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四个问题弟子
赵长老翻了个白眼:“你瞎啊?落的什么好你不是已经看见了么?”
酒剑仙顿被噎住。
他的目光扫过酒葫芦上躺着的五人,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叹服的。
才短短三年,门中几个出了名的“问题弟子”便已有了大变化。
是的,问题弟子。
凑到霁云麓身边的四人,都是迷途人。
天地大道万千,天理无数,修士修炼行事皆应遵从最合本心的那一条,否则修为难以精进不说,还容易滋生心魔,是以“不违本心”乃修士修行奉行的第一准则。
仙门的亲传弟子都是由各位长老亲自挑选,总共十六人,无一不是人中翘楚,天赋不凡。可这十六位亲传弟子中,只有这四人,本心不明,道心蒙尘,连自己当行何道都未了悟。
都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方,还如何前行?
“洛川是四年前结丹的吧。”回忆起这四个孩子,赵长老挥袖掀开了酒剑仙的酒葫芦,就着霜寒饮了一大口。
结果酒水只在他嘴里打了个转儿,便全被他吐了出来:“辣!”
酒剑仙冷哼,早察觉到这老家伙要上山,他特意换的。
辣的就是他这个爱偷酒喝的老东西!
赵长老瞪了这个一把年纪还小孩子脾气的老顽固一眼,继续说方才的话:“我记得也就是那年,他送门中弟子下山历练。”
不巧碰上了南冕州战云宗的人,两边起了点摩擦。
“哎,亲眼见到师弟师妹们被欺负,却出不了手。”那种滋味儿,也不知道洛川寂寂无人时,一个人品味了多久。
只知道剑阁山后面的竹林,再没有一棵是生了叶的。全都跟剑者的心事一样,被斩落在地,埋进厚重的泥土里。
赵长老摸着胡子,满脸怅然:“也就是那时候起吧,昆吾跟这孩子离了心。”
本命剑与剑主离心,对一个剑修而言,是莫大耻辱。
自此洛川再不握昆吾剑柄,昆吾再不出鞘,遇事也只用剑鞘抵挡。
六年后的九州天才大会在即,洛川作为被门中寄予厚望的剑道天才,他的浑噩,一众长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操碎了心。
他若是还不能做出改变,到时候连擂台都上不了,别说什么仙门荣誉、机缘好处,他可能连命门都要暴露在众人跟前。
“好在,如今往事重演,他到底还是冲破了桎梏。”
初阳极意,剑招一出,那个剑道天才,又回来了。
“昆吾出鞘,剑心回归,必一往无前。”毕竟是自己亲自收的徒弟,酒剑仙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脸上的骄傲还没扬开,那头赵长老便已一盆凉水浇了上来。
“呵,这话谁都能讲,就是从你嘴里说出来不好听。”赵长老冷笑,“你剑阁的问题是最多的。”
一阁之主被罚上禁地干苦役,还干上瘾了,一干就是三百年。阁中弟子跟散养的小鸡似的,满门乱窜没个章法,不是东边劈了房顶,就是西边掀了楼阁,没个安分时候。
还都通了一个“倔”字,个个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脸上悉数写着“这错我犯了,下次还敢”几个大字。
“自己收的徒弟都不管,也不知道你这个剑阁阁主要来干嘛。”
想来都生气,他自己的甩手掌柜当的舒服,苦的都是赵长老这个收拾烂摊子的人。
赵长老指着酒剑仙的鼻子数落:“就说这如熙丫头,一身臭毛病,全是学了你的。”
“酗酒赌博、屡犯门规便不说了。”横竖她师父也是这副德行。
可是若是被这些玩乐绊了心神,影响修行,那就万万不能了。
“她自觉天赋超凡,于修行上更多是玩乐的态度,又头脑简单,悟不透道理。”
说理说理说不通,打一顿吧,人天天都在挨揍,早就被揍习惯了,皮厚。一掌拍下去,不到半天又活蹦乱跳爬起来闯祸去了。
纯纯一软硬都不吃的刺头。
葫芦上的柳如熙睡的不安稳,连眉头都是皱着的。
赵长老看着这只血淋淋的、平时没少给他找麻烦的皮猴子,笑骂道:“这回可算知道,力有不逮时的无力吧。”
修炼一途,是要挥洒无数汗水与心血的,平日里嬉笑怒骂不当回事,在关键时候,那些倦怠和侥幸便会化作利刃,捅穿自负者的胸膛。
说完剑阁,接着就是药阁的云芝。
“云芝丫头,当年老五把她从归墟带回来的时候,我记得才这么大点儿。”
赵长老用手在膝盖上比了比,那会儿人还没他膝盖高。
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躲在师长背后,好奇而又无辜地打量着整个世界,可他却没漏看小丫头眼中对于修士的惊恐和恨意。
不过这也不奇怪,试炼地或是秘境里的灵植成型,大多都有这毛病。别说是灵植,就算是个人,也不会对一个威胁过自己生命安全的种族有好感。
看起来粉雕玉琢毫无心机的可爱小姑娘,实则防备心极重,冷心冷情,没少给同门下毒。她就像是一只缩成团的刺猬,任谁来都要扎个头破血流。
毒让她在归墟活了下来,是她的天赋,也阻了她的道路。
“她自己主动切断了感知天地的能力,一门心思钻研百毒,失了对自然的敬畏,也不怪在筑基圆满停了八年还毫无突破迹象。”
酒剑仙回想云芝在风雪阵中的气息波动,说:“方才这一通闹腾,我看她境界好似松动了,想来离结丹也不远了。”
“至于说云骁。”赵长老喟然太息。
“老祖宗当初便评价他心思玲珑,多智似妖。可惜他那天赋神通如此,反倒叫聪明人被聪明误了。”
他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最能读懂人情冷暖,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人心不古,亦能明白什么是人间真情、忠善道义。可常年被忽视、被忽略,再热的血也冷却下来,前者不断放大,后者不断弱化。
孤独自闭的环境里,他逐渐与世俗脱离,自觉超脱。看旁人如同看忙碌蝼蚁、笼中困兽,无感无念,自私自利。
不过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未经人事,连喜怒哀乐都未曾真正体味过,便言超脱,何其可笑?
可这一回,这个自觉凉薄的局外人,居然愿意自请入禁地,陪人在这无缺峰上豁命走一遭。
宋云骁这双虚浮在空中的脚能落回到地上,是最让赵长老感到惊异的。因为非是修为高深、神识广阔之人,根本不可能透过他的天赋神通看到他这个人,看都看不到,更别提把人拉回地面。
可有人做到了。
赵长老的目光投放到霁云麓身上。
一切根源,说到底还是落到了她这儿。
这个老祖宗不惜亲自出山也要带回来的关门弟子,三岁入道,又继承了老祖的衣钵,能直接看透宋云骁的神通,能打消云芝的防备,还能得洛川和柳如熙两颗真心,他们拉至身侧……她成了四个压根儿说教不了的孩子们之间联系的线。
他有时候都忍不住去想,这是不是也在老祖意料之中?
不过是不是意料之中且不谈,这等人物,断然不能养歪了!
赵长老神色一凛,坚定了要严加教导霁云麓的心。
昏迷中的霁云麓:……
不是,她都昏过去了,这等“好事”还能轮到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