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见她?可以。”赵奉易知道她放心不下她那妹妹,迟早提出来要见一见,但他不想这么容易就遂她的愿,勾唇笑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许你见她一面。”
宋虞微微蹙眉,看模样像是生怕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你这么瞧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对上宋虞略带迷茫又有些担忧的眸子,赵奉易莞尔,向她伸出了手,“跟我走。”
等宋虞被赵奉易带着换了身行头,又坐上早就备好的出宫的马车,宋虞才恍然,都是赵奉易早就打算好的。
他今日本来就是打算带她出宫的,只是在清竹殿顾着占她便宜磨蹭了些,才耽误了时候。
马车外表平平无奇,甚是低调,内里却奢华舒适,大有讲究。脚踩的是棕兔软毛地毯,臀下是雪白狐狸皮软垫,宽敞地能躺下两个人,中间置一圆木桌,茶水点心尽有,底下烧着暖炉,上面点着熏香。
明明是让人放松不已的温柔乡,宋虞却在一侧坐的笔直,身子微微侧向车窗的方向,尽量与赵奉易拉开距离。
赵奉易哪看不出来,偏偏不如她所愿,她往边上挪一寸,赵奉易就靠过来一寸,直把宋虞逼到角落里,宋虞终于忍不住,瞪他:“陛下!幼不幼稚!”
赵奉易倾身过来,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叫什么陛下,要唤我小字。”
宋虞眨了两下眼睛,一是被赵奉易毛手毛脚的动作惊住,二是一时间竟没想起来他的小字。
两人离得极近,她灵动的眼睛,颤抖的睫毛他都看的一清二楚,呼吸交错,他的手还覆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气氛极其暧昧。
宋虞费力拨开他的手,别过脸去不理他。
软软的,好想亲。
赵奉易盯着她薄而娇嫩的唇瓣,也不恼,好生道:“阿虞莫不是忘了我的小字,我小字叫……”
“庭疏。”
宋虞闷声开口。
“我记得的,叫庭疏。”
赵奉易这个字取出来,其实没多少人叫的。皇上不喜见他,偶尔唤他小六,宁妃直呼他大名,他是个皇子,旁人都“殿下殿下”地唤他,没人喊他表字的,甚至知道的也不多。
他偏喜欢叫宋虞这么叫他。
平日里二人都端着,宋虞敬称他一声“殿下”,他唤宋虞一声“宋女官”。私底下,赵奉易偏喜欢闹着宋虞唤他“庭疏哥哥”,尤其是二人亲近时,宋虞环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压着声音喊“庭疏哥哥”,呵气如兰,他连人带心都要酥了去。
别看宋虞平日里冷冷清清的规矩样子,她撒起娇来,才是最让赵奉易消受不住的。倘若这时候宋虞说要他命,怕他也是给的。
似是一同想起了曾经亲密无间的日子,二人脸色沾了绯红,又都有些尴尬。
赵奉易倚在绣了福寿葫芦的软枕上,苦涩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如今却疏远成这个样子呢?
赵奉易矛盾得很。
他喜欢宋虞亲近他,哪怕是被逼迫不乐意,只要她肯离他近些,他总是欢喜的。可他也希望宋虞能像以前那样不顾忌些,耍小性子,哪怕打他骂他,那都是他爱的宋虞真实的样子。
他有时候想,宋虞不要因为他是皇帝,因为他的身份就怕他,可是同时他也知道,若是没有权势压她,她怕是再也不会看他一眼,跟他说一句话了。
马车行至目的地,赵奉易带她来了京城里知名的酒楼,提前打了招呼清了场,故二人进来时并无多少人,比起往日喧嚣可是清净了不少。
元公公领着人上楼,到一间宽敞的雅间里。段识渊和一位身着豆沙红云缎裙,梳着朝云近香髻的女子正在那里候着。
段识渊东张西望,那位女子却是肉眼可见的紧张。见赵奉易来,二人立马起身行礼。
“那些子礼数快些收起来,今儿只是友人一聚,不分君臣。”赵奉易冲他们摆摆手,携宋虞入了座。
瞧见段识渊,宋虞面色才好看些。段识渊成婚时她尚不在京,到今天才正式见一见段识渊的妻子。宋虞朝那年纪尚轻的少妇看去,不算倾城之姿但也是眉清目秀,娇娇小小的娇弱样子,宋虞瞧着她,竟升出了些熟悉感。
段识渊一笑,正想冲宋虞介绍自己的小妻子,又赫然想起来那位醋意大的帝王还在身边,差点脱口而出的“阿虞”二字生生咽了回去,规规矩矩唤了声“宋女官”。
“内人闺阁时是左副都御史家的二小姐,女官也识得的。”
宋虞蓦然瞪大了眼睛,恍然:“是鞠小姐?”
真是又惊又喜,宋虞斜眼看段识渊:“好嘛,嘴上说着替我跑腿办事,心里却不知存了什么心思,竟还将我恩人娶回了家,段大人可是忒有本事了。”
当年宋虞被丞相府小姐当众羞辱的时候,是鞠小姐心存善意,悄悄叫婢女跑去寻大公主,事后还被苏妍妍寻了麻烦。宋虞过意不去,身在宫中不方便与朝臣之女接触,便叫段识渊替她送了谢礼过去,这渊源就是这么结下的。
鞠娘子羞涩地垂首:“不不不,说来是妾身高攀了……”
段识渊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将鞠娘子的小手握在掌心,冲宋虞道:“那还是多谢宋女官牵线,成就我一番好姻缘了。”
几人说笑几句,气氛才算缓和下来。
宋虞目光落到鞠娘子层叠裙纱下的小腹上,关怀道:“几个月了?”
却对上对方愕然的眼神。
“这,这……”鞠娘子捂着小腹,又羞涩又讶异,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宋虞才觉出不对来,抬眸去看段识渊,只见段识渊正捂着嘴拼命忍着笑,差点失了仪态。
“段识渊?”宋虞怒目而视,“是你说快要有个女儿的!你骗我就罢了,竟叫我在鞠娘子面前丢人?”
段识渊笑得不行,伸手揽过自家娇妻的细腰,歇了笑声才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正在努力,要个女儿……”
一番话说的鞠娘子羞臊不已,头都快埋到了段识渊怀里。
宋虞只觉甚是丢人,连身旁的赵奉易都颤抖着肩膀,显然是在笑她闹了笑话。
宋虞更生气了,别过脸去不想理这两个男人。
鞠娘子瞧着尴尬,贴心帮宋虞说话:“借女官吉言,说不定很快就有了呢。”
赵奉易笑完,瞧着宋虞闹情绪的别扭模样,悄悄把自己的手从桌下探到宋虞袖口里,钻进去挠她的手心。
宋虞又气又痒,还要顾及着对面坐着二人,不愿有大动作失了仪态。只能狠狠掐了两把赵奉易的皮肉泄恨。
赵奉易“嘶”了一声,听声音都觉得疼。可他偏偏还不收手,忍着疼也要在宋虞手心里写下三个字。
“我也想。”
想什么呢?
宋虞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也想,要个女儿。
想到这儿,宋虞心中又是一梗。女儿,宫里不是有个女儿了么?他是不是也这样跟陈贵妃说过,给朕生个女儿?
顿时胸口气闷起来,宋虞抽回自己的手,拿起筷子夹菜。
伴君如伴虎,本来今日被段识渊带来与皇帝一同用餐,鞠娘子还担忧地不行,如今只见对面那传闻里冷硬的帝王看着他们笑闹,不怎么言语,一双眼睛却是黏在了宋女官身上,温柔要是化作水,都能滴滴答答淌下来。鞠娘子光看着,心都软了不少。
宋虞怎能没有触动。
她的喜好,忌口,赵奉易记得清清楚楚,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连餐后用的点心豌豆酥,都记得要以白茶作配。
她说话时他便静静听,会温柔地看着她,附和,或者拿起碗筷,为她夹菜,倒水。
体贴得不像话。
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抵挡得住这样的攻势,这样一个男人,一个天下至尊至贵的男人,他把十分的心都用在了你身上,铁心石肠才忍得住不动心。
可这对宋虞,无异是甜蜜的负担。
一顿饭尚还算愉快,宋虞与鞠娘子也建立了友情,赵奉易还特许她常进宫来找宋虞玩。与段识渊夫妇二人告别的时候已是下午,二人才启身回宫。
回程路上,宋虞忍不住问:“陛下怎么想起来带我来见段大人夫妇二人了?”
“在宫里待了这么些日子,想你也闷了,不如出来透透气。”赵奉易柔声,伸手将她碎发拨到耳后,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我想着段识渊是你我幼时好友,咱们两家人聚一聚,热闹热闹,你也开心。”
“两家人”是重点,落到宋虞耳朵里,又让她冷下脸来。
“陛下说笑。”宋虞淡淡道,“段大人与鞠娘子,三书六礼四聘五金,是官府加了印的正经姻亲。”
“而我如果应硬要跟陛下攀什么亲……”她自嘲地笑了声,“大概只有,无、媒、苟、和了。”
这四个字太过沉重,刺痛了赵奉易,他欺身上前,掐住宋虞盈盈一握的腰身。
“名分,婚礼,你想要,我全都给你。”他沉眸定定地盯着宋虞,一字一句,认真道,“可是阿虞,是你非要疏远我,拒我于千里之外的。”
他宽大的手掌贴着宋虞的肌肤,宋虞清楚地感受到他手心灼热的温度,像他灼热的感情一样烫人。
“倘若你初入宫时,因为我意气冲动摆脸色而怨怼我,我便认了,可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理我?你是不是还在恼我?”
他坦诚地看向宋虞,那双黑亮的眼睛像是小狗一样,好像可怜兮兮地在问:主人,你不跟我一起玩,是生我气了么?
宋虞最见不得他这样示弱,依赵奉易的经验,此时的宋虞应该心软地一塌糊涂了。
“我很害怕,宋虞。你太冷漠了,我不敢想也不愿想……”他乘胜追击,贴近她的脸颊,疑惑又委屈,“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你喜欢别人了吗?”他轻声问出口,垂眸遮住眼里的阴霾和怨恨,语气却依旧温柔如水,缓缓揣测,“是贺涵之?还是别的谁?”
喜欢别人了吗?在十年不见的日日夜夜里,消磨掉了对他汹涌的爱意?
“赵庭疏。”宋虞重重唤他的名字,嘴里发苦,“从来没有什么别的人。”
“我只是,不想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