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虎归山
天色已晚,柳溶月的房间突然暗下去,柳府的下人识趣地不再往柳溶月的院子里来,以免打扰小姐休息。
柳溶月在黑暗中静坐了一会,岚风做贼一样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头,仔细观察,回头对柳溶月说道:“小姐,没人了。”
柳溶月立刻站起身,领着岚风往后院的墙角走。
这一套流程她俩已经很熟练了。
这个点正是柳学海在书房办公的时候,只要小心一点不被府里的其他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根本不在话下。
柳溶月沿着梯子骑在墙头,侧过身伸出手准备去拉岚风,却被一排整齐的灯笼晃花了眼睛。她微微眯起眼,一片灯光中为首的叉着腰的那个倒是很好认。
“爹……”
“给我下来!”
柳学海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在墙头上像什么话?!就是平日太惯着你了,你帮司徒家的隐瞒身份就算了,但是先事情还没有定论,圣上若是追究,我也保不住你!”
柳溶月避开岚风在一旁递过来准备搀扶他的手,气得直接从墙头跳下来,“司徒文只不过是求学而已,真要有错,也是国子监的错!凭什么只收男学生,不招女学生!”
“你……你真是大逆不道!”
柳学海更担心的是这种话叫旁人听了去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从今天起,你就待在府里,哪都不能去!所有人都给我看好小姐。”
“老爷,小姐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岚风无力地挥着小手有心想为柳溶月辩解几句。
“还有你!”柳学海的目标一下就转移到她身上,“小姐胡来你也不加劝阻,你同小姐一样,闭门思过!”
一场轰轰烈烈的“捉贼在墙”之后,院子里重新归于安静。
柳溶月偃旗息鼓,在屋里叹气。
岚风愧疚的说道:“小姐,都怪我……”
“不怪你。”冷静下来的柳溶月反思道:“是我操之过急了。”
司徒文的任务失败,系统开启惩罚。
【通知:解除防护机制,出现人身安全概率事件,请npc注意。】
“出现人身安全概率事件”这个用词就很灵性。
是威胁吧!是吧!
柳溶月是准备翻墙出去找江荇的,司徒文的事发,周利恩的安置,还有来自系统的威胁……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与她唯一的盟友江荇沟通。
由此可见手机是多么重要的一项发明!
人越是慌乱就越容易出错,柳溶月急于见江荇,被柳学海逮了个正着。
柳溶月身子直挺挺地往后一仰,躺在床上。身体是摆烂的,脑子还在自救。
既然联系不上江荇,只能靠自己了。
“加油!鹿小葵!”
柳溶月重重握拳,给自己打气!
“可是……”岚风一脸迷茫,“鹿小葵是谁啊?”
“小姐呢?”
柳学海下朝回来,不放心地追问柳溶月的动向。
“小姐今天一直没有出门,早饭也是在房里用的。老爷可要进去看看小姐?”
柳学海略一思考,摆摆手,转头走了。还是不进去了,免得她又追问司徒文的情况。
司徒夫人娘家是西定侯,暂时将这件事压下来。
纸终究包不住火,大街小巷已经传开,传到圣上耳朵里也是迟早的事情。
往小了说是孩子好学还不懂事,往大了说是目无王法藐视天威。全看圣上如何定夺。
柳溶月一大早起来,叫岚风备好笔墨纸砚,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式。
她从未如此思如泉涌,犹如文曲星下凡,下笔如有神。
汉有邓太后开设邸第,贵戚子弟,无论男女皆可入学。圣上渴良才,应不拘一格,可效仿邓太后之举,在京中形成勤奋好学之风,才有欣欣向荣之态。古往今来,从不乏学识胆略皆胜于男子的女性,却只能隅于后宫,吟诵风雅。凭什么男子可以学子四书五经,女子只能学子女红妇道?
柳溶月洋洋洒洒写下五页纸,自觉自己的文化水平在这一刻达到了历史最高峰。
“岚风,你帮我把这个稿子拿给书局,叫他们尽快刊印。”
岚风出门前,柳溶月又说道:“若是府里的人拦你,你就说是要书局加急要的稿子,耽误不起。”
自家小姐是才女,给书局送稿子是常有的事,柳府的下人不敢阻拦。岚风顺利地出府,没想到不顺利的是书局这边。
“岚风姑娘,我也不瞒你,柳姑娘这稿子不是我们不收,是不敢收。这可是大事,我们书局也就是小本生意,万一惹恼了上头,我这手底下一大帮子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钱掌柜的一边说一边把岚风请出门去,“岚风姑娘请回罢,下次,下次柳姑娘再有新的稿子记得找我们!”
岚风吃了个闭门羹,忿忿不平地说道:“下次?下次才不找你们呢!”
“岚风姑娘?”
“江公子?”岚风回头,看见江荇,心下奇怪,今天国子监没课吗?
江荇在岚风面前站定,低头看见岚风手里的文稿,问道:“这是……柳姑娘的手稿?”
“是啊,可是书局竟然不收,没眼光!”
“可否借在下一阅?”
江荇极其自然地从岚风手中抽过稿子,自然到岚风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江荇没有细看,粗粗看了几句之后,对岚风说道:“我认识几个书局朋友,既然这家不收,我拿去其它家问问。”
“真的吗?”
江荇看着岚风脸上还没有退去的不忿马上转为欣喜,心道柳溶月说得没错,岚风确实是个很好哄的姑娘。
他点点头,“还请岚风姑娘帮我给你家小姐带一句话。”
因着承了江荇一个认清,岚风将这件事牢记在心,进门第一句就是:“小姐,江公子托我给你带句话!”
听见江荇的名字,柳溶月一下来了精神,问道:“皇军……不是,江公子说什么了?”
此番岚风出门,柳溶月没让她去联系江荇,是因为她并不清楚自己和江荇之间的关系。
此时听见江荇的消息,算是意外之喜。
“江公子说‘不必担心’。”
“然后呢?”
“没啦。”
柳溶月难以置信:“没了?”
倒是很言简意赅,不用担心消息走漏,因为一点消息含量也没有!
只是为了让柳溶月安心。
江荇是特意从国子监请假出来的,出了司徒文的事,他不知道柳溶月的任务失败会有什么后果,但料想不会轻松。
江荇一直在柳府附近,岚风一出门他就注意到了。于是跟上去寻了个机会教岚风告诉她不用担心。
柳溶月的手稿他看了,即便是被柳丞相禁足,她也想着为司徒文做些什么。
江荇小心地收好手稿,转身往城外走去。该去看看被晾了一天的周利恩了。
从头到脚一身黑的江荇完美融进珉山的夜色中。
夜行衣潜入的效果不一定是满分,但伪装成蒙面杀手挺像那么一回事,主要突出一个氛围。
大帐附近,江荇使上几分武学底子,步履轻盈悄无声息地进入帐篷。
周利恩上一秒还回忆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就多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缩,“你是什么人?”
“取你性命的人。”
江荇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不疾不徐的步伐在周利恩眼里就是一道道催命符。
被困住手脚的周利恩在地上奋力蠕动着后退,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臭虫。
直到他退无可退,短短的时间里,他冒出一脑门汗,“等等!”
黑衣人果然停住脚步,周利恩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可以告诉你!只要,只要你放过我!别杀我!”
黑衣人江荇压低了声线,声音也显得异常冷酷,“就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主上说了,留不得你。”
周利恩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闭上眼,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能是他……”
江荇退后两步,从帐外取了坛酒过来,倒在碗里,递给周利恩,“不急,喝完这碗酒,再送周大人您上路。还有什么遗言就尽管说吧,可惜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你们以为我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吗?”周利恩挣扎着坐起来,“东西已经被我藏起来了,里面有他参与的罪证!只有我知道藏哪了,所以……所以你们不能杀我!”
“你也说了,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只要你死了,也不会有别的人知道。一样的。”
江荇递过去的酒,周利恩没接。他反手就将那晚酒全数泼在周利恩脸上,酒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说道:“好了,酒也喝了,该送您上路……”
周利恩突然站起身,整个身体几乎是弹射出去扑向江荇。
江荇一时不备被扑倒在地上,但很快反应过来,一个翻身将周利恩压倒在身下。
周利恩等的便是这一刻,捆在身后的手摸到地上的陶碗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