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彻底绝望的人何谈救赎
第四天，病床上的蔺言楚终于醒了。
她刚睁眼，还不能说话，虽然感觉很口渴，却没有力气按下床边的服务铃喊人来给她倒上一杯水。
她手上被扎满了针孔，全是这些天葡萄糖续命留下的痕迹。
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大脑里面的记忆，脑中有很多片段冷漠的飘过，连在一起后像是变成了一本历史书。
她明明是在翻阅自己的故事，却像是看第三人称写就的小说。一个和生命断联五天的人，很难再与从前生命中的痛苦产生共鸣。
蔺言楚回忆完了，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竟然还活着。
不知道有没有残废，她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动，腿脚都麻的失去了知觉。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只有思维重量的人。
终于，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她的病房，她觉得自己的神经看到同类的那一刻一定很兴奋，因为她竟然感受到血液正在无力的四肢里循环，每多动一下就将酸麻感腿多推进了一层，恢复知觉真的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她觉得自己的□□正在慢慢的归位，并报复她的大脑指挥她从桥上一跃而下的决策，生命在她的体内叫嚣，用最真实的疼痛告诉蔺言楚，她一直活着。
看到她醒了，温初很高兴，不是为蔺言楚高兴，而是为自己早中晚可以少查一间病房而高兴，更何况vip病房和普通病房隔得老远，一点都不方便她的工作。
她本想立马去告诉同事，可是职业素养让她为这个对桌上水壶十分渴望的女人倒了一杯水。
慕与昀在得知消息的一个小时后赶来，顾直洵也来了，不过他倒不是来关照病人的，他是来找记忆中那个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的，因为最近总是魂牵梦绕的，做了不知道多少个关于那个人的有色的梦境。
蔺言楚刚放下喝水的纸杯，病房的门就被冒失的打开，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拦。
可这并没有给蔺言楚带来什么惊吓，她暂时还没有力气处理害怕这种复杂的情绪，她连转头看一眼闯入者的欲望都没有。是医生护士也好，是抢劫犯也好，反正她能承受的起所有的坏结果。
慕与昀走到这女人面前，拉了张椅子坐下，他不觉得自己有有什么唐突或者不礼貌，他觉得这医院就和他开的一样，反正他去哪里都有这个通病。
“蔺小姐，你可终于醒了。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谈一下。”
哦？原来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抢劫犯，原来是一个问话的。
她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角色能被人盘问的不就是那些破事吗。
“你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要跳江寻死。”
“因为不想活了。”
“就这？没有其他原因？”
“还要什么其他原因？”蔺言楚不解的看向他。
“比如说，事业啊，情感啊什么的？”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和慕朝升有什么关系？”
“好，”蔺言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不过我想先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慕与昀想：“是我救的你。”
“多管闲事。”
蔺言楚顿时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你以为我想救你啊，我要知道你就是那个anny，老子才不救你，还被扣了车，扣了驾照，甚至还在拘留所蹲了一天。”
“你都知道这个名字了，还弄不清楚我和慕朝升的关系吗？”
“你没开口之前，我想的那些都只是猜测。”
“那你多半是猜对了，你和慕朝升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儿子。”
“呵，”病床上的女人突然笑了，“又是一个儿子。”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问吧，所有事情我都告诉你。”
“你和慕朝升什么关系。”
“钱色交易。一次十万，多一个人就翻一倍。”
“还有别人？”
“是啊，你们有钱人不是都这么玩么？”
“还有谁？”
“名字叫不出来，他们也不会说。“
“慕朝升叫你这么做的？那些人是他的朋友？”
“当然是自愿的，给钱的就是大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要我摸哪里我就摸哪里，他要我亲哪里我就亲哪里，他要我……”
“够了，”慕与昀出声打断，他明明是一个男人，可是当他听见面前这个女人将自己浪荡龌龊，唯利是图的一面□□裸的说出来时，他竟然觉得有些听不下去，尤其是她这种风轻云淡甚至还含笑的语气，“你是什么时候和慕朝升有关系的？”
“一年前吧，公司安排的。”
“你去那家模特公司前知道自己会被安排这样的工作吗？”
“这个不好说，我当时只想赚钱，我找过很多工作，端过碗，扫过地，送过外卖，在片场当过裸替，在酒吧当过歌女，赚到的钱都没有在模特公司多。”
“所以你根本不在乎出卖什么咯？有钱就行对吧。”
“……”她沉默了，终于沉默了，虽然是很短的时间，不过依然让慕与昀觉得愉快，因为他觉得沉默代表了这个女人产生了羞耻感，他将这份羞耻感视作视作自己的胜利。
“可以这么说吧。”
这是蔺言楚给出的答案。
“那你的那个公司是通过什么手段让你和慕朝升结识的？”
“这个不难，一般的生意人在一起吃饭会找一些模特或者明星陪酒，这样会让他们显得有面子，如果有他们感兴趣的，他们会和艺人和经纪公司开价。”
“可是我爸，他不是一般的生意人，他如果想要美女作陪，不会找一个三流公司的模特。”
“可令尊再成功也是男人啊，”蔺言楚微微勾起嘴角，“男人挑选猎物首先看得可不是女人的身份地位。”
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毛病。慕与昀心里想。可他忽略了一点，像他爸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一个中间人牵线搭桥，根本就不会让一个三流公司的模特有机会见到他，更何况是勾引他。
他忽略了这个因素。
“你们公司有因为你获得什么好处吗，比如慕氏的投资？或者有没有向你承诺让你去更好的平台发展，转型成演员啊什么的？”
“公司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会从陪酒的钱里抽取百分之三十当提成，至于我自己……谁年轻的时候不会幻想自己一夜爆红呢？那不过是公司给我们这些人画的一个饼而已。”
“你钓上了慕朝升这条大鱼，为什么你那个公司还要和你解约？”
“你说错了，是我和他们解约。”
“什么？”慕与昀有些震惊，这可不像一个视财如命的女人做出来的事，“以我对这一行的了解，单方面解约的话，违约金不少吧。”
“八十万。”
“所以你把你靠皮肉生意挣的那些钱又给公司了？不会吧，天底下会有这么傻的人吗？”
“我自己给了二十万，房子卖了五十万，还有十万借的高利贷。”
慕与昀惊呆了，且不说这些年她赚的钱去哪了，且不说江城有没有五十万就能买到的房子，就说这高利贷，“你疯了吧，卖房也就算了，还借钱还违约金？”
“我没疯，我只是想尽一切可能凑齐这笔钱，反正存款我不会再用了，房子我也不会再住了，贷款我也不会再还了。”
“然后你就去跳江了是吧？一了百了！你可真是可以。你就没有想过你的父母亲人吗？你这种人成年了怎么还这么不负责任？”
“我没有父母亲人，我也不想对自己负责任。”
“可是现在你又活过来了，钱还是要花的，房子还是要住的，贷款还是要还的！”
“所以我说你多管闲事啊。”
“管都管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医院可不会让你住一辈子。”
慕少爷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关心民生疾苦，可是人家并不领他的情。
“这个问题好像和慕朝升无关吧。”
蔺言楚坐累了，向后躺下。
她现在的样子和照片上的样子大相径庭，慕与昀是那种完全不能get到病态女子憔悴之美的人，他倒是希和他说话的女人是那个仅用一张照片就能勾起他欲望的女人，而不是现在这个随便说一句话就能让他烦躁好几分钟的病秧子。
“我把我的名片放在桌上，你出院后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保证你饿不死。”
他正准备离开，可是病床上的女人偏过头来柔柔的说：“可是慕先生，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慕与昀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还会求人，并且她的语气似乎变了，变得有了一些温度。
慕与昀在这个女人的微小变化中获得了一点点满足感，而蔺言楚最擅长的恰恰是利用男人在女人面前某些可笑的自尊心做文章。
“我想请慕先生帮我带一些吃的，最好是水果，还有一些生活用品，牙膏、牙刷、换洗衣物、水果刀、毛巾、餐巾纸这类。既然您救了我，那就别看着我靠注射葡萄糖活着。”
“这好办，之后我叫护士给你送来，你还要什么都可以和护士说。”
“谢谢你，慕先生。”
这可是这个女人说的第一句谢谢，哼，慕与昀出门后想着，这可是救命之恩啊，她总算还知道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