冷漠。

    倪晴可不在,他的温柔,他的良善,给谁看。

    他看着崖下,良久之后,转身对着这一片静止的时空伸出了手。

    此时,已经奔下飞白崖的子息等人只觉得如芒在背,转头回望身后的山崖,崖顶上,强横的气势开始蔓延,子息等人耗费精力布下的空间封禁被破开了。

    “走!”子息当机立断,将兜帽戴到头上,展开身形,当先往城门口飞奔,身后四人紧紧跟随。

    只是还未跑出多远,一道冷到骨子里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不远处响起:“走得了吗?”

    刍耳!

    他竟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来不及回头,子息直接抛出手上的铜牌,念出了铜牌上的禁咒,仅剩的精力被铜牌抽取殆尽,一时间眼前发黑,巨大的消耗让他连喘息都觉得困难。

    子息艰难的咽下喉头涌上的鲜血,因为视力受到了影响,他只得向着失明前最后看到的方向飞奔,大喝一声:“走,快走。”

    “轰”的一声巨响,铜牌中隐藏的力量爆发开来,将身后的地面炸出了十米的深坑,子息五人被气浪推送着更加靠近城门,然而后背也被灼热的高温灼伤。

    这样的攻击,处在爆炸中央的刍耳不死也会脱层皮。

    子息这样笃定着,即使是黑猫又如何,照样……

    “你以为这样就能伤到我?”

    冰冷的声音带了一点笑意,顽劣的,残忍的笑意。

    子息五人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接近城门的十里处,他们却已经无路可逃,五人在心中呐喊着,怪物!

    不对,不是怪物。

    处在爆炸的正中央,却毫发无伤,连衣角也没有褶皱,那样幽暗深邃的黑瞳,简直,简直……就像是……

    ……古早时期的魔兽。

    刍耳伸出手,掌心出现一道黑芒,将子息等人笼罩。

    不久,仓邻与肃年等人赶到,‘规则’碎裂后,他们已经是全速赶来了,只是还是慢了刍耳许多。

    “少族长,”

    红色婚服的少年转身,淡淡的扫视了一眼身后,抬脚绕过地上的不省人事的子息等人。

    “仓邻,将他们带到地牢里去。”

    倪晴可不会有事,刍耳比谁都清楚,她腰间的那一颗白玉珠,是龙族至宝,万水都会亲近她。

    猫族厌水,他无法感应到倪晴可的位置,一旦出了猫族的地界,他同样感应不到。

    刍耳深吸一口气,竭力抑制自己内心的恐慌,顿了顿,他咬牙道:“肃年,派兽人围着万埃河打捞,就算将河水全部引走,也要把她找到。。”

    万埃河是猫族最重要的一条河,所产鱼虾肥美,是猫族三成食物来源之所,而少年却为了倪晴可不惜让河流改道,这让赶来的一些猫族兽人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然而,没有任何兽人敢出言反对,肃年与仓邻自然不会有有异议,络络在意倪晴可的安危也不会说什么,玲秀姐妹对这个命令恍若未闻,依然恭恭敬敬的站在不远处,等待刍耳的下一道命令。

    果然,

    刍耳接下来就道:“玲,秀,去鼠族,打探鼠族最近有何动向。”

    这几个鼠族兽人既然能放任倪晴可跳下山崖,就一定做了万全准备,他不会放过一丝可能性。

    刍耳紧紧的抿唇,抬起手腕看着红色的衣袖,长发被风吹到身前,遮挡了那双漆黑眼瞳,就连离他最近的肃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肃年才听到刍耳的一声轻笑,带着痛不欲生的味道。

    肃年担忧的看着刍耳,就在他思量是否要出声安慰之时,身边靠近了一个白衣身影,素柠摘下面具,握住肃年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肃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拉着素柠后退几步,静静的守在一旁。

    飞白崖下,

    倪晴可被冰冷的河水包围,慢慢的往水底沉落,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濒临死亡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这个时候她只想说,巳月……你骗人。

    她会被淹死的吧,一定会死的吧。

    就在倪晴可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时候,已经处于混沌的脑袋,再次出现了一个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她/他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倪晴可有些惆怅,心道:不管是人是鬼,在此之前能把我救一下吗?

    她都要淹死了,谁听你讲故事啊。

    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像是在念预先设定好的文稿,只要开始就只有到结束了才会停下。

    “先听一个故事,就在你想起所有事情之前,”

    容不得倪晴可反驳,这个故事开始了。

    她/他开口了:“很久很久以前……”

    老套的开头,就像是所有故事的开头都需要用一个久远的时间单位来区别于现在一样,

    “……大概是万万年之前了……”

    那真是太久远了,她在心里吐槽着,但是没过多久,她就被涌进脑海的各种记忆以及这个故事逼疯了。

    之前还没有回想起来的记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随着这个故事的讲述从记忆深处跳了出来。

    就像是在看两部同时上映的电影,一个是循序渐进的故事,一个是她遗忘的曾经,

    脑袋像是被填鸭式装进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伴随着那个陌生的声音,没有观众鼓掌,只有倪晴可一个抱着脑袋,被两个截然不同的‘电影’逼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因为实在太难受,她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在水里呼吸了。

    不久,就在这片寂静的水底,倪晴可神态安详的睡了过去,腰间的那一颗白玉珠,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将她护在其中,所有鱼群都对着这方水域让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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