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滕禹。
京庭市英集高中校庆那天，你站在观演区域的最前面，身前架着一台相机。
其实你顶多只能算是摄影社的编外成员，奈何日子特殊，校庆办得红火，机位设得很多，摄影社的人都不够用了。
朋友在相机前站太久，累得慌，叫你帮忙看会儿。你淡淡地答应下来。
对你来说，即使是校庆，本来也不过是寻常的一天。
可是，一个翩翩起舞的女孩出现了，在你面前的相机里。
于是你永远无法忘记那天，永远无法忘记舞台上那个超群绝伦的领舞。她周围的所有人都成为一团影子，无法抢夺她身上发出的任何一点光芒。
她的服装很素很淡，妆容也聊近于无。可你光是看着她就知道，以后她的舞台绝对不止这样小。
她太漂亮，舞也跳得太好。她叫井岛雾。
但那时，你还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直到两周后，你的位置上趴下一个人，井岛雾走错了班级，误坐了你的位置。
巧的是，在进教室的前一秒，你还在看学校新闻部关于校庆的报道。那上面，刚好有井岛雾的海报。
你们第一次面对面。
她清淡地用笑容表达歉意，“不好意思。”
你则静静看着她离开，没有说话。
你是一个不太爱讲话的人，你不喜欢和没必要的人打交道，也不喜欢浪费口舌。
高冷、冷酷、不易靠近，是校园里大多数人给你贴上的标签。
说不出褒贬，大约只是一种中性的评价。不过太过刻板和重复。
但某一次，你不小心听到井岛雾和同班同学的谈话。
“为何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根本无法看清他眼中的情绪。他就好像一个没有温度的人。”
“我反倒觉得他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很酷诶。像……故事主角？只专注于自己人生的主线。”
“诶？那阿雾也会像学校里别的女孩子一样喜欢他吗？实话说，从颜值来看，你们俩还挺配的耶。”
“哎呀，别乱点鸳鸯谱了，我跟他都不认识呢。不过我蛮喜欢他的眼睛倒是真的。”
“啊？我反倒觉得他的眼睛冷冷的，感觉和他对视会被冻死诶……”
“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
……
在井岛雾眼里，你不是冷酷，而是专注于自己人生的主线。
她甚至喜欢你那双被别人称为「来自南北极」的双眼。
你不懂你当时的心情，不过你又重新想起了她跳舞那天。你盯着相机屏幕里的她时，心脏曾泛起过层层涟漪。
你执掌相机，偏偏是在她上台之前。
为什么呢。
一切是自然发生，却像上天故意安排。
尽管如此，你当时仍然并未觉得那就是喜欢。
可是，她转学了。
井岛雾离开一周后，你才打听到。
你忽然变成一个鬼鬼祟祟的侦探，有意无意地接近她曾经玩得好的伙伴们。你在校园里乱逛，像个跟踪狂一样偷偷在那些女孩们的身后走，心里总在祈祷，希望她们能聊到她。希望能得到关于她的消息，哪怕一星半点。
历经千辛万苦，你终于得知井岛雾去了哪里。
你那时感觉自己有点不大正常，可当你发现自己落地上漖的时候，你才确信，自己大概是疯了。
你得知她在上漖有名的舞蹈集训营，所以一到周末，你就在那附近等她。
不得不说，你运气很好，第一次去上漖，就遇见了想要见面的人。
站在舞室所在那一站的公交站台，你盯着舞室的大楼发呆，肩膀却忽然被人轻拍。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你是京庭英集高中的滕禹同学对吧？”
你看着她，努力抑制内心躁动喷涌的喜悦，静静地朝她点头。
她甜甜地微笑，很是大方可爱，“在上漖还能遇见英集的校友，真是让人蛮激动的。”
“不好意思啊，激动过头了，你应该不认识我吧？我叫井岛雾，以前是英集二年级3a班的。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我……”
你安静地听着她自我介绍，很想告诉她，其实你认识她的，但不知为什么，你最终还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她问你怎么会在上漖，怎么会在这里。
你有点慌乱。不过你向来是聪明的，想起刚刚对车站班次表的匆匆一瞥，你骗她说自己要去北机场。
她茫然了一下，紧接着轻快地扭了扭眉，然后温柔地告诉你：
“那你坐错方向了哦，滕禹同学。”
这次交谈就到这里结束了，你耽误了她的时间，她要去舞房上课了。
第二次来上漖，你还是「笨蛋」地等在同一个公交站台。只为她的一句：「你又坐错方向了哦，滕禹同学。」
你来得极为准时，因此又见到了她。
你还知道了她住的地方，就离这儿不远。
她再次问你为什么来上漖，你开始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
你说你来看弟弟，弟弟独自一人在上漖学音乐。
你还说好巧，你的弟弟也住在附近。
实际上，滕禹，你根本没有弟弟。
但是依靠着这个谎言，你见她的范围开始变大，不止在这个公交站，你也可以去到她租住的小区附近。
之后每次离开上漖，你都假装是从小区所在的公交车站出发，这样没准可以和她一起坐公交车，陪伴她去舞室的路程。
从井岛雾的小区到北机场，刚好要经过舞室那边中转。
可是你疏忽了，48路去东机场是直达的。
于是她问你，为什么不买东机场的票呢。
你噎了噎，说是没有买到。你又开始骗她。
这样下去，迟早要露馅的。
不过虽然上漖你几乎周周都来，却不是周周都可以幸运地见到她。
有时候在路上闲逛，在便利店等待，最后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会失落，但你想，这样也好，不会露出马脚。
有一段时间，你见她见得有点频繁。虽然值得开心，但你能看出来，她也不是十足的笨蛋。
你怕她怀疑，开始真的买东机场的票。
你开始偶尔来，而不是周周来。
对了，你还准备参加艺考。
滕禹，你为什么放弃了你已经占满了荣耀的数理化？仅仅是断定了她日后必定会在更大的舞台上大放异彩，所以你就一定要跟随吗。
你是想看她永远闪闪发光，还是想保护她永远不受污染。
要艺考之前，你又见了她。
你和她一起吃饭，你告诉她，你要去北甫电影学院。
利港舞蹈学院是舞蹈类大学的顶尖，北甫电影学院也是电影类的顶尖。你觉得，最好的才能配得上最好的。
其实你犹豫过，因为北甫离利港有点远。
可是你又想，京庭到上漖也不近，你还不是飞了那么多次也不嫌累。
所以，你还是得去最好的，因为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井岛雾。
那天吃饭的时候，你吃得很开心。倒不是菜有多么好吃，而是你看着她，就很开心。
你第一次想打破之前编织的谎言，告知她你的内心，可艺考快到了，你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分心。所以，你打算艺考结束之后再考虑这件事。
1月16日那天晚上，你等在便利店门口。
天气预报说，上漖今天会下雪。
你怀疑这么冷的天气，你不会见到她了。可是就算如此，你也哪里都不想去。
你靠着玻璃站，长长的大衣遮不住优雅颀长的身形，你不知道自己漂亮得如同便利店故意摆在门口吸引人流的明星立牌。你只在脑海里盘算，你要怎么收回这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要怎么告诉她你根本没有什么学音乐的弟弟，你只是太过喜欢她。
你任由冷风吹进身体，毫无心思顾及。
你在心里问自己：
滕禹，你明明不相信一见钟情。
还有：
滕禹，你为什么要这样掩藏自己的心意？
你等着雪落下。
雪一旦开始下，你今天就不等了。你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她的声音忽然在面前出现了。
你和她在便利店取暖，你跟着她去附近的餐厅买甜汤。
你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可以和盘托出、可以表明心意的时机。
你以为这是只属于你们两个人的路程，却没想到中途来了个不速之客。
原来，她有一个纠缠不清的人。
那个人说亲吻，说伸舌头，说井岛雾敢做不敢当。
他每一句话都轻飘飘的，就连骂脏话也是，很不正经。
你根本不信他，可是你实际上还是有点在意吧。
那个人要欺负她，你当然会出头。
但你只是想带她走，却没想到，自己顺势说出了心里那句话：
「不是她喜欢我，而是我喜欢她。」
你喜欢她。你说了出来。
在一个不好的时机，一个不好的状况。
却是在一个好天气，你说话的那一刻，初雪落了下来。你又悲又喜。
你和井岛雾十指相握，走在糖霜一般的飘雪里，心脏咚咚咚作响。
雪花那么轻，却变成架子鼓的鼓槌，用力地敲打你的心脏。
滕禹，你心跳太快了。
你知道你自己有多么喜欢井岛雾了，它具体化了，可以用量杯衡量。
你们最终没有去餐厅，反而回到了小区里。
在小区中央的花园停下，你还握着她的手。你们的手心捂得热热的。
你看见她失魂落魄，一下子紧张起来，你不舍但不得不松开她。
她回过神来，抬头看你。你看见她眼睛里明明亮晶晶，她却强颜欢笑。
她说，谢谢你刚才帮她解围。
你们之间忽然变得好疏远。仿佛刚刚牵过手并非事实一般。
看起来，她似乎并未把你的表白当真。
那个人，好像也并非对她是单方面纠缠。
井岛雾说不好意思，把你卷入纷争，让你看笑话。
你观察她的神色，沉默了半天才低低地说：没事的。
她说那我回去了，有空请你吃饭。
你愣了一下，有点不情愿放她走。
你想问清楚她和刚刚那人的关系，但是你没问。你说嗯，注意安全。
你有你的直觉。你的直觉就是，她已经心有所属。
哪怕你来回奔波，但你始终生活在京庭，而不是上漖。你陪伴她并不多。
你默默地搭飞机，默默地掐好时间等在她必经之地。
你站在无数个夜晚里，守在她所在的附近。
但你所做的一切，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你来是为了你所谓的弟弟。
滕禹，你活得好累，你会不会后悔？
你说你不后悔。你只后悔自己编织了那些不存在的谎言。
你在想，是不是换一种方式，你可能就留在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