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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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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人吧,从小抵抗力就差,病来如山倒,一场小感冒都能被我整出癌症似的悲怆。

    对于晕倒在大街上被送进医院这件事,我实在羞愧。

    林淙扶着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我,走出急诊,他的手有力的握住我的手臂,每走一步,我都与他靠近一点,我的肩膀总会磕到他的胸膛,可我却因这而心动。

    我想,从前的我能如此忍住自己的感情,大抵是因为我还有自制力,比起恋人,我更想把林淙留在自己身边,永不让他离去,哪怕只是朋友。可是现在,也许是从他肯定的告诉我,我们不可能再做朋友的那天开始,我既抑郁,又惋惜,可更多的,是我再不能控制自己。

    如同一直被捆绑住双脚的小鸟,某一天突然没了束缚,哪怕它知道自己被绑了太久可能失去了飞翔的能力,但它也想飞,想试着投靠在一直渴望的蓝天里。

    我是那只可怜的小鸟,林淙是我一直渴望的蓝天。

    高中时,我喜欢读一些矫情的诗词,我喜欢张爱玲的那一段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句,“噢,你也在这里?”

    那时我很庆幸我能在千万人之中遇见林淙。

    天色渐晚,冬天的风呼呼的吹过我的脸颊,竟能让我瞬间清醒不少。刚才这一路又不知在怀念些什么,做人还是冷暖自知的要好。

    站在路边等车,林淙将他的外套脱下,像昨天一样,披在我的身上,那一瞬间,我被他身上的温度环绕,如果可以,我想以我还是病人很需要照顾的这个借口,靠到他的怀里汲取他的温暖。但是这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却在提醒我,该醒醒了。

    我的头脑比起先要好得多了,不再昏沉。可我却宁愿我被感冒弄得脑袋混沌。

    我将他的外套脱下来,再次还给他,努力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别这么照顾我了,我知道你是因为林凛才来的。”

    鼻子有点酸,眼眶有点疼,都是这一场刺骨的冷风,害我这么狼狈。

    林淙习惯性的蹙起眉头,伸出右手抓住我递还给他的外套,却没有拿回去,声音涩涩的,像是嗓子眼里硌了一根刺,听起来很疼。

    “为什么你总是推开我?”

    他的眼眸里满含悲戚,我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他,是不是他也被这寒风吹到了眼睛,他的眼睛也有点红。

    “无论我用什么方法,你总会推开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你才能懂呢?”

    在他转过身去不回头的离开时,我还是拿着他留下的外套,酸胀的眼眶终于落下一行热泪。

    那日之后,我好似过了一段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公司和家两点一线。我没再在公司里见过陈裕安了,听说他出国读书去了。而我也没再见过林淙,他留下的外套,我每天都挂在床边,无聊的时候就盯着看。

    我始终参悟不了他那天说的话的意思,我甚至会想,他是不是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呢?可是他都有了何贝书了,哪里还会再看上这样的一个我。

    圣诞节每年都像一个瘟疫病毒,整座城市都跟中毒一样,欢天喜地,提前一周就开始了庆祝。

    满大街的圣诞歌,满大街的小情侣,满大街的秀恩爱人群,我在家也不知不觉的宅了半个来月,陶蓁蓁打算留在国外过一个纯正的圣诞节,她这一去,可快去了一个月了,我都怕她乐不思蜀,成了洋妞。

    林凛义愤填膺,找我出来私会,怎么也不打算圣诞节一个人过。我幽幽的问她,“不跟小守一起过吗?”

    她终于回归了正常人思维,但还是白了我一眼,“我跟小守这时候出来,就是在宣告着,单身,狗。”

    她指着自己说单身,再指着被拴在店里的小守说狗。

    自从上次小守走失后,林凛每天都把小守拴起来,可怜了小守没了自由。

    于是我和林凛两个单身女汉子手牵着手走上了平安夜这条不归路。

    在甜品店吃甜品的时候,我想到此刻的林淙是不是在和何贝书一起过节呢?可是想曹操就曹操到,这回出现的不是林淙,是何贝书。

    她打包了一个蛋糕和两杯奶茶,要走时,正巧看到我和林凛。

    我低着头想装作没看到,但何贝书还是朝我走了过来,保持着她的优雅,微笑着向我开口,“好巧啊,尔熙。”

    何贝书一直都是这么自来熟的吗?我干笑着抬起头,我想我笑的样子一定比哭还难看,“好巧。”

    林凛在一边不说话,可能她还不认识何贝书。

    “今天平安夜,没有和男朋友一块过吗?林淙想吃蛋糕,我特意出来买一点。”

    我看得很清楚,她手里提着的是草莓蛋糕和两杯奶茶。林淙不是一向讨厌甜食的吗?

    “林淙让你买的?”林凛突然发话,将我的疑惑说了出来。

    何贝书面不改色的笑着,转而对林凛说,“是啊,大晚上的就想吃甜食,也是难搞。”

    林凛装作很为难的一副样子,说道,“可是我表弟前几天不是出差去了吗?你跟他什么关系,他还特意回来让你买一个蛋糕?”林凛说着,又故意问我,“尔熙,你也知道我表弟最讨厌甜食了。”

    何贝书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前一刻她还是优雅的蝴蝶,这一刻却像是被火光伤到的飞蛾。

    她难堪的看了一眼林凛,似乎没想到林凛会是林淙的表姐。

    何贝书拎着打包的东西,略带踉跄的离去。

    我也没想到林凛会这么不给何贝书面子,但我更想知道的是,林淙什么时候去出差了?

    “她是不是就是那什么何贝书?小蹄子,敢在我面前撒谎,也不看看本宫是如何的明察秋毫,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

    林凛大概是宫廷剧看多了。

    “林淙真的出差去了?”

    “你不知道?”林凛吃惊了,“林淙都走了快半个月了,你不会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吧?”

    我苦涩的摇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那次在医院分别后,我和林淙一点联系也没有,又怎么会知道他出差去了呢?

    “我还以为你们好了呢,那天送你去医院,都是他在跑前跑后,我打电话叫他过来时他还在开会,但没几分钟他就赶过来了。我还以为不用我出手帮你们了,没想到你们还在原地踏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林凛继续说,“尔熙,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林淙呢,是真的喜欢你的,要不是他这么肯定的跟我说,我哪能一直坚持要你们在一起啊,你就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的心猛地震了一下,林凛刚才是在说,林淙是喜欢我的吗?可是他和何贝书……

    “我前几天听我妈说的,林淙公司在y市有个项目,一幢标志着城市中心的大楼,林淙特意过去,反正回来的时间还不一定。”

    这个平安夜可真不平安。

    半夜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林淙的所作所为,我大概都能找得到他喜欢我的痕迹,可是我又不确定。我多么怕自己想错了,跌进一个无底洞里,再也跳不出来。起码我现在还能离这个洞远一点。

    可是我想林淙了。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我敲开陆子熙的房门,逼着他兑现答应我的那两张飞机票。

    “你现在订飞机票做什么?y市也不是什么旅游城市,你干嘛去那?啊,我知道了,明天是圣诞节,你是不是有秘密情人在那里?姐,你到底有几个备胎啊!上次那个来表姐婚宴的不是很好嘛?”

    陆子熙半梦半醒之间废话还这么多,我直接一拳揍到他脑门上,“少废话,瞒着爸妈,知道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拎着我的小行李踏上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y市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一个小时的飞机,我便踏上了林淙所在的这块土地。

    经理来了无数个电话追讨我为何无缘无故请假这么多天,我找了无数的理由搪塞过去,最后用一句祝福他和文经理百年好合长长久久来结束通话。

    我并没问林凛,林淙具体在y市的哪里,但是如果林淙负责的真的是这个城市的标志物的话,那么应该也很好找吧?但是我并不想找林淙,我只是很想离他近一点,看他一眼,然后再回去。

    就因为这么简单的一眼,我好像有点浪费我的两张飞机票,又有点便宜陆子熙这小子了。

    坐在机场到市中心的大巴上,我的心情有那么点忐忑,又有些害怕。我多害怕林淙昨天是真的回去陪何贝书过圣诞节了,那么我就是白来一趟。

    对于林淙,我真的是头一次这么勇敢。

    机场大巴缓缓地朝前行驶着,我困了。

    等再醒来时,我又不知道到了哪。

    在这个陌生地城市,除了林淙,我没有认识的人。

    我给林淙发了一条消息。

    半个多小时后,林淙匆忙赶来,衣衫有些凌乱,看起来来的很急。

    他站在我跟前,从见到面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冷着一张脸。

    然后他转头带我去往另一个方向。

    我推着自己的行李箱,也只能安静的跟着他走。

    走了好一会,林淙才停下来,转过身来面对我。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跑出来有多危险?!”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以为他会先问一问,我为什么会在这。

    四周是张灯结彩,圣诞的气氛此刻最浓,但是我和林淙站在路旁,承受着冬日的冷风。

    我突然很委屈,把头垂得低低的,怕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看到我的泪水。

    “陆尔熙,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委屈一下子席卷全身,鼻子一酸,眼泪就不可控制的流了下来,我只敢低着头。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

    我哭了。

    我想我应该丢尽脸了。

    原来我也这么爱哭,一有什么事就哭,这样的我这么矫情。

    我不想哭,可是我忍不住。

    林淙明显的怔了一下,像是完全没预料到我会这么说。他怔愣了好久,随后才将我拉到他的怀里,用他的温度和气息包围住浑身冰冷的我。

    而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林淙,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

    林淙没有出声。

    几分钟后,我冷静了下来。

    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我用力地推开林淙,林淙失措地看着我,带着疑问和不解。

    我慌乱的解释着,“我……我……你当我刚才在胡说八道……”

    林淙终于笑了起来,夜色之中的他置身于灿烂的灯光之中,却比灯光还要闪亮。

    他再次把我拉过来抱住,我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清晰的听得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渐渐与我成为同一频率。

    “太迟了,尔熙,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林淙把我带到他住的地方,是一间简易的单身公寓。

    “先坐一下吧。”

    林淙帮我把坏掉的行李箱拿进公寓里,然后拿了一双拖鞋给我换。看来这里确实是他一个人住的,拖鞋也只有一双,他自己光着脚在屋子里走。

    其实在跟林淙过来的一路上,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林淙的态度。

    怎么说我也告白了,他为什么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拘谨地坐到沙发上,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没搞明白。

    林淙倒了一杯热水过来,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坐到了我旁边。

    “刚才冻坏了吧,先喝点热水,免得感冒。”

    我点头应着,伸手想去拿那杯水,可伸到半空中的手,蓦地被林淙截住。我的心咯噔一下,诧异又疑惑的看向他,反而是他好似有许多心事,抓住我的手的他的手,很是用力。他好像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将我抓在手心里。

    他的脸与我的脸相隔不过几厘米,我甚至连他脸颊上的毛孔都看的清清楚楚。

    我的呼吸一滞,他却朝我的脸吸气吐气,气息毫不吝啬的从我脸上拂过,我一动不敢动,心脏处于骤停边缘。

    他轻轻拥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他很认真地喊我名字:“尔熙。”

    “……”我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你真是个傻子。”林淙叹着气,但却把我抱的更紧了。

    “那些话,为什么现在才跟我说?”

    “哪些话?”我装傻。

    “别装傻。”他说。

    好吧。

    我抿抿嘴巴,不能装傻我就闭嘴。

    林淙这时候却说:

    “真奇怪,你哪一点都不好,邋遢,懒惰,脑子也不灵光,可是我却偏偏喜欢你,月老这红线拉的也太没职业道德了。”

    这么久以来,我从未想过林淙会跟我说这些话,可是亲耳听到的时候,我好像是把心里积攒着的所有委屈都释放了出来,我又哭了起来,抓过他的手臂,把眼泪和鼻涕抹到他的衣袖上,浅白色的衬衣袖口瞬间脏乱不堪。

    “尔熙啊,我的衬衣挺贵的。”

    我没理他,还是继续哭。可是哭着哭着,我想起了何贝书。

    “你不是和何贝书在一起吗?”我擦干净眼泪,问他。

    林淙看着一脸认真的我,不禁失笑,无奈的揉着我的头发,“你已经无可救药了。我从来都没有跟何贝书在一起过,她是我妈朋友的女儿,有过一点接触。”

    “可是傅梁以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连何贝书自己都说你们以前在学校是人人称羡的一对。”

    “那是何贝书一厢情愿,傅梁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又是怎么说的?”

    我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那大概是某一天偶遇傅梁,他跟我说,“好室友,林淙都好像有女朋友了,你打算怎么办?”

    正因为这句话,我抑郁了很久。

    林淙听完我的叙述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傅梁真的是唯恐天下不乱。”

    “难道林凛一直没有跟你解释吗?”

    林凛?呀,我想起来了,林凛提起何贝书时是露过蛛丝马迹的,可是她竟然看着我因为何贝书吃醋而不跟我解释这件事!

    “林凛什么时候知道的?”

    “挺早了吧,第一次见你之前,家庭聚会的时候,她有问过我,我也跟她解释过。”

    年度最佳损友非林凛莫属!

    我思考了一下,心里明白过来后甜滋滋地问他,“那你一直都喜欢我?没有变过?”

    “……大概吧。”林淙摸着我的头发,像是对待一只温顺的小狗。“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从今以后,都只准看着我一人。放养这种事,太不适合你了。”

    放养?为什么我觉得他用了“放养”这个词,像是把我比喻成宠物?

    我从来不是一个优秀的人,没有那么高的学历,没有那么渊博的知识,没有那么富裕的家庭,也没有那么完美的外貌。

    但是有一个这么优秀的人一直喜欢着我,况且,我也同时正喜欢着他,我觉得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恩赐。

    算命先生说得对,今年的我会遇到一个好的姻缘。

    我傻笑着,林淙捏捏我的小脸蛋,吐出一个字,“傻。”

    “林淙,你都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不想知道,反正是现在进行时就好了。”

    可是我也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止是现在进行时,还是过去进行时,还有未来进行时。

    林淙曾经是我的铠甲,后来铠甲丢了,成了我不能言说的软肋,但是今天,他再次成为了我的铠甲,我想上天真的是眷顾我的,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开心的让我难以言喻。

    “别再傻笑了,肚子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饿死了,我今天就吃了一点飞机餐,我要吃圣诞大餐。”

    “……你是特意过来找我过圣诞的吧?”

    我害臊了起来,其实这么说也没错。我从来没想到我和林淙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真的特别幸运。

    “但是外面太冷了,明年再吃圣诞大餐吧,先吃点泡面。”

    唉,这里是林淙的地盘,我能说什么呢,只能认命的吃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外加两个荷包蛋。

    俗话都说,人在回忆过往时,都会自带滤镜,在我吃着泡面的时候,我那些屈辱的回忆一下子喷薄而出。

    林淙没有变,只是我把他回忆的太美好了。

    我只想起我跟他说我要去剪头发,他细心提醒我别剪太短,但忘记了我剪完后,他很惊恐的跟我说原来都不知道我的脸这么大。

    我只想起他陪我奋战练习八百米,但忘记了他每次陪我跑完,都要已经气喘吁吁、无力行走的我去小卖部给他买最贵的饮料。

    我只想起我买了一条花裙子他说裙子很好看,但忘记了他说可惜我穿起来像广场舞大妈。

    诸如此类的实在太多,我默默含泪,不愿意再回想。

    起码现在,我有机会把那些年错过的时光找回来了。

    时光倒回也是不错的,林淙还是以前那个林淙,会取笑我,嫌弃我,可是也会将他所有温暖体贴的一面毫无保留的留给我。

    他还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样子。

    “林淙,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

    林淙好像是真的在考虑怎么回答我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一般,才回答,“大概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吧,你穿了件黄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像个蛋黄派,我那时挺饿的。”

    “……”这是什么回答啊!

    “我能理解成你是在婉转的说你是对我一见钟情吗?”

    “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泡面快吃完的时候,林淙说:

    “尔熙,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待会别把鼻涕喷到面里。”

    “……”

    林淙难道你就不能把那件事忘掉吗?多少年了!!!你为什么还记得!!!

    我怒目而视,林淙却浅浅笑了起来,嘴巴依旧恶毒,“别鼓着脸,不然更像蛋黄派了。”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黄色羽绒服,发誓以后绝对不穿黄色的衣服!绝对!

    而林淙还在那笑,后来他一直看着我,看了许久许久,好似我是他失而复得的宝石,那般珍贵。

    -完-

    番外:林淙视角

    很久以前,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穿了一条浅黄色的连衣裙,站在宿舍门口,忐忑、疑惑、紧张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很久以后,我时而会听到她在那装文艺,念着张爱玲的一段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句,“噢,你也在这里?”

    每次听到,我都会想起那一日初次见她时,她的模样,每一处细节,我都能记得很清楚。

    我叫林淙,她是陆尔熙。

    最开始的时候,傅梁总会取笑她,将她认定为我们寝室永远的荣誉室友。每次我站在旁边,都会看到她憋红的脸,圆乎乎的,很可爱。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可能是在那日的雨天,她将她手里的伞递给我,然后与身边的同学共撑一把伞;可能是在食堂看到她狼吞虎咽的吃饭,甚至还抢了林凛一个鸡腿;也有可能,是在每次经过走廊时,看到她站在窗边,对着自己养的几盆盆栽发呆。

    其实她的记忆很差,她现在大概也已经不记得以前的很多事情了吧,可是我都记得。

    高一那时,我妈跟我爸吵架,闹得很大,晚自习时打电话给我哭诉,我就站在楼梯口,沉默的听着。

    我爸是个生意人,商场上的莺莺燕燕总归是有的,而我妈身为女人,自然是容忍不得。一次又一次,她终于爆发了。

    她跟我哭了很久,我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铃声响起,晚自习下课了,我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尔熙背着绿色的书包跟随着人流走出来。

    我妈其实早已挂了电话,但我却不想放下耳边的手机。

    尔熙从我身边走过,我也终于放下手机,跟了上去。

    她笑着跟我说,她要去剪头发了,在这个周末。

    其实那时我的心情很不好,可是看着她笑起来的眉眼,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嗯,别太短。”

    我并不想跟她说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只希望我能替她分担痛苦,而不希望将我身上的痛苦叠加到她的身上。

    她应该要这样一直笑,这样笑着,才好看。

    可是,她还是喜欢上了别人。

    那时候我其实很讨厌她对我的无话不谈,因为她提到裴仅的每一个字,我都不愿意去听。

    即便如此,我还是舍不得就这么放开她。就算是将她以朋友的身份留在身边,我也愿意。

    我见过她与裴仅在一起时的样子,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可惜让她如此开心的人,并不是我。

    裴仅离开的时候,她坐在我身边,哭了好久。

    我不想安慰她,我只是想让这些属于别的男生的眼泪赶紧流干净,我希望身边的这个女孩子,以后只是属于我的。

    那天她告诉我,她不喜欢我。

    我想,我唯一能做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守候在她身边,即便她不能和我在一起,那么,我也不会让她和别人在一起。

    我相信尔熙是一直都知道的,我对她的感情,由始至终,都未变过。

    她却是个古怪的人,不知从何时开始,忽然就会没了人影,就像是故意在躲着我。

    高三那年的光棍节,傅梁拿我的手机给尔熙发了短信,我知道的时候,尔熙已经回复了“好”。

    傅梁跟我说,他是为了我好,让我努力一番,起码告白一下。而他,也打算将写了一星期的情书交给一直暗恋的陶蓁蓁。

    那一天,我陪着尔熙逛完操场,心里盘算了很多话,却不知应该从何开口。

    最后我放弃了,因为我看到尔熙似乎有些害怕。她可能怕我真的会跟她告白,再也做不成朋友。

    因为我知道,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为我动过心,只是将我当做好朋友。

    我不舍得让她失望,于是就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妈终于还是跟我爸离婚了。

    我在房间了不吃不喝了大概很多天,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就像是奄奄一息的人,我接到了尔熙的电话。她问我,我们能否在一起。

    那时候,我很没用的哭了。即便我听到了电话那头努力隐藏的笑声,即便我知道她大概是在玩游戏,可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说了好。

    我真的很需要她能在我身边,听我说会话。

    可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躲避我。

    她想要的,只是与我的友谊,而我想要的,却是她。

    我累了,从心到身,不想再去追逐她了。

    之后的四年,我没有再与她联系过。只是偶尔会在过年时见到林凛,从她那听到一点她的消息。

    比如知道她大一时在寝室织围巾,织了好长一条却被周围人嘲笑;比如知道她迷恋上奶酪蛋糕;比如知道她已经毕业了,回来工作了。

    我一直都知道她过得很好,生活没有波澜,还是像以前那个傻姑娘。

    可是我变了。

    我越来越阴郁,话也越来越少,傅梁总说我太把自己困起来。

    可是我又该怎么告诉他,我这是心不由己。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爸跟我说,他很后悔。所以他放下了公司,一个人生活在大宅子里。在我接手公司时,我爸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辜负了我妈,希望我不要重蹈覆辙。

    其实我也很后悔,因为在没有尔熙的这几年,我午夜梦回时,记起来的脸,始终是那日微风下的她。她跟在我身后走着,我转身,将手里的加应子交到她手上。

    她爱吃蜜饯,吃的牙疼了也还是要吃,可我就想这么宠着她。

    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宠着她了。

    我很想她。

    那日,我沿着她每天必经的路,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想象着在没有我的这些年,她是怎样过的。

    面包坊里遇见她,她好像高了那么一点点,也瘦了一点,以前的短头发也长了,束成马尾,但她看着我的眼睛,却不会笑了。

    我搜肠刮肚,却也只能在经过她身边时,留下“好巧”两个字。

    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她。

    我不知道我究竟该以怎样的面貌去面对她,她才能为我动心。

    我更怕我记忆中的女孩,像我一样,变了很多。

    林凛告诉我,尔熙病了。

    何贝书正巧也央求我陪她去医院挂针,我想着,尔熙是否也会在那里。

    原来,命运真的就是这么奇妙。

    当我看到她坐在那挂针,满脸倦意,却忍着不睡觉时,我很心疼。可是我却硬忍着,不去问候她一句。

    因为我还是怨她的,怨她当时不看我一眼,不将我对她的心意放在心间。

    所以我跟何贝书解释她只是我的隔壁班同学。

    我很想刺激她。

    但最后,我还是输给了自己。像尔熙这么冒失的一个人,刚挂完针,又发困,路上很可能出事。

    她对我说了谢谢,就走了。

    她骨子里,也是很倔的。

    就像高中时,她被人嘲笑物理考的差,她找我来补习,连着好几天都没休息过,硬是要在即将到来的月考里考过那个同学。

    后来的结果,当然是没考过。

    毕竟她真的没有一点物理的天分,而对方,则是他们班里的物理课代表。

    她那时怨念了很久,念着念着,就又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我看到医院外头阳光很好,她的背影也很好看,仿佛时光从未离开过,还停留在我将她捧在手心的那时候。

    其实,我一直都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哪怕是离开她的这些年。

    尔熙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她身边也会有爱慕者,高中的时候,她不知道我在她身后赶跑了多少追求者。

    我承认高中的时候,我很嫉妒裴仅,嫉妒的快要发疯。

    曾经在球场,我还和他打过架。

    在重逢尔熙之后的这些日子,我渴望能让她主动走到我身边,却又害怕她会看到另一个样子的我。

    不止是裴仅,就连陈裕安,我也私底下见过他。

    我对他也是很嫉妒,嫉妒他们在同一个公司,嫉妒他拿着一大束鲜花来医院看尔熙,更嫉妒他也是单纯的人,这样干净的他跟尔熙看起来更配。

    我跟陈裕安说尔熙是我女朋友,让他以后不要再对尔熙动心思。

    我妈住院动手术那天,我看到他和尔熙站在一起,尔熙甚至说他是她男朋友,那种感觉,就像很多年前,我听着尔熙跟我说,她喜欢上裴仅。

    我知道她在撒谎,我没有拆穿。

    我在病房门口守着我妈,她一直是个孤独的人,我坐在病房前,心也很孤独。

    可是这时候,尔熙来了。

    我忽然又觉得,我好像不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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