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体摇晃音
虽说与祁衡提议合作不成,但这助眠馆还是继续要开下去的,她自己一人也可成事。
沈雨眠抱着颂钵一路回家,原本想花些银子买下这东西,没想到那老乐师说什么也不要钱,只求她将这颂钵的用法悉数教予他。
“若是不麻烦,还希望沈小姐以后能常来我们乐馆坐一坐,我还想跟你多学些手艺呢!”
那被摔了琴的少女也同样说道。
如今看来,这京城内患失眠症的人数确实不少。如果自己这助眠馆正式经营起来,时日已久,人手必然不够。若是能再多培养些像她一样的助眠师做帮手,做任务就方便多了。
想起那琴师少女葱白一样纤细精巧的手指,沈雨眠觉得她做助眠师简直是再合适不过来。不过自己刚被祁衡婉拒,现在若立刻去他的店里挖人,恐怕又要再得罪他一次,这事只能缓缓再说。
天色渐暗,沈家医馆与京城贡院只相隔一街,因临近春闱,附近客栈驿馆几乎已住满了赴京学子。此前来医馆中助眠调理的,多是这些参考的学生。
已至亥时五刻,今日医馆里生意不佳,连那些被苦读折磨的学生都不来了。
沈雨眠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医馆门口,吹着夏风,远远望向贡院。那附近的客栈里灯火通明,像是学生们在挑灯夜读,可仔细听辨,又似乎能听到人喝酒吵闹的声响。
这若是在现代,高考之前,考场周围连手机信号都有可能被屏蔽。春闱乃是古时学子最为重要的时刻,此时搅扰了他们的休息,实在是过分。
“沈小姐,在下又来讨扰了。”
沈雨眠闻声抬头,发现是她经营医馆之后迎接的那第一位保守派的客人。上次用木头汤为他治疗之后,他的失眠症有所缓解,可今日一见,他脸色似乎还不如从前了。
“柳公子,你血气虚弱,面色枯黄,精神不足,是不是近日读书太累了?”沈雨眠起身将对方让到馆中坐下。
“我从私塾开始,读书十余载,什么苦没吃过,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过。”柳公子眉头紧皱,“与我一同宿在客栈里的其他人也是如此,一个个都像是离了魂儿似的。不瞒沈小姐说,今年春闱令所有人都紧张不已,坊间都传是妖异之象,注定不宜开科取士,考生已有大半弃考回乡了。”
弃考回乡?
沈雨眠不由得一愣,再想起那些喝酒吵闹的声音,似乎是明白了缘由。
这些人是彻底摆烂了。
“在下就不信这个邪,纵然心神不宁,也想坚持参试。”柳公子说道,“所以还是麻烦沈小姐再为我调理一番。”
都是经历过高考的人,沈雨眠对他也是心疼,赶忙说让他放心。
正巧今日拿回来的颂钵派上了用场。
她正要引柳公子进医馆后的诊疗室,就见一人影在医馆门前徘徊,便探着身子发问道:“请问有何事需要帮忙吗,是要买药还是问诊?”
那人影闻声微微一僵,沈雨眠于是让柳公子先去诊疗室等他,自己等一下就过去。
她走到门前,只见一瘦高身形的少年立在台阶下,接着月光仔细一瞧,才发现竟是祁衡。
“殿、殿下?”沈雨眠微微颔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祁衡微微抬眸:“不欢迎?”
“哪敢不欢迎,只是未曾想过殿下会踏足寒舍。”沈雨眠将人让了进来,看了看自家医馆——破桌子、破椅子、破药柜,上次府衙的人来拆牌匾时,地面的青砖还被砸碎了好几块,脚踩上去都感觉坑坑洼洼的。
一代名医世家混到这种地步,也是挺寒碜的。
祁衡看起来似乎也有点嫌弃,只是站在正堂中央,并未找地方坐下。
“原以为这医馆有多么金贵,能让你一直守着,没想到如此寒酸。”祁衡环顾四周,眉梢一扬,“我刚才听到你这屋里还有别人的声音。”
“刚才来了位客人,要我帮忙助眠。”
“不必管他了。”祁衡说道,“我今日进宫与圣上商论朝政,实在疲乏,原本想到你这里来歇一歇,但这里实在简陋……这样吧,你还是随我回别院去,马车就在巷子口。”
沈雨眠微微一愣,待听明白祁衡的意思,眉头不禁微蹙:“殿下,你此前说过医者仁心。对于医士来说,任何病人都是众生平等的,不分高低贵贱,病情才是第一位。”
看着祁衡眼中闪过的一丝戾气,沈雨眠知道自己言重了,于是弱下气势来,讨巧地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装了个可怜:“刚才接待的那位客人是春闱学子,考试降至,他心绪不稳不能专心学习,所以才来此调养。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我若是舍了他,随殿下回去,那不仅辱没了我沈家家风,还让殿下失了风度,这……多不好啊。”
祁衡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春闱”二字时,表情有所变化。
“殿下先回别院,待我为客人医治过后,再去登门医治。”
“不必了,天色已晚,我可等不及。”祁衡缓步走到一张木椅前,用袖子轻轻拂了拂,犹豫几秒,还是撩起衣袍坐了上去。
“一人也是治,两人也是治,你就帮我和他一同助眠。”
沈雨眠沉默地看着他坐的那张椅子。
“那便请殿下移步诊疗室。”
柳公子在诊疗室里等了半刻,才见到沈雨眠进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一年轻貌美的公子也跟随着一起走了进来,在看到这屋里的软榻时,满眼都是嫌弃。
“这……”他向沈雨眠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柳公子见谅,这位——祁公子也是春闱考生,且与你病状相同。反正这屋里还有一张空榻,我便让他进来一同治疗,这医治的价钱,就算你们二人平摊。”
柳公子一听到价钱平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对祁衡抱拳拱手:“兄台客气了。”
祁衡眼角一颤,点点头算是回应。方才进屋之前沈雨眠就向他嘱咐过,怕他表露身份会吓到这位春闱考生,所以只让他伪装成普通学生。
不过,他确实也想借此打探一下春闱学子弃考之事,完成圣上嘱托。
“二位请阖上眼睛,清除心中杂念。”
沈雨眠在两张软榻之间置一张小桌,将助眠道具都放在桌上,然后开始着手操作。
她将袖子都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她单手托起颂钵,用提前准备的木锤轻轻敲打,使击出的声音可以和身体里面的频率共鸣。颂钵共鸣的声音透亮静谧,犹如天籁,空灵悠远。每敲打一下产生渐渐变弱的颤音,能让听者也跟着慢慢宁静下来。
除了颂钵以外,沈雨眠还准备了其他道具。
她将两只空酒瓶摆在桌上,灌上半瓶水,再在其中撒入一些细小石粒,将平口密封。她手执酒瓶,开始有节奏地上下摇晃,让液体裹挟着细小石粒在瓶中翻涌,碰撞瓷制的瓶壁,发出清脆好听的液体晃动声响。
就地取材,因地制宜,沈雨眠这自制的助眠道具效果也不差,没过多时就听到系统发出提示。
【限时挑战任务完成进度(19/30)。】
这两人睡去,也不知何时能醒来。沈雨眠悄悄退出诊疗室,来到医馆正堂时,注意到门外站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便走过去告诉他太子殿下已睡下,叫他耐心等待。
翌日清晨,沈雨眠听见动静,在正堂的躺椅上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祁衡和柳公子两人正在医馆门外作别。
等等,这是什么诡异的场景?
沈雨眠激灵一下站起身,那二人也才注意到她,柳公子笑着迎过来:“沈小姐,我们见你睡得正香,就没去打扰你。多谢你昨天辛苦医治,我现在已经觉得心情舒畅、精神倍增,若我这次能在春闱中考得佳绩,那沈小姐定是最大的功臣。”
沈雨眠无奈笑笑,但心中也为他高兴:“公子过奖了。”
“那我先暂时别过了。”柳公子颔首示意,然后又转身对祁衡施以拱手礼,“祁兄,考场上有缘再见,愿你我皆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祁衡微微点头:“一定。”
望着柳公子远去的背影,祁衡脸上没有明显表情,但沈雨眠看得出他眼中有一丝欣赏之色。
“今日清晨醒来之后与他闲谈,听他谈论时事之观点,春闱上榜,应不成问题。”
祁衡喃喃了几句,转头看向沈雨眠:“不过,我方才听他称这次春闱学子都紧张异常,郁气沉积。若是所有人皆如此,那考试也难正常进行。沈小姐,你可有医治之法?”
沈雨眠微微一怔,突然明白了祁衡此番前来的目的。
她此前以为祁衡就是一暴戾无能的纨绔公子,如今看来,他虽说脾气不好,但确实也但着储君之责。
“医治倒是不难,但是参加春闱的人数众多,为所有人集体助眠,还是有些难度的。”
祁衡点点头,似乎也陷入了思考。
沈雨眠的目光飘远,一直飘到贡院那排尖尖的屋顶。
她眼珠滴溜一转,提声道:“殿下,如果以竹筒制成扬声工具,设置在每间考室中,然后让所有考生提前入住贡院,不就为他们集体医治了吗?”
勤政殿御书房中,圣上疲倦地放下手中奏折,夏公公随即凑到跟前,低声耳语。
“什么,你说太子昨夜宿在那沈家医馆里了?”圣上眼睛一亮,疲倦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也到了弱冠之年,做事自有他的分寸,不过……朕也要替他多想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