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异想天开
手执洞天福地堪舆图,霁云麓和叶朝宗直奔着北面最近的风露谷而去。
冒犯姥姥这个罪名在西南大荒是大事,他们二人须避开城池而行,入小道搏生机。
出大荒的小道不少,风露谷则是其中最险的一条。
山峰连绵不绝,没有一丝中断之处,两条蜿蜒的巨龙沿着江水延伸至天际,将中间的狭窄纵谷遮的密不透风。
山峦起伏,峻峭挺拔,劲风急湍,倒卷飞鸿。
云雾周身绕,洒下一片阴冷,冻得人唇齿发寒。
霁云麓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灵果,小心翼翼地将其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峭壁阴影处扔去。
不过眨眼一瞬,只见那原本平静无比的地方突然骚动,仿佛被惊扰的蜂窝一般,数道黑影如闪电般疾驰而出。
这些黑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冲到了灵果落下的位置,然后相互争夺、撕咬,场面异常激烈。仅仅片刻功夫,那枚灵果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阵阵猩红。
霁云麓散开神识细观,昏暗的丛荫之下是无数隐隐约约冒着绿光的眼睛,天知道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妖兽。
他们要是从这儿过,怕是走不到一里,全身就只剩个骨头架了。
幸好,他们本来也没打算从这儿过。
他们俩只是来找坐骑的。
是的,找野生妖兽当坐骑。
这主意听着就很不靠谱。
人妖非同类,妖兽害人,修士戮妖,两边自古就不对付,势如水火。妖兽对人的态度多是轻蔑敌视,若无强大的实力压制,很难让妖兽办事。
而他们两人虽说天赋不差,但到底欠了年纪。一个金丹一个筑基,在这儿妖兽坑里连让兽多瞧几眼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是找个愿意臣服,当他们坐骑的。
叶朝宗提出这个意见时,嘴角翘的比天高,手都险些给胸脯拍凹下去,他说比起他的飞剑,找鸟类妖兽助脚程更省时省力。
霁云麓想都没想就提出反对了。
谁知道他们是去找坐骑的还是去当下酒菜的?
可她的反对没什么用。
她只是个蹭飞剑的,在这方面没什么话语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出于自己无法御剑而行的考量,霁云麓到底还是信了他那副不靠谱的神气模样,信了他口中所言“对驭鸟一道颇有造诣”的鬼话。
毕竟鸟类是天空的主宰,远比叶朝宗御剑要更高更远,也更不容易引起注意。他若真能寻到一只鸟类坐骑,那逃出大荒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什么?
问他们不是还有岁岁么?
嗷,那丫头的翅膀跟它的体量大小严重不符,现在只能当一只走地鸡。
叶朝宗打开洞天福地堪舆图册,手指着图上的一方湖泊,“按照记载,这赤尾鹤应当就在附近了。”
“赤尾鹤?!”
霁云麓就知道不能相信这个不靠谱的倒霉孩子。
“那鹤能当坐骑?”
成年的赤尾鹤不过才三尺有余,年幼些的更不必说,那小身板搁她脚下,她都怕一屁股给它坐死。
叶朝宗充耳不闻,收好堪舆册,他满脸遐想。
“话说我上一次见赤尾鹤,还是在九年前吧。”
舔了舔嘴边快要流出来的口水,他闭着眼睛感叹:“九年前我在东海有幸遇上过那么一窝,那滋味儿……啧啧,一个字,绝!”
“……”
所以他们来找的坐骑不是飞出大荒的坐骑,而是吃饱饭好上路的黄泉坐骑?
霁云麓一言难尽,她紧紧抿着唇,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柔和些。
“我们不是来找坐骑的么?”
“是找坐骑啊,哎呀,你别担心,跟着我走就对了。”叶朝宗眨了眨眼,给了霁云麓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
随手从一侧的灌木上揪下两枚红果子,叶朝宗自己留一个,给霁云麓丢一个,张嘴就咬。赤色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连牙齿都染成了红色。
霁云麓把果子放在手里端详,掏空脑袋也想不出来这是什么,试探着尝了一口,酸中带甜,别有一番滋味。
她问他:“这是什么果子?”
“谁知道呢?”叶朝宗拨开一侧的荆棘丛,示意霁云麓跟上。
“以前尝过,觉得味道还不错就一直摘咯,至于这到底是什么……”
无奈地撇了撇嘴,他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霁云麓扶额,若不是身高不够,她一定跳起来给他脑门来一记。
“都不知道是什么就敢下嘴,你也不怕被毒死。”
“毒死么?”叶朝宗若有所思。
他在脑海里翻起那久远的记忆,苦涩瞬间涌上心头,舌尖的酸甜也褪去了几分滋味。
他小声说了句:“也不是没被毒过,这不是还没死么……”
“你说什么?”霁云麓没听清。
一声问,把记忆的俘虏从过往中狠狠拽了出来。
“我说。”叶朝宗陡然大起声音,眼里闪过些许狼狈,试图掩盖话里复杂的情绪。
他大幅度地摆着手,又恢复那样一副得意的让人无法忽视的语调:“我告诉你啊,这些果子我也不是瞎摘的。你仔细看,有些果子上面都有虫兽啃食的痕迹。”
“既能入虫兽之口,焉不能入我之口?”
一口咬碎果核,叶朝宗连果核中的果肉都没放过,囫囵吞进了腹里。
这番模样,完全不像是那个一身富贵病,对吃住挑三拣四的人。
霁云麓看着果子边残缺的一个虫眼,怔愣着有些出神。
能忍得了山中虫蚁,却受不了沐浴无香;咽的下山中野果,却忍不了非绝顶之功的吃食;明明树上也栖过,入了门却是非白玉床不睡。
当真是个矛盾的人。
“嗯?你怎么停下来了?”矛盾的人转头,嘴边的红色抹成一团,看模样滑稽非常。
叶朝宗并未察觉自己脸上的滑稽,连连挥手催促她:“赶紧跟上啊。”
霁云麓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叶朝宗纳闷儿,宛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顺着霁云麓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摸了两把,那红色的一团顿被他带的满脸都是,活脱脱一个俏关公。
“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没有。”霁云麓赶紧摆手。
她还是挺乐意见这样一张大红脸的,瞧着喜庆,可不想叶朝宗就这么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