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10
第二个甜筒吃完了，我却没有了再去买的心情。
面前有人停下了车，摇下车窗，露出一张担忧的脸。
“尔熙……”
陈裕安来的可算是巧，一个人发呆久了，突然看见个熟人，我竟然有点憋不住眼泪。
我红着眼看着他，他便下了车，走过来坐到我身边，好像有些手足无措。
“你怎么了？”
我想我总不能这么丢人吧，在曾经的爱慕者面前哭。
于是我忍着，拼命地摇头。
“……和男朋友吵架了？他欺负你了？”
我不大懂陈裕安在说什么，但他这么说，倒突然让我没有想哭的欲望了。
陈裕安看起来有些生气，在那愤愤然，“我就知道那个家伙会欺负你的！”
“谁？”
“你那个男朋友啊，上次在医院见过后，后来又见到一次，他还让我离你远点。”
上次在医院见过……那陈裕安说的大概是林淙。可是我实在是不懂，为什么林淙会对陈裕安说这样的话呢？
“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我说完这话，陈裕安却愣了一下，好久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不是你男朋友？”
“是啊，他不是。我也没有男朋友。”如果是的话，那就好了。
“那我……我可以收回上次说的那些话吗？”陈裕安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呃……为什么我还不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我没有回答陈裕安的话，因为我的肚子痛了起来。一阵接着一阵，痛的我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在被陈裕安紧急送去医院的路上，我想这就是我在寒冬腊月连吃两个甜筒的报应。
或许，这也是我当初辜负林淙的报应。
在我连续跑了十几趟厕所后，我发誓，我真的不乱吃东西了。
最后一趟出来时，陈裕安已经替我拿了药，正坐在候诊大厅里等我。我看着安静坐在那等待的陈裕安，突然想起高中时我闹肚子，林淙特意请了假带我去医院。那时候我也是这样跑了一趟又一趟的厕所，然后出来时，就看到他坐在一边的座椅上等我。
那时已经是晚上了，医院走廊里冷色的白炽灯投射在他的侧脸上，安静，又让人看得不愿意移开眼睛。
但是日转星移，如今坐在这等我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林淙了。
我走向陈裕安，因为拉肚子，脚步都有点虚。
陈裕安见我过来，急忙站起来，扶住我，“有没有舒服一点？要不要先吃点药？”
“不用了，我想先回家。”
陈裕安扶着我出了医院，到停车场的时候，我看到了林淙的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完全不懂车的我竟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的车来，反正在我确定之后，我看到林淙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看到我时，估计也有一点诧异。
我想我的脸色更加难看，一定很苍白。
我与他无声的对视了一会，陈裕安在我身边轻声问我，“你叫他来的吗？”
我摇头。我怎么会叫他来，他又怎么会来。
“我们走吧。”
陈裕安扶着我，从林淙身边经过时，我能看到他凝着的眉头，不动声色。
但是林淙没有就这么放过我，他从陈裕安的手里拉走我，力量大的我竟有点受不住。
陈裕安紧张的跟上，又拉住我的另一只手臂，我一下子困在同样高大的两个男人中间，竟觉得很是晕眩。
“你想做什么？”陈裕安警惕的看着林淙，问他。
林淙却不瞧他一眼，仿佛很不想同他说话，“你管不着。”
“尔熙的事我偏偏就管得着，你不是她的任何人，你也再没资格叫我放弃她。”
“你有什么资格不放弃她？”
林淙最厉害的就是抓住一字一词来反问，往往这样的反问最让人招架不住。
陈裕安便是如此。他涨红了脸，也说不出话来。
我很懂他的感受，因为我也经历过，被林淙的反问弄得词穷。
可能是心里对陈裕安此时的感同身受，可能是我不愿意看着林淙与何贝书成双入对，而我还抱着回忆里的那个人孤独度日，所以我义正言辞的对林淙说，“就凭他是我的男朋友。”
抓住我两只胳膊的手明显都震了一下，陈裕安很讶异，而林淙，我只看到他的眉头松开，露出了一抹冷笑。
“男朋友？好，那还真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说着，松开了我的手臂，就像是先前碰到何贝书时，他松开我的手那样。一下子的空落，让我的心也空了。
其实心早就空了。
林淙转过身就走了，留给我的，是决绝又挺拔的背影。
坐在陈裕安的车内，看着车窗外闪烁的灯光，看着路边不断流逝的风景，我想，我已经是有些疲惫了。
总会沉浸于那些已逝的斑驳时光，现实也早就告诉我那个回忆里的人已经不在原地等我了，而我，也想从念念不忘的时光里抽身。
太疲惫了，林淙的忽明忽暗忽冷忽热，我猜不透。
从很久以前我就该明白，林淙的世界里已经不只有我了，他的世界里有过何贝书，现在应该也还是有何贝书。
而我的世界，在他离开之后，谁都不曾停留过。
大学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是一对一对的，我孤独过，空虚过，追我的男孩也有，可惜他们的眉眼与林淙一点都不像。
我想我还是很自私的，自私到希望自己日后的男朋友，会像林淙。
我把头靠在车窗上，酸涩的泪水就这么从眼角流出，我甚至都没告诉过林凛，林淙是我最孤单的心事。
大学时，亲人去世，接到这个消息时，我坐在路边哭了又哭，那时我才体会到想念一个人的痛楚。我想念以往每次哭泣时，林淙会在我身旁，哄我别哭，那细心安慰我的样子，镌刻在年轮里，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可是那时陪伴我的，就只有秋风的萧瑟，身边落叶落了一地，再没人过来，拉我起来，将衣袖借给我擦眼泪。
今后，总有一人会来替代他的位置，来替代他在我心里的位置。
我想，现在开始，总会好的。
陈裕安将我送到家门口，他跟我嘱咐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最后挠着头，忐忑的问我，“那个……我现在还是可以追你的吧？”
我摇头了。
“对不起。”
我想告诉林凛我今天干的傻事，但一想起她坚定不移的革命路线，我就没胆跟她说了。
于是我打电话给陶蓁蓁，陶蓁蓁正在去机场的路上，满心兴奋，几乎对我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了老半天，她也没搞清楚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跟你告白的陈裕安是哪个？林凛今天不是撮合你和林淙来着的吗？”
“……”
我完全放弃了和陶蓁蓁沟通的想法。
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起来去厨房找吃的。下午拉肚子，把我一天吃的东西全拉光了，这会我是饿的不行了。
可翻遍了冰箱和厨房，我都没找到吃的，于是就去敲陆子熙的门，过了很久，陆子熙顶着还没睡醒的一张睡脸，开了门。
“大半夜的干什么……”
半个小时后，我坐在餐桌上美味的吃着陆子熙亲自给我煮的海鲜粥，老妈在怀胎时肯定把毕生所学遗传给了陆子熙，所以他的手艺天生就这么好。
“你刚才不还说自己下午闹肚子，现在又猛吃，小心待会又不舒服。”
“乌鸦嘴！”
陆子熙扁扁嘴，却难得的语重心长，“姐，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拒绝少儿不宜的。”
“绝对不少儿不宜。”
我点头，示意他讲。
陆子熙倒了杯水，然后开始以一个“我有一个朋友”的传统句式开头，不用想也知道，他的这个“朋友”多半就是他自己。
“我有一个朋友，他一直都有一块宝石，他也很珍惜那块宝石，可是他却总觉得，他一定再得到一块更好的，所以没有将那块宝石视为珍宝。有一天，宝石突然丢了，我那个朋友很慌张，可是他再也找不到了。再后来，他找到了其他几块宝石，可他却觉得他们都没有原先那块好看。”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现在改行收藏宝石了？”
“你个榆木脑袋，怎么就听不懂这个比方！”陆子熙猛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很委屈，我确实没听太懂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宝石……
“我是告诉你，珍惜眼前人！”
“那你直接说这五个字就好了，干嘛还宝石宝石的绕来绕去！”
“简直无法与你沟通，吃完自己洗碗，我睡觉去了。”
陆子熙丢下我去睡觉了，我却反而吃不下去了。
子熙啊，我已经把我最珍贵的宝石弄丢了。
美味的海鲜粥，这时竟然也变了味道。
我绝对想不到，陶蓁蓁在离开地球表面之前，给我留下了个重型炸弹。
林凛是在我上班时间找到我公司的，手抱小守，一脸愤怒。我那时正悠闲的偷偷看着电视剧，一看到她来，吓了我一跳，赶紧关了视频网页站起来，更庆幸她手里抱的是小守，不是两把菜刀。
“陆尔熙，陶蓁蓁说的是什么情况？”
全办公室的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我和林凛，全都在等待着下文。
我急忙把林凛拉出去，到了外头一个安静的地儿，才敢说话，“我的小祖宗，你一大早这是干什么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抢了你老公！”
“你要是有这本事就好了，陶蓁蓁的飞机起飞前跟我说陈什么的跟你告白了？这什么情况？昨天你不还牵着我表弟的手相亲相爱的一起出去了吗？”
林凛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牵着你表弟的手“相亲相爱”的出去了？
但是这要解释的话，还真是不知从哪开始讲起。
“你说话啊，你要是真不喜欢林淙，我就再也不做这些无用功的事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
我从来都没有跟林凛说过我对林淙的感情，因为她和林淙的亲戚关系，免得知道太多后会有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也一直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我叹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自然，“不喜欢啊，从来就没喜欢过。他跟他的前女友现在看起来也很好，我们就好好的祝福他们好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若是林凛信我这句话，那她以后也不会再拉着我去见林淙，我和林淙，大概从此都不会有交集了。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林凛听了我的话，很失望。
“看来真的是我一厢情愿，也是我表弟的一厢情愿了。如果你真的对陈裕安有兴趣的话，那你就好好跟他在一块吧，我不会再干涉你的。”
“……我拒绝他了啊。”
“这么说，我表弟还是有希望的？”
我话都没说完，林凛原本失望的脸就又变得信心满满起来，“我就说我表弟模样俊，身材棒，学历高，哪比不上那叫什么陈裕安的！”
“……”
“林凛，算了，林淙都已经有何贝书了，我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第三者。”
“什么何贝书？噢，那个所谓的前女友啊，其实……”林凛话说一半，突然不肯说下去了，一脸神秘的对着我笑，“突然感觉我知道的太多了，这些事情呢你还是从我表弟那找答案吧，我才不要这么白白的便宜你。”
牛头不对马嘴的，我不大懂林凛在说些什么。
“我表姨住院了，林淙这几天肯定心情不大好，你快去安慰安慰他。”
表姨……那就是说，林淙的妈妈住院了，难怪昨天会在医院看到他，也难怪他的脸色这么差。
但是，我又为什么要去安慰他呢，我也不是他的谁，何必多此一举。
“陆尔熙，你别当我是傻子好吧，你说你不喜欢林淙，我就相信你不喜欢他了？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样子一样就能看出来，当初是谁天天林黛玉似的茶饭不思，谁天天在我跟前悄悄打探林淙的消息？好歹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才不会相信你对林淙没有一点感觉。所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听着去做就好，否则，下次我带到你跟前的，不会再是小守，而是菜刀！”
小守好像有点害怕的在林凛怀里动了一下，我惊恐的吞了吞口水。
“林淙的爸妈高三那年离婚了，他妈妈这些年都是一个人生活的，现在住院，身边照料的人也只有林淙一个人，病房号我会短信发给你的，你快点去熬点补汤送过去，早点丑媳妇见婆婆，聊表心意。”
林凛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爱抚着小守，然后跟我挥手再见，离了我的视线。
我站在原地，心里竟开始担心起林淙来。林凛刚才说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林淙的父母是高三离的婚，那时候我和他还保持着好朋友的关系，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究竟是他不愿意跟我说，还是我根本没想到去关心他？
因为林凛的话，我一整天都心神恍惚。
在家里吃晚饭时，我没有一点的食欲，反而是挂念着林淙现在是否已经吃过饭了。
我看了看手机，晚上七点多了。
我鬼使神差地去了医院，在医院前边的花店买了束花，再按着林凛给我发的地址，找到了林淙妈妈的病房。
我走了几步，便看到走廊的座椅上，一个人低头坐着，冷色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身上，竟让人觉得一阵心疼。
林淙好似很疲倦，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听到脚步声，缓缓的抬起头来。
看到是我，他明显的有些诧异，原本平静的双眸内竟好似暗潮汹涌，如同星光下的水面，聚集了无数光芒。
我停在他的面前，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肯定是太疲惫了，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白净的脸竟然都有了黑眼圈，唇边也冒出了胡渣。
“那个……”
“坐我旁边。”
林淙的嗓音都有点哑，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他特有的磁性。我应着，坐在了他身边。
“……我听林凛说你妈病了，我就来看看……”
“嗯。”
他将头靠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浑身僵住。
“让我靠一会，我好累。”
夜深人静的医院，四周很是安静。只有灯光依旧明亮，林淙就这样靠在我的肩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心跳的频率很快，可是也渐渐的，趋于平静。我很享受这一刻，因为只有在这一刻，林淙是需要我的。我抓紧了手中的香水百合，花的香气萦绕在我鼻尖，微微侧头，便能清晰的看到林淙的侧脸。
时光若是不走，我愿意永远停留在这一瞬间。
“我妈不喜欢百合。”
我怔了一下，不知道林淙什么时候醒的。但他没有把头移开，还是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依附在我身上。
“你醒了？”
“嗯。”
“……我……”
“我妈没什么事，早上做了个小手术，休养几天就会好，你下次来，带满天星，不要带香水百合。”
“……噢。”
“尔熙。”
“嗯？”
林淙将头抬起来，好看的眼睛深深的看着我，我一下子有点晃神。
“谢谢你能来。”林淙说完这句话，紧紧的抿着唇，好似还有好多的话想说，可是却说不出来。
我低着头，不敢再看他，怕被他看穿心事。
“没什么的，我上次住院，你也来看过我好几次。礼尚往来而已。”
“那你除了带花来，还带饭了吗？”
“啊？”
“你不是说礼尚往来，我上次给你带了那么多吃的，你不给我带一点？”林淙故作疑惑的问我，然后又轻轻的加了一句，“我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我略有点心疼，可是我确实没带什么吃的，不然很饿的话，可以先把香水百合给吃了……我找遍了衣服口袋和包，只能找到一块德芙巧克力，这还是前几天我从陆子熙那抢过来的，一盒都被我吃光了，只剩一块放在包里。
我怯懦懦的把巧克力拿给林淙，怕他嫌弃，“吃吗？我没带其他吃的了……”
我以为他会不要，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他最讨厌甜食。可是他还是拿过去了，撕开包装袋，一口咬了下去。
“明天早上给我买点早饭来吧，我妈喜欢喝街口那家的海鲜粥。”
林淙边吃，边给我下达命令。我傻傻的应着点头，以前林淙帮了我这么多，现在我帮他做一点事，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贪图他需要我的瞬间。
“那个人真的是你男朋友么？”
我心虚，又坚定：“不是。”
林淙好似一早就猜到了似的，笑了笑。他好像就是在等我自己承认。
“我妈睡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林淙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扣上了衣服扣子，然后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不明白的看着他，再看看怀里抱着的香水百合，明白过来，就把香水百合交到了他的右手上。
林淙好似有点无奈的接过花，抿着唇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