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本初模样
听到桠茶的名字，周伟宁有些意外。
串起来了，都串起来了。
被树妖撕碎的遗骸引起的污染，为去除污染而造就的海啸，海啸退去造成的盐碱沙漠化，因环境变化而被迫再度畸变的种族……
周伟宁想到了桠茶在那天夜里提过一嘴的事：
“当世界终于在一次稳定下来，我才重新回到世界树。此后的日子里潜心研究能真正消除这些污染的东西——当一直有事情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成百上千的春秋冬夏就这样过去，不过那场骇世的灾难依然好像在昨天……”
时间线在大海啸退去，应该是克苏鲁退回月背的百来年后了。而她一直潜心研究的，也就是回溯中老匠口中的粉末。
那天晚上忘记在这方面的事情进行深究，这次从沙漠回去要好好询问一番了。
周伟宁简单思考了一下，继续了石像的回溯：
生性好动的小尘子不喜欢作为模特的工作，长时间僵直一个动作让他很是烦恼。
为了让他能静心下来，老匠继续了之前没有结尾的讲述。
“我的父亲曾是探寻沙漠边缘的先驱之一，在他们耗费数十个寒暑后，终于在满是风沙的大漠里，找到了到森林的最近路线。
“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与沙漠生物融合的身体，是无法离开沙漠的……”
“他们从中年开始寻求，直到如我现在这一般的年纪，半辈子都寻求着牢笼的出口，到末了发现这个牢笼没有出口……”
“许多先驱形同枯槁的身体再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即使往来的路径早已探明，空手而归的他们被挫折抽干了所有气血。”
“最终回到到地海的先驱只剩一半，每个人背上都或多或少背负着一具同伴的尸体。全鱼人喜欢和家人朋友们在一起，即使死去也一样。”
“沙漠里有专门的墓冢，所有死去的同胞都要堆积在一起。因为不可能会有人喜欢我们这样的身体，只有同胞不会相互取笑……”
“由于本族的同胞无法越过沙漠，唯一会来往于各种生态之间的旅行商人，成为了我们文明的最后救命稻草。”
“女王希望我们能与来往的旅行商人沟通，让他们捎话或者帮忙带来树妖的净化粉末。”
讲到这里的老匠突然停顿了好久，因为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导致身体的反复膨胀与收缩，身上裹覆的鱼鳞突然全部掀开，然后向外疯狂开岔，连带着身体的皮肉外翻，最终化成覆盖全身的反转肉刺。
这时候的鱼鳞也变成了甲质化的羽毛状，一片一片之间粘连着如同沥青般的黏腻血管。
老匠身体的正反面也完全被逆转，本是下下开合的鱼鳃裂成两张长于身体两侧的巨口，朝天的鱼头鱼眼成为他短小的后腿……
看见自己师傅发狂的小尘子立马上前安抚，唯恐毁坏了正在雕刻的石像。
这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变态”——失智、狂暴、嗜血、诡异、非理性……
所有畸变的全鱼人都有这样的通病，在受到刺激时被动触发，防不胜防。
在将老匠的一条腿扯断后，他才终于回归常态模样。
看见地上的断肢，已经瞎了一只眼的老人却并没有怪罪什么，而是继续了那段没有完结的故事。
“我的哥哥是第一批遇上旅商的同胞，他们在沙虫的嘴里救下了这一群人类。”
“听我哥哥说过，他们长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有黑色的头发，身上也没有丑陋的鳞片——他们靠两条腿就能走路。”
小尘子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不敢想象世界上会有这么简单却又完美的身体。
“其实，在我们祖先变成全鱼人之前，我们的身体也是像这个样子的——而他们的任务，就是还原我们原初的模样。”
小尘子满满憧憬的眼神，与老匠的浑浊的独眼有着鲜明的反差感。
“哥哥原以为救了他们的性命，就能获取少许对话的机会——然而因为畸变鱼人丑陋外形与诡异行为，让那些商人将武器重新对准了我们的同胞。”
“旅商的行为激怒了与哥哥一起的同伴，但是他还是压抑住了蠢蠢欲动的变态身体。他独自靠近，挥舞着象征友好的肉鳍，”
“他向旅商们喊着：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哥哥的示弱并没有效果，他听见人群中的高喊：帝国已经公示过了，所有畸变的生物都是邪神污染的产物，都和拜月邪教徒脱不了干系，都是克苏鲁的走狗，都是整个世界的公敌！”
“伴随着他们喊声的落下，一些被举起的火枪已经开火——走在最前面的哥哥用身体接下了几乎所有的子弹。”
“于是发动攻击的旅商，被变态后的同胞全部撕碎，他们带着各样的尸块回地海复命，毫无疑问的，女王交给他们的任务失败了。”
“哥哥弥留之际，胸膛里残留几口气，一直微弱地呼喊：留下活的，留下活的，还有同胞在等我们回去，人类的身体真的很漂亮……”
“后来与其他旅商的相遇，都与第一次类似，以失败告终——由是进入沙漠的旅商也越来越少，在他们身上收刮下的财富也在文明集聚处堆积地越来越多……”
“有些同胞说，经常看见女王的地海的边缘看着岸边的旅商尸块，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很长时间的一言不发。”
“后来大量腐尸的味道总是引来沙虫，女王不得不下令将这些尸体用布匹缠绕包裹起来。又有谣言传来，说被白布裹住的尸体在若干年后能死而复生……”
“可是不仅这些尸体没能复生，我们全人鱼族也将覆灭——”
“地海的水位在不断降低，能够生活的地方也越来越少，而沙表也再没来过任何商人。”
“大家都逐渐明白，还原本初模样的愿望已经不可能实现，不仅如此，他们的整个文明也将在地海枯竭后消失。”
“女王说：我们总得在世界上留下些什么，证明他们在这里存在过。”
“就建一座体面些的墓碑吧，将来用来埋葬这个短暂的文明，同样也用来祭奠那些因为族人身体的变态，而无辜死去的亡者们……”
ps：
可能回溯有些多了，
但是其实，对于本作来说，世界背景故事线的梳理真地很重要，
也是作者花了大把时间思考的东西，
也不知道大家读起来，会不会因此而感到剧情拖沓……