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城钟声
夏国边境，碧海城。
说起碧海城，那肯定就要说起碧家。十七年前的碧海城，还只是叫做海城，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对那件事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在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眼里，那纯粹就是活生生的地狱！那件事的烙印，至今还化成恐惧深埋在他们的心底。
当年碧无痕的那一剑，也化作敬仰深埋于他们的心底。
要说起现在的碧家，那绝对称得上是比京都那边封的城主地位更高一些的，百姓又不是傻子，海妖来袭的时候，是谁扔下他们慌张逃命，又是谁的身影不动如山，他们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谓的城主也深知如此，所以连他也不敢去轻易地招惹碧家。
他不敢不代表别人不敢，就比如这个也仅有十七岁的少年，慕枫。
说起慕枫，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七岁那年父亲捕鱼的时候一去不返，消失无踪，十二岁那年母亲重疾缠身，撒手人寰。
碧家家主碧无痕闭关之后，许是无人可担当家主大任，碧家的行径逐渐卑劣了起来。
南海的气候总是略微湿热，这座以众多码头所迅速繁荣起来的城市，人口也迅速衍生，早已不复当年还是个小渔村时的那般淳朴，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浮躁，喧嚣。
“你别跑，小贼！”
不知是哪里的商贩，大声吆喝了起来，这一片的气氛顿时热闹了，有看戏的，有说闲话的，唯独没有帮忙抓贼的。
被叫做小贼的那个身材也不高大，瘦瘦弱弱的，穿着一件缝补过很多次的破旧黑袍，那袍子也大的有些绊脚，所以跑起来有些磕磕绊绊的。
“哎哟，你说，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素质。”
“不知道呢，不过这么小就出来做贼，长大了可了不得，说不定能长成江洋大盗呢。”
“还江洋大盗，估计被抓住之后活不了几天，卖馒头的老徐你又不是不知道。”
“哈？偷老徐头上了？”
一群人指指点点的，说话声音也不小，这些年，这种事情见多了，也就当个热闹看。
不知道是谁，想要多一点“好戏”看，“不经意”伸出了一只脚，绊倒了那个抱着几个馒头，跑的跌跌撞撞的小贼。
“哎呀——”
咕噜噜……馒头滚落了一地，那个小贼也被绊倒在地，只不过兜帽还是没有揭开，人群之中有几个不知道怎么想的，趁着别人不注意悄悄捡起了馒头，藏在了怀里。
有一个馒头径直向前滚去，直到撞到了一个人的鞋子才停下。那人俯下身子，也不嫌脏，修长的手捡起那个馒头，直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好吃！肯定老徐家的！”
那个少年十七岁，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但十分干净，头发虽然长了些，但是也梳的整整齐齐，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眉眼间，全是少年的阳光与活力。
原本气势汹汹拿着擀面杖追来的卖馒头的徐老头，看见这个少年，立刻变了一种神色，笑嘻嘻地挠挠头，说道：“哈哈哈，不愧是小枫啊，真有眼光。”
气氛也逐渐活跃了起来，仿佛这个少年一出现，就可以感染所有人的心态。
慕枫又吃了一口馒头，看了看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孩子，就差不多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袖手旁观的人，而是直接蹲了下来，把啃了一半的馒头递了过去。
“喏，先吃点吧，不好意思馒头太香了没忍住，不会嫌弃我吧？”
那个孩子先是悄悄掀开一点兜帽看了看慕枫，旋即有又立刻拉住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这么小心翼翼而又无助地维护着自己的自尊。
慕枫的心“咯噔”一下。
“老徐，这孩子的馒头钱我出了，人我先带走了。”慕枫摆了摆手，说道。
徐老头笑了笑，这次却十分和善：“行，不过臭小子，你上次的钱还没给呢！”
慕枫抬了抬头，说道：“哎呀，我明天就去打渔了，回来一起给，你又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是吧，馒头大仙？”
“好小子，真会说话，去吧去吧。”徐老头乐呵呵地说道，说完转过身子，不过在走之前又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个孩子，说了句，“下次别让我逮到你。”
慕枫眯着眼笑着，四周招呼着：“没事了没事了，都散了吧。”
“小枫啊，你小心一点，这么小就开始偷东西了，指不定家里什么人呢！”有人好心地提醒道。
不过对于这种提醒，慕枫也只是笑笑，不说话，那些人自讨没趣之后，就恹恹地走开了。很快，围观的几十号人，就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慕枫蹲了下来，把那半个馒头放在那个孩子面前，伸出手隔着兜帽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吃吧，他们都走了，吃完了带你回家。”
不过这个孩子还是没有露出脸来，而是伸出一只手，往外摸索了一阵子，才摸到那半个馒头，摸到之后他立刻把手缩了进去，很快，那件衣服里就传来了大口的吞咽声。
“没吃饱吧？要不要我带你去吃一碗面？”慕枫笑了笑，就地而坐，看着那碧蓝色的天空，心情也格外的好。
斗篷里的人不说话，过了许久，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来，扯了扯慕枫的衣服。
“好嘞，那走吧。”
慕枫拉住那只手，小小的软软的，应该年纪还不大吧？不过他也没多想，也没去试图摘下他的兜帽，而是就这么走着，一路上，竟然还哼起了小调。
“哟，小枫啊，今天没出海啊？”
“没呢，明天再去。”
“小枫，来我家坐坐？今天来了个说书的。”
“谢谢王叔哈，今天就不去了。”
……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孩子的眼里，前面这个少年，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力，仿佛这里的每个人，对他的印象都那么好，都对他那么友好，就仿佛，他自己是一道阳光，那么温柔，那么耀眼。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摘下那虚伪的兜帽，用自己的最初的一面来拥抱。
但是从他偷东西开始，他就已经不敢面对自己了。
那家面馆并不远，但是却又很远。
也许是太饿了，又也许是太热了，而他穿着这么厚实的斗篷，一阵阵的晕眩感开始传到他的脑海，当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他脑海里最后的想法居然是，千万不能让他看到我。
雨丝微凉，碧海城的天，说变就变，上午还是万里无云的天气，到了下午居然飘起了雨丝。
他是被雨丝浸透衣服的寒意惊醒的，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摸自己的兜帽，确认自己还在那可怜的保护之下的时候，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那是多么破的一间茅草屋子啊，就连屋顶都有着一个破洞，雨丝就是从那儿落下来的，床头由几块木板钉的歪歪斜斜的桌子上，摆着一碗面，面里还漂浮着一个荷包蛋，还冒着丝丝的热气，看起来才端过来不久。
“咕噜噜~”
肚子的叫响让他不得不正视面前这碗面，他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但是还是没有直接吃，这应该就是慕枫的家，现在在人家家里，再直接吃的话应该算作偷了吧？
但是那碗面，真的好诱人，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啊，你醒啦？”
这个时候，慕枫又端着一个竹筒走了进来，竹筒里是刚蒸好的米饭，还撒了一些干果，看着他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吃吧吃吧，本来就是你的。”慕枫低头笑了笑，说道，顺便说了一句，“我没看见你的脸，放心好了，我叫慕枫，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那个孩子局促了起来，双手在身前勾了许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手，摘下了兜帽。
“我叫苏楚楚。”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慕枫愣住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居然是个女孩子？
“啊……啊？”慕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看着眼前还有些胆怯的女孩，慕枫有些慌了。
女孩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脸颊也由于营养不良而略显得苍白，琥珀色的眼睛却水灵的出奇，可怜巴巴地看着慕枫，像是乞求。
“那、那你先吃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家。”慕枫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不！我不回去！我没有家！”慕枫话音刚落，苏楚楚就回答道，虽然说还是有些拘谨，但是她的语气那么坚决，又惹得慕枫一阵好笑。
“那你先吃吧，吃完了我看看能把你怎么办。”慕枫顺手从屋子门口摘下那条咸鱼，放到苏楚楚面前的盘子里，“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凑合着吃点吧。”
苏楚楚吸了吸鼻子，低低地应了一声，大口吃了一口面，旋即猛然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弱弱地说道：“我不是小偷……”
慕枫先是一愣，旋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也没说你是啊，那馒头是我买下来的，买下来的就可以吃啊。”
“嗯！”苏楚楚破涕为笑，应了一声就开始大口吃着面条，看起来也不似那种大户人家各种调教的千金，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太饿了吧。
摸了摸自己还空空的肚子，慕枫背对着苏楚楚苦笑了一下，看向天空飘落的雨丝，闭上眼睛，任凭雨点轻擦在他仰起的脸上，碧海城多雨，每次下雨，他都在想，是不是父母在天上看到现在的他依然过得这么快乐，而留下的泪水呢。
当！当！当！
慕枫一个激灵，冲到了门口，和大多数人一样，看向城门口的方向，钟声是从那儿传来的，一般只有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才会敲响这面钟鼓，但是今天居然被敲响了。
上一次被敲响的时候，还是，十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